蹩脚怪才

段超

伟大生涯

在活塞队的历史上，兰尼尔场均22.7分和8063个总篮板球都排在第二位，15488分的总得分排在第三。加上在密尔沃基的四个赛季，在14年的职业生涯里，兰尼尔的总得分是19248分，场均得到20.1分和10.1个篮板球，这无疑是超级中锋的数据。但遗憾的是，兰尼尔从未有机会在NBA决赛上表现过自己，也没有实现自己最大的愿望——把总冠军戒指戴在自己的手指上，这让他的名气远远小于同时代的中锋，但你不能因为这些忽视他的伟大。

“我实现了在球场上的大部分的目标。”退役一年后，兰尼尔说，“但却没有获得最终的胜利。你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那为我的职业生涯留下了空白。”

兰尼尔仍然记得他所承受的伤痛。他的膝盖一共经历过7次手术，这让他在7个赛季里每次只参加不到70场的比赛。尽管兰尼尔强迫自己承受这些去追求总冠军，但每一次的结果都让人沮丧。

“他真的让人敬佩，要知道他是带着那么严重的伤完成那些比赛的。”他在活塞队的队友克里斯·福特说，“他是做任何事都会成功的人。不幸的是他从未拿到总冠军，但他一直是胜利者。”

“我是一个有异议的人。”兰尼尔说，虽然是一个不合群的球员，却总是热忱地接受记者的采访，这或许会偶尔流露出他的另一面，“我觉得我是最好的。我会给别人一些空间，但也同样不希望他们破坏我的习惯。”

尽管他的粗野只是在球场上出现，但他的队友总是能够回忆起他那些在场外发生的“臭名远扬”的往事，比如冒充别人打电话之类的恶作剧，你可以将这些看作是“坏孩子”的遗传基因。但他退役后却一直都在积极地致力于改善儿童生活的问题上，而且从1989到1994年，兰尼尔还曾一直担任NBA球员工会主席。

大脚怪

出生在纽约布法罗的穷人区，兰尼尔能够出现在篮球场上是个奇迹，因为他并不像其他篮球巨星那样天赋秉异。兰尼尔人生第一个重大预兆来临时，他才11岁，那时他试图加入当地初中的校队。他站在布法罗一个校队篮球教练的面前，任那教练打量他的脚，而那位教练在打量的时候一双眼珠爆如金鱼，差点儿要夺眶而出。教练说：“你还是死了打篮球的心吧。你没法当运动员。”“为什么？”“11号的鞋？！你才11岁！你的脚太大了！！！”

这出让人无奈的悲剧一直玩到他16岁，尽管他已经长到1.96米，可是高中教练们依然像明朝的媒婆一样，瞥见一对大脚就世界观崩溃般地掩面而走。最后有一位教练很勉强地收下了他，“看在你那么拼死训练、热爱篮球的份上。”这位教练就是这样对他说的。可一年后，他成了布法罗的英雄，再一年后他成了西纽约州名人。高中毕业时他跑去北美名院之一的堪利斯大学，只过了两天，校委员会就在报纸上看到了他的名字，他们意外发现，已经有上百所大学正软硬兼施，试图给这位他们刚拒绝的学生递奖学金。最后，伯纳乌大学争赢了。其实在选择大学时兰尼尔仍然遇到了麻烦，他选择的第一所大学因为他的成绩太差而拒绝他加入。但他的运动能力已无可置疑，因此有超过一百所大学邀请他加入，于是他选择了伯纳乌大学，在规定的学时内他获得了商业管理学学位。就在那个时候，兰尼尔有了“浮标”这个绰号。

