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袁枚哀悼诗中看性灵
2014-05-29李建华
李建华
摘要:袁枚的哀悼诗哀悼对象广泛,诗歌容量较大,创作中秉承了“性灵说”的诗歌理论,在主张抒写真性情的同时,还十分注重多种艺术表现手法的运用,形成了独特的创作风格,突出了“性灵”的特征。关键词:哀悼诗;性灵;性情;灵机中图分类号:I207.227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1-7836(2014)02-0128-02一、引言作为清代“性灵说”的主要倡导者,袁枚在继承前人理论成果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性灵”观。“性灵说”的内涵包括性情和灵机两方面内容。前者强调诗歌的主体性和内容表现的特点;后者突出诗歌艺术创造的主观条件和作用[1]。“性灵说”要求诗人作诗既要有真情实感,又要有灵敏的悟性和高超的文学才能,如此才能创作出上乘佳作。
袁枚诗歌题材广泛,内容丰富,艺术成就颇高。其哀悼诗的创作贯穿诗人从青年到晚年的全部创作阶段,其真挚的情感和高超的艺术手法充分体现了“性灵说”的诗歌主张。二、哀悼诗中的真性情袁枚所谓的“性情”实指具体可求的“情”,借以代替抽象空洞的“性”。这决定了他性灵说“性情”的含义与理学家的“性情”分道扬镳,而落实在“情”上[2]396。
袁枚主张“提笔先须问性情”[3]359,他认为“情以真而愈笃”[4]、“诗情愈痴愈妙”[5]132可见诗人所倡导的性情实质上就是指真性情、真情,诗人强调诗之情不仅要真,而且要深厚、浓郁。“情从心出,非有一种芬芳悱恻之怀,便不能哀感顽艳。”[6]要“情至不能已,氤氲化作诗”[7]184。
《小仓山房诗文集》共收录袁枚哀悼诗202首,字数最多的一首达660字,涉及哀悼对象87人。从形式上看长短有别,句式不等,字数不一,创作手法不类;从内容上看哀悼对象的身份不同、年龄不同、逝去的原因不同、与作者的关系也不同。然而在200余首的哀悼诗中却灌注着一种共同的东西,即作者的真情。浓郁厚重的父女情、父子情、夫妻情、兄妹情、翁婿情、甥舅情、知己情、同僚情、挚友情、同年情、知遇之情、文人相惜之情,充溢在诗歌的字里行间,寄托着生者无尽的痛楚与对逝者无限的哀思。
《哭阿良》一诗,所哀悼的女儿阿良夭折时年仅五岁。五岁的女孩正是天真烂漫、娇柔可爱的时候。况且阿良的性格极其柔和善良、乖巧伶俐,长相还貌似袁枚。袁枚经常“扶爱汝手软,嗅爱汝体香”[3]502,甚至竟能忘却膝下无儿之痛“我虽老无子,得女愁竟忘”[3]502,女儿的生病之急、之重,逝去之快让亲人们“声声呼良归,哀音崩垣墙”[3]502伤心难耐,“生母孕六月,恨极以头抢”[3]502,更让为父者捶胸顿足、痛彻骨髓,五内俱焚,“人生到此际,五内生刀芒”[3]502痛恨自己回天乏术,竟用自残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的痛苦情绪“爷读万卷书,不解一药方。忝然作人父,搏颊自惩创”[3]502,哀恸至极。诗人将这种哀痛、难解之情诉诸笔端,以情入诗,使整首诗都充溢着深沉的丧子之痛和悲郁之情。真情为诗歌注入了灵魂,《哭阿良》以其深沉浓烈的爱女之情、哀伤欲绝的失女之恨刺痛了亿万读者的心,令人几度心郁难平,不忍卒读。字字血泪,句句哀恸,悲情充塞于天地之间,可谓诗歌创作中以真情入诗的经典之作。
又如《哭唐静涵十二首》:“伤心三十年中事,历历扪胸尚宛然。”“一年一度宿君家……一辆篮舆两枝桨,嬉游何处不同君。”[3]598从相识到相知、相伴,30年间往事历历在目。每一个生活的点滴、与友交往的细节都让袁枚生出无限的感伤,最后一句反问“量取长江盛老泪,君魂舍我更谁招”,至交挚友的离世给诗人带来的何止是惋惜,何止是遗憾,何止是感伤,分明是生命的缺失与灵魂的不安!以此之情入诗,怎能不出佳作?三、哀悼诗中的巧灵机
灵机是“性灵说”的另外一个重要的内涵,主要是强调诗人作诗的天分与学力,其最根本的问题是阐述诗人所必须具有的艺术才能。诗人有了真性情和灵感,还要借助一定的艺术手法来表达,即“情欲信,辞欲巧”[5]235。袁枚认为性情是诗歌创作之根本,而灵机则是创作的关键,没有诗人高超的艺术才华便也创作不出生动鲜活、饱含真情的诗歌。袁枚的哀悼诗运用了多种艺术表现手法,充分地证明了灵机之巧对于诗歌创作的重要意义。
1白描手法的运用
袁枚十分推崇“白描”的艺术手法,在哀悼诗大量使用了这种创作手法。“口头语,说得出便是天籁”[7]98,“天籁最妙。”[7]67
《余春秋四十有三尚抱邓攸之戚今年六月二十九日陆姬生男不举》中“老母含愁坐,殷勤作慰词。道孙生有日,恐我见无期。此语何堪听,全家一味悲。”[3]304袁枚一脉单传,年过不惑偶得一子,却仅活了半日,身为父亲的他在沮丧失望之余还要敛悲劝勉母亲,而年迈的母亲显然更难接受这一打击,显得十分绝望,老母的状态使全家本来就很脆弱的神经彻底崩溃,一家人皆笼罩在伤心悲愁的氛围中。白描手法的运用平淡而直接,不加修饰地还原了幼子夭折后家人最真实的状态,只是平实而真实的描写,就将这种特殊的场景、家人特有的心理状态呈现得具体而生动。而这种最简朴的、最本真的创作手法往往最能打动人心,引起读者的共鸣。
