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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撑

2014-05-30玉荷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4年8期
关键词:青苗外号三轮车

玉荷

1

张家营子村的一枝花觉着刚刚做了一个梦,全身的疲倦还没有彻底休息过来呢,天却透出微微的亮色了。咋就亮得这么快呢?他琢磨着,不对呀?难道是鸡窝里那只大红公鸡仰着脖子打鸣,自己没听见?可西邻的大黄狗汪汪地叫了一次,东邻的灰驴啊啊地叫了六声,他却全听见了呀?他打着慵懒的哈欠,热被窝里探出半个身子,眯瞪着眼,伏在窗台上,通过窗户纸上的一个窟窿眼,朝外瞅。如果天放亮了,他要起来进城呢。原来是下雪了。怪不得窗户上白得像天麻麻亮了一样哩。一枝花的左眼在窗户上的纸窟窿眼里移来移去,瞅上瞅下,感覺对雪的大小看不太确切,又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床上,用脚摸索上鞋,趿拉着,把房门拉开,站在房门口朝外看。雪已堆积起尺把厚了,看来下了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了。鹅毛一样的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落。昨天晚上临睡觉时看天,只是有点阴,还以为没事呢,没想到雪说来真就来了。一股冷风裹着雪花,趁一枝花拉开房门的当儿,伸展着手臂,老朋友似的,上头扑面地扑进来,一下子抱住了一枝花,很不客气,使一枝花不由身体一抖,赶紧关上了房门。朝地上的尿罐子里哗哗啦啦撒了泡尿,抖抖,匆匆爬上床,钻进了被窝里,然后叹息一声,两眼望着房顶,发呆。

按说下雪,对村里的老百姓来说,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打开春化冻就忙活,一年了,地里家里,泥里水里的,汗水流了几桶,力气出了几车。终于,秋粮入仓了,萝卜进窖了,白菜埋好了,大葱藏完了,麦苗盘墩了,春地里的肥也施上了,雪一封,是可以好好地闲下来,认认真真地睡一睡懒觉,养一养身体,拉一拉闲呱,猫一猫冬了。

可一枝花却全没有这样的好心思。雪来得太早了,还这么大,刚刚十一月中旬,整整比往年早了半个来月。一枝花的计划被打乱了。

一枝花叫张国标。一枝花是他的外号。张家营子的人喜欢给人起外号,好像没有个外号,就不是张家营子的人似的。有的外号,是根据某个人喜欢说的一个口头语起的,比如张玉祥,说话时爱说,哎,我说,他的外号就叫我说;有的外号是根据某个人的生活习惯起的,比如张大蒜,抽烟抽得特厉害,他的外号就叫烟囱;有的外号是根据某个人的生理缺陷起的,一枝花就是。

一枝花一生下来,左眼里有个萝卜花,也不知何年何月谁先叫的,他就成了萝卜花。后来,他十八岁的时候,村里的张碌碡结婚,他和另一个小青年去听房。张家营子的年轻人喜欢在别人结婚的时候听房,而且打老辈的时候起,就一辈一辈地听了下来。听房,是张家营子人结婚时的一道风景。一枝花和那个小青年刚在新房的窗户前蹲下来,张碌碡却早有防备,拉开新房的房门,打着手电筒出来,晃来晃去地四处照。一枝花怕被发现,和那个小青年慌忙翻上墙头,顺着墙外的一棵白杨树出溜到了地上。由于匆忙,一枝花落到地上后,脚下一拌,身体一踉跄,右眼碰在了旁边的一棵榆树的树枝上。哎哟一声,右眼坏了。送到医院,眼球摘除了,换上了个假的。一枝花的萝卜花外号,就被演化成一枝花了。由于左眼有个萝卜花,右眼又是假的,一枝花不但视力上不如正常人,容貌上也大受影响,一直到二十八岁时,才与瓦青苗结了婚。