如果你问此号的来由，用他大四时对垒肯特大学的比赛录像来解释最为简单明了。全场他26投15中，得到42分、13个篮板，没人去统计他那场盖了多少火锅，总之比赛中段之后肯特大学像所有吃不惯辣的人一样远避禁区，只能定点跳投了事，最后伯纳乌94比65把肯特大学涮了。赛后兰尼尔在更衣室里装模作样地摇头。“我们挺糟的，我说，甭管别人的说法，我们每次打肯大都不行。尤其是下周我们要期末考了。我们也就将就拿点儿分数保证不落后罢了。”他这种缺德口风被队友学去了，学得最像的是卡尔波夫。

“你是挺糟。”卡尔波夫溜达着说，“反正今天你堵塞交通了。”

鲍勃·“大浮标”·兰尼尔。2.11公分，117公斤，伯纳乌的禁区，对手仓促绕航，队友当作灯塔。当然他那双大脚帮了他很大的忙。

“其实是22号。”他说，“不过我经常吓唬别人说是30号，居然还真有人信。”这是一项不小的成就，兰尼尔常常是赛场上的大人物之一，比如：他的脚是22码。事实上，在1992年兰尼尔进入篮球名人堂之前，他的那双大鞋可能更有名。“很多人只能把两只脚放进我鞋子中的一只里。”兰尼尔说。1.78米的卡尔波夫就是，因为他试过：提过兰尼尔的一只鞋子，把自己两只脚都塞进去——恰好装满，你想到什么？装上水或许可以当作脚盆了。

兰尼尔大学的三年里，在球场上的成绩单是2067分和1180个篮板，包括大二时带领伯纳乌大学取得大学比赛常规赛22胜0负的战绩。但意外还是发生了，最后一年他受到后来困扰他整个职业生涯的伤病的影响，NCAA伯纳乌和维拉诺瓦的地区决赛，兰尼尔的膝盖韧带严重拉伤，失去兰尼尔的伯纳乌止步NCAA半决赛。

大二、大三两个赛季，兰尼尔都是全美第二阵容中锋。没办法，毕竟头顶戴着UCLA大学天字第一号中锋，还没来得及改名叫贾巴尔的卢·阿尔辛多在1969-70赛季上大四的时候全国第一中锋非他莫属，可兰尼尔还是个憨厚老实孩子。卡尔波夫每天拿他开玩笑：“你拿第一份合同，有一百万哪！”“得了吧，我真赚不到那么多。”提到钞票，兰尼尔就亮出乡下孩子的淳朴。卡尔波夫说起有一天，在房间里看兰尼尔翻出条几个月不穿的裤子，一摸兜大叫：“不对啊！”裤兜里跟着手出来的，还有81美元。“我什么时候放里面的？！”所以呢？“等我真打上职业篮球，有了钱……我先给自己找个律师吧！”兰尼尔说道。

初涉篮坛endprint

1970年，兰尼尔最理想的去处是凯尔特人。那时比尔·拉塞尔，一个和他一样惯用左手、身形巨大、禁区怪物一般的帝王中锋刚刚退役。所以他没事就念叨：“西雅图会选我？我真希望他们不要选我，还是波士顿好，纽约也凑合。”为什么他会这么选？因为那是距纽约布法罗最近的两支球队。但1970年春天兰尼尔对选秀做着准备的时候，职业篮球的毛病先找上了他。膝盖筋骨被体格日积月累地压着，终于憋出了一声惨叫，他做了第一次膝盖手术。于是兰尼尔是一边养着膘发胖一边成为了1970年的状元，然而地点不是波士顿，而是底特律——一个离家不近的城市，但他毕竟进入了职业篮坛。自从活塞从福特韦恩搬到底特律，已经13个赛季没有取得让人满意的战绩了，即使兰尼尔还没有从手术中恢复过来，但急于重建的活塞还是在病床上同他签署了合同。

“当我第一次来到底特律时，我有很多顾虑。”兰尼尔后来回忆道，“我的膝盖受了伤，我不能像大学那样在篮球场上展现我的实力。而且你需要面对多方面的压力。”