2典故的使用
袁枚反对使用生僻的典故“用僻典如请生客入座,必须问名探姓,令人生厌。”[5]235主张用典“无填砌痕”[5]235,并力求达到“用典如水中着盐,但知盐味,不见盐质”的效果[5]235。
《哭聪娘》中四句诗四处用典“记得歌成陌上桑,罗敷身许嫁王昌。双栖吴苑三秋月,并走秦关万里霜。”[3]553聪娘是诗人的一个妾侍,外人无法知晓其容貌与为人,而诗人以知名度较高的《陌上桑》中的罗敷形象来比聪娘,将聪娘的美丽与才华立体化地呈现在众人面前,大大增加了诗歌容量;又通过“吴苑”和“秦关”一个宫殿、一处边塞将二人心意相通、形影相随、如胶似漆的恩爱缠绵之情表露无遗。情感真切,含义隽永。
3语言的锤炼
袁枚对诗歌语言的要求“推敲字句间,从首直至尾。要教百句活,不许一字死”[3]1066。主张用准确灵动的语言来塑造生动鲜活的形象。
《哭阿良》中对阿良形象的描写,“瞳神如点漆,额角亦正方”,“赐一梨半粟,不肯先承筐。牙牙呼妹来,举齿一齐相”,“闻爷患齿痛,手自进糖霜;闻爷夜未归,卧尤盼灯光。”[3]502仔细品味,天下的词汇中也只有“点漆”能如此准确而传神地刻画出幼儿瞳仁的至纯之色与神奕之采!“牙牙”、“举齿”将小孩子对事情认真、对食物专注的神态描摹得十分到位。“自”、“尤”强调了“进糖霜”、“盼灯光”的主观自觉性,生动地再现了阿良早熟的心智和与父亲之间浓浓的血缘亲情。在父亲的眼中,在诗人的笔下,一个活脱脱的、乖巧懂事的娇儿形象呼之欲出!诗人锤炼语言的功力可见一斑。
4对偶句的创作
对偶句的使用能够扩展诗歌的时空,并给读者留下一定的审美想象空间。袁枚在哀悼诗的创作中十分擅长使用对偶句,且逻辑严密、情感表达细腻。
《哭徐芷亭方伯》中:“老怀怕数同年客,天意先亡古道人。花下马蹄留旧迹,水边杨柳换新春。”[3]397诗人以对偶句的形式,将失去挚友时心痛、哀伤、凄冷、孤寂与无奈的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其创作手法成熟老练,既工整严密又不着痕迹、形式与内容达到了完美的统一,提高了诗歌表情达意的张力,使诗歌的审美意境更为开阔,尽显诗坛盟主之风范。
5序的使用
袁枚的哀悼诗还有一种非常重要的艺术手法——序的使用。“序”具有说明的性质和叙事的功能,能起到交代创作背景,积淀情绪的作用。
《哭高东井孝廉》其序写道:“东井名文照,……高才博学。父为南浦通判,有廉名。……客死京师,年三十,无子。”[3]594三十而逝,时人与后人对其了解不多,诗人将高东井的生平通过序的形式进行了介绍,这对于逝者而言有盖棺定论之用,对于读者而言也能更好地理解诗歌内容和所抒情感。其中对于高东井的才学、年龄、子嗣情况及其父为官廉洁情况的叙述,对于诗歌创作有积淀情感的作用,也使读者对其的英年早逝更添悲慨之情。
6反问句式的运用
袁枚在哀悼词的创作中还经常使用反问句。反问的主要作用是加强语气,增强表达效果。如《哭柴耕南》中“未知返亲无,何处掩蓬蒿? 未知有儿否,谁为守宗祧?”[3]417连续两个反问加重语气,问及后事情形,强调了诗人对柴耕南绵绵无尽的惦念与情思,再现了诗人悲慨沉重的心情,加强了诗歌的表达效果。
袁枚哀悼诗的创作是袁枚诗歌成果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性情之真与灵机之巧的炽烈碰撞、有机融合成就了袁枚哀悼诗语言精练、笔墨平实、形象鲜活、情感真挚、哀思绵长这一独特的艺术风格,呈现出鲜明的“性灵”特征。参考文献:[1]张连弟.诗情贵真,诗意贵巧——袁枚的性灵说探析[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5):298.[2]王英志.袁枚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3][清]袁枚.小仓山房诗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4][清]袁枚.小仓山房尺牍[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54.[5][清]袁枚.随园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6]李哲理.袁枚“性灵论”探微[J].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12):11.[7][清]袁枚.随园诗话补遗[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