瓦青苗今年四十四,比一枝花小四岁,是瓦刀村瓦上水的二闺女。五官还可以,眼是眼,嘴是嘴,鼻子是鼻子,耳朵是耳朵的。脸上也细嫩白净,很像演紫薇格格的台湾影星林心如。但就是打小患小儿麻痹,左腿又细又短,因此不但个头显得抽抽了,屁股翘翘着不说,走路也成了麻烦,需要两手搬着左腿,冲前一撇悠一撇悠地倒腾,一条也就是四五十米长的胡同,别人几步就走完了,她要撇悠上半天,中间还要歇三歇,喘五喘。要不她也不会跟一枝花。

由于瓦青苗属于残疾,也就能在家里做做饭,看看家,赶赶鸡。一枝花的眼睛也不行,他们还有一个在省城的大学里读二年级的儿子,生活便相当困难。现如今在张家营子里基本家家都已是砖瓦的房子了,他们还住着土坯的,上面苫着麦秸,窗户是那种窄窄的木格的,透光性很差,整个房间里看上去黑咕隆咚。一进到房子里,就跟进了地洞一样。村里给一枝花和瓦青苗办了低保,每人每月六十元,一季度一领。一枝花在不耽误庄稼的情况下,买了个旧三轮车,抽空到县城里捡破烂,换几个零花钱。

本来,一枝花和瓦青苗已经积下了接近一百块钱,一枝花想利用这几天时间,通过捡破烂,再麻溜地赚上几个,好拉上一吨煤生炉子过冬。他知道就要下雪了。下了雪就麻烦了。可没想到雪来得这么早。这么早就下上了。

一枝花下床,上床,开门,撒尿的,把瓦青苗给弄醒了。见一枝花在旁边的被窝里叹息,望着房顶发呆,问,怎么了?

一枝花说,下雪了。

瓦青苗问,下雪了?

一枝花说,嗯,还老大。

噢!瓦青苗趴在窗户上看了看。她的眼神好。果真老大。问,那你岂不就进不了城,捡不成破烂了吗?

一枝花叹息一声,没说话。

瓦青苗说,这可麻烦了,咱还没有拉上煤呢。

一枝花说,谁说不是呢,这么大的雪,如果西北风一刮,地可就要冻上了。结结实实地冷下来,也就转眼的事儿!

瓦青苗说,那可怎么办呐?

一枝花说,怎么办呐,嗯——二人就在那里商量,但半天也没想出个办法。

2

不知不觉的,天就亮了,街上传来铲雪的铁锹声,扫雪的扫帚声,以及铲雪人和扫雪人的说话声。一枝花和瓦青苗穿上棉袄,提上棉裤,蹬上鞋,起来扫雪。

日子就是日子。是日起月落,旋转的陀螺,不停流淌的河水。就算再没有办法,再冷,也得过。

一枝花找了根草绳子,扎在外面的棉袄上,这样暖和一些。拉开房门,走进了院里。雪还在下,但小了,不是那种鹅毛样的雪花了,而是沙沙棱棱的雪粒子了。一枝花踩着接近深到膝盖的雪,噗通一下,噗通一下地到影壁墙后面,摸起那张靠影壁墙竖放着的铁锹,沿着院子的中间,从上房的门口挖战壕一样地挖出一条通向院门的通道。

瓦青苗也走出房门,要和一枝花一起挖。一枝花说,就你那腿,能出来挖雪,别雪没挖着,反而被摔个仰八叉了,好好在房子里呆着吧。瓦青苗只好在房子里呆着。见一枝花头上落满了白白的雪粒子,手冻得通红,从房子的里间里找出一个破草帽和一双几年前她用破布缝的棉手套,喊声国标,给一枝花扔了过去。

把院里的通道铲好,一枝花顺着通道,打开了院门。街上的雪已被铲好了。铲雪的人已经都回家了。连一枝花家的院门前的雪也全给铲干净了。

左邻右舍的,对一枝花他们太好了,他们从来不歧视一枝花和瓦青苗,反而有什么事,都是多看他们一眼,尽力帮助他们,让一枝花和瓦青苗打心眼里充满了感激。村里就更甭说了,村支书和支部、村委,凡事都要对一枝花和瓦青苗优先照顾。原先有集资时,从来没有让一枝花家拿过一分。村里的村街那年铺水泥,弄了一个来月,没有叫一枝花家出过一天义务工。村里评低保,第一个考慮的是一枝花和瓦青苗。去年收完麦子后,有一天一枝花见天气挺好,把新收下的麦子弄到村边子上的晒场上,让瓦青苗看着,看别让鸡叨了,猪拱了,赶集去了。没想到,集还没赶完,一阵乌云上来,雨哗地下开了。一枝花骑着三轮车,赶紧紧蹬慢蹬地朝家骑,但到家得有十来里的路程,一枝花想,完了,一季子的麦子肯定全泡水里了。然而,到晒场上一看,晒场上一粒麦子也没有,也不见瓦青苗。又跑到家里,瓦青苗正坐在上房的门槛里面缝衣服。一枝花急慌慌地问,青苗,咱晒在晒场上的麦子呢?瓦青苗说,村支书到南坡里看玉米苗子出得齐不齐时,见天不好,早招呼村里的几个人帮着给咱收回来了,都在里间的粮仓里呢。瓦青苗说,多亏了村支书,要不,咱这麦子要等到你回来,还不全冲进水湾里去了。今年秋上,玉米收完后,也就耕地种麦子了,一枝花却得了阑尾炎,在镇上的医院里手术了,一躺就是七天,急得一枝花在病床上直搓手,差点没疯了。农时误不得,一旦错过了,地在封冻前麦子盘不下墩,转过年来麦子的产量就完了。然而,等一枝花和照顾一枝花的瓦青苗从医院里回来时,他们家的麦苗却已经出苗了,是村支书带领支部、村委的人,给他们家种上了。

站在已经被清扫完雪的院门前,一枝花拿着铁锹,忍不住泪水又在眼眶上打开了转转。

3

大雪的天,外面的活什么也做不了。可也不能闲着。

吃过早饭后,一枝花把放在大门门洞里的三轮车左轱辘卸下来,提溜到上房,把内胎扒出来,打上气,放进脸盆的水里,慢慢转圈检查。左胎一直稍稍有点慢跑气,今天正好补一补。瓦青苗坐在床上,被子盖着两腿,守着个针线笸箩,一针一针地纳鞋底。白白的针,不时拿到头上蹭一蹭,亮晃晃。

房子里太冷了,一枝花的手上又湿了凉水,一会儿就麻了。一枝花就不时把手放到嘴上哈两下。

这辆三轮车,是那年一枝花到县城里收破烂时收来的。一枝花路过一个单位的门口时,单位里的一个人问他,哎,收破烂的,三轮车收不收?一枝花说收,那人说你等等,然后就把这辆三轮车推了出来。当时这辆车还挺新,就是右胎瘪了,左圈扁了。那人要八十,一枝花出四十,后来你减我添,五十元成交。正好一枝花骑的那辆三轮已经坏得不行了,快散架了,稀里哗啦的。一枝花就把收来的这辆修了修,骑上了。就是这辆三轮,为一枝花载过收来的冰箱、电视、写字台、大衣橱,还有啤酒瓶子、易拉罐,以及书本、报纸、硬纸壳子、废铜烂铁。

对收来的这些东西,一枝花经过挑选分类,有的直接送到废旧物品收购站去了,有的拿到集上卖了,有的自己用上了。他和瓦青苗睡的棕床就是收来的,还有坐的折叠椅,做饭的钢精锅,穿的衣服,也都是收来的。今年暑假儿子回来时,吵吵着要买电脑,说人家其他的同学都有,就他没有,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信息时代了,地球也成村子了,没有台电脑,非常不方便。然而,一台电脑,需要好几千,是一枝花砸锅卖铁剔了自己的肋骨也根本买不起的,一枝花犯了难,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成夜成夜地睡不着觉。这天,他顶着一头过早白了的头发,又骑着三轮,坐在了县城荷塘月色生活区的那个花池子旁。在县城里收破烂,基本都有自己的范围,谁收哪个地方,相对固定,不能随便乱窜,否则,会遭别人收拾。一枝花收破烂的地方就是荷塘月色生活区一带。

一上午过去了,没有多少收获。半下午又过去了,也只收了六斤报纸,十个啤酒瓶子,五个易拉罐。眼看太阳要落楼了,城里看不见山,只能看见高楼,所以,在城里一枝花认为不能说太阳落山,只能说太阳落楼,一枝花准备把电子秤放到三轮车上,骑上回家。生活区里的一个人走过来问,我有一台电脑,收吗?一枝花也不知怎么的,冥冥的便感到儿子的电脑解决了,赶忙说,收,收收!那人说,那到我家看看吧。一枝花立即跟着去了。

这是台台式电脑,对电脑一枝花不懂,只感到电脑很新,屏幕也挺大,问那个人,还能用吗?那人说,什么还能用吗,非常好用。给你说,是前年刚买的,要不是我姑娘要换笔记本,我才舍不得卖呢。说着,打开给一枝花演示,还又是硬盘又是内存的,给一枝花介绍。一枝花问多少钱?那人说我也不指望它赚钱,看着给吧。一枝花不知道这电脑到底值多少钱,就按前几天刚收的一台旧彩电的价格说,五十,怎么样?那人说,五十就五十,反正也用不着了,放在家里也占地方,搬走吧!

儿子一看,高兴得不得了,说爸,你捡便宜了,这要去买,得两千好几呀。

4

修完了三轮车,一枝花又从偏房里抱来些已经脱去了粒儿的高粱穗子,扎刷锅用的炊帚。一枝花会扎炊帚,年年都要留下一些脱去了粒儿的高粱穗子,抽空扎成炊帚,然后到集上去卖。也是零花钱的一个进项。

先把锄头让锄刃朝天地放到地上,拿起高粱穗子,一个一个地把上面脱粒时残余在上面的空高粱粒儿的壳子刮干净,然后再扎。扎时一枝花把一根细绳子的一头系在腰上,另一头顺着两腿之间垂下,横拴在一根木棍上,一枝花两脚左右踩着木棍的两端,把刮好的高粱穗子的高粱秸部分,朝腰间垂下的绳子上一缠,腰一挺,脚一蹬,高粱秸上便勒出一圈深印,一枝花就沿着勒出的深印,系上细麻绳,再勒出一个,再系上细麻绳,如此这般,均匀地扎上三道细麻绳,然后将参差不起的高粱秸削齐,一把炊帚就扎完了。

天太冷了,瓦青苗心疼一枝花,几次让一枝花到床上盖上被子,暖和暖和再扎,但一枝花怕耽误了工夫,舍不得到床上去。扎一个,就是一个的钱。耽误了扎一个,就是耽误了挣一个的钱呢。瓦青苗见一枝花不肯上床,就掀开被子,搬着左腿,到地上,给一枝花又披上一件棉衣,并坐在锄头前,把高粱穗子摁在锄刃上,一个一个刺啦刺啦地帮着一枝花刮。

扎得时间久了,一枝花的腰一弯一挺的,被绳子勒酸了,坐在那里,两手掐着腰,将腰轻轻转来转去地扭。瓦青苗见状,移过去,两手攥起拳头,给一枝花捶背,摁腰。拿过烟来,划火给一枝花点上一支。一枝花已经接近一上午没顾上抽一支烟了。一枝花很舒坦地抽一口,把烟吐在了瓦青苗的脸上,是块儿八毛的劣质烟,呛得瓦青苗一边用手扇一枝花吐过来的烟,一边不停地咳嗽。咳嗽完了,用手打一枝花的腿,叫你吐,叫你吐。一枝花顺势把瓦青苗抱在了怀里。一摸瓦青苗的手,跟冻萝卜一样凉,一枝花心疼地把瓦青苗的手拉进了自己的棉袄里,用自己的体温为瓦青苗暖手。瓦青苗的手太凉了,一接触一枝花的身体,一枝花禁不住嘴里嘶嘶啦啦地吐凉气。瓦青苗就把自己的手朝外别着,尽量不接触到一枝花的身体。

瓦青苗说,这么冷的天,也不知咱栋梁穿得暖和不?栋梁是他们的儿子,叫张栋梁。一枝花说,都二十了,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不知道穿暖和?再说了,他那件防寒服,是我这几年收来的防寒服中最好的一件,真正的羽绒,老厚了,还嘎嘎新,卖它的人说就没怎么穿,要不是样式不太新潮了,根本不会卖。瓦青苗说那你是说让咱栋梁给捡着了?一枝花说,可不咋的,小子有福气着呢。想要电脑,我给他收来了。见人家都有手机,想有一个,虽然没直说,可我看出来了。这不,前两天又给他收来了,才二十元,还是韩国的,叫什么来着?瓦青苗说三星。一枝花说,对三星,说装上卡就能用。小子放寒假时回来拿上,以后你再想他了,就可以到村办公室里,直接和他通话了,和在近前一样。瓦青苗说,那可不,现在这东西就是先进,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也没有电线连着,还多么远都能说话,你说奇不奇。不过能通也不能老通,听人家说,如果通一次那要老费钱了。不到万不得已,咱不能通。通不起。一枝花说,那是,那是。瓦青苗把手从一枝花的怀里抽出来,说,我的手已经热乎了,接着扎吧?一枝花说,扎,接着扎。他们缩缩着脖,抖抖着手,继续扎。

5

下午,起风了。刀子似的风,刮得光秃秃的树枝口哨一样,呜呜响。房顶上的积雪,不时被呼地旋下,呼地又旋上,弥弥漫漫。几只麻雀冻得羽毛扎煞起来,缩着身子,眯着眼睛,躲在房檐下吊着的辣椒串上,连觅食的心思都没了。

天比上午更冷了,灶间里的水瓮,表面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房子里冰窖一般。炊帚是不能再扎了。手根本伸不出来,脚往地上一站,也接着木了,和猫咬了似的。一枝花想到偏房里取点玉米芯来,在炉子里点上暖和暖和,说房子里这么冷,根本不行,但瓦青苗不愿意,她说,玉米芯要等到明年春上,卖到镇上的糠醛厂赚钱呢,比煤都贵,你点上烧了,不等于在烧钱吗,嗯?有钱了咋的?胀饱的吧你!

一枝花和瓦青苗只好躲在床上,披上被子,相互拥着取暖。

瓦青苗偎在一枝花的怀里说,国标,你说这天,要是在炉子屋里待着,红红的炉火烤着,房子里热烘烘的,身上暖融融的,该多滋润呐。

一枝花说,肯定滋么洋腔。再在炉子上烤个地瓜啥的,守着炉子扒扒皮,绝对地香。

瓦青苗说,你就馋我吧,知道我爱吃那一口。

一枝花抚摸着瓦青苗的脊背说,青苗。

瓦青苗答,嗯?

一枝花说,你跟着我,连个炉子都点不上,这么冷的天,让你受苦了。

瓦青苗说,不,是我腿不好,让你受连累了。你要是找上个身体好的,不但不用你照顾,还帮着你一起挣钱,那不就不这样了吗,对不?

一枝花说,嘁,就我这一只眼,里面还有个萝卜花,要不是摊上你,换了别人,人家谁肯跟我呀!

瓦青苗深情地摩挲一枝花的胡茬,一下,一下,国标,白天都这么冷,你說要到晚上,咱该怎么过呀,啊?想起来我身上都冷飕飕的,冰冰凉,说着,上下牙不禁打起了嘚嘚。

一枝花说,不要紧,晚上我们多盖些衣服,一会我再把咱们的窗户上门上都钉上塑料布。

瓦青苗说,管用吗?

一枝花说,管,肯定管,张万昌家的塑料大棚不就是吗,三九四九上也长黄瓜、茄子,穿着背心都流汗。

瓦青苗说,那,要钉,现在就钉。别晚了。

行。

一枝花找出塑料布、钉子、锤子。叮叮当当。不一会儿,塑料布钉好了。

屋里果然暖和些了。

瓦青苗掀开被子,招呼一枝花,快进来,快进来。

一枝花赶紧钻进去,抱着一枝花,暖和了吧?

嗯!

我说的没错吧?

嗯。瓦青苗使劲朝一枝花的怀里偎了偎。

一枝花轻轻拍摸着瓦青苗的后背,一下,一下,说,我们会有办法的。村里肯定也会替我们着想的。

嗯!

来,再抱紧点。

嗯!

……

昨,昨晚,不是刚……

又……又起了

死鬼!

责任编辑/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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