也许初出茅庐的兰尼尔那青涩的演出的确有负众望，但球队的失败却不能全部归罪于一名新秀。至少新赛季开始前，兰尼尔仍然只能一瘸一拐地来训练营报道，而且由于长时间处于休息状态，他的身体也开始超重。但到了常规赛，兰尼尔82场比赛全部出场，每场贡献15.6分，并赢得了最佳新人奖。活塞的战绩也比前个赛季提高了14个胜场，达到了45胜37负。

时任活塞主教练的迪克·韦特勒对兰尼尔的比赛态度赞不绝口：“如果每个球员都能像鲍伯那样认真努力，主教练将会是全世界最轻松的职业。”

身体强壮，意识出色，承载着无数球迷期望的兰尼尔正式步入了职业篮坛。但在刚开始的时候，人们讨论最多的，却是他那双与自己身材极为不符的大脚，这双比例失调的大脚成为人们取笑他的话题。2.16米的“大鲨鱼”奥尼尔那双40厘米长的大鞋已经被球迷视为巨船，而2.11米的兰尼尔却穿着和沙克同等尺码的球鞋，这无疑更引人注目。

“8点40分，鲍勃·兰尼尔的脚出现在圣波拿文都大学的更衣室门口。8点45分，兰尼尔进入人们的视野。”《费城每日新闻》的记者比尔·康林如此形容那双他此前从未见过的大脚。

而在一次全美直播的比赛中，兰尼尔准备开场跳球。此时，CBS的解说员拿起一支40厘米硕大的球鞋放在摄像头面前。伸出舌头，做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大笑。这种极其不礼貌甚至带有侮辱性的行为非但没有被球迷指责，反而得到了在场观众的附和。

“我知道他们嘲笑我的原因，他们认为我的表现和百万美元的身价不符，”兰尼尔说，“我不怪他们，因为他们说得有一定道理。看看比赛回放，因为右膝的伤痛，我的横向移动能力大为受损。我已经不能像以往那样做出漂亮准确的勾手投篮，我不能灵敏地从一侧快速移动到另一侧，我本来就不出众的弹跳力更是越来越差。即使站在以前最容易得分的位置，我也感到力不从心……这种状况实在太糟糕了，但的确是因为我自己的缘故，我不会抱怨任何人。”

就在兰尼尔处在迷惑的困境中时，比尔·拉塞尔的话让兰尼尔得到新生，让活塞找回了他们期盼已久的伟大中锋。

“我至今仍然无法忘却他对我说的话。”兰尼尔说，“他说：‘你看起来就像是一头笨重的公牛，你要让肥胖远离自己的身体。”

拉塞尔这番激励与刺激并存的言语，让之前困惑无助的兰尼尔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他开始锻炼身体，控制饮食，成功地将体重减轻，重新找回了赛场上的感觉，不，准确地说，他比以前表现得更为出色。

灵光显现

在加入NBA的第二年到第八年之间，他的场均得分从未低于21.3分；在生涯的第五年到第十二年之间，他的投篮命中率从未低于51%；效力活塞的八个半赛季，兰尼尔几乎每场都能拿到20+10的数据。

1971-72赛季，兰尼尔全面爆发，场均数据暴涨到25.7分、14.2个篮板。他和底特律这座城市的风貌很契合：像浮标一般浮在禁区，仿佛黑黝黝的一片礁石。任何航船来到他面前都不得不自觉转向。他有一手15尺中距离跳投，一招基本没人盖得到的左勾手，还有一双大船般的脚。湖人的解说员沙克·福德说：“兰尼尔压根不用把鞋子晒起来，他只要把鞋子送去洗车店过一遍就行了。”

但兰尼尔说：“直到我职业生涯的第三年，我的身体状况才赋予我想像中的灵活性，那时我才真的打出我想要的篮球。”

因为兰尼尔膝盖里生的锈到三年级才除得差不多，能跑，能跳，不再像个老火车似的呼哧作响。但活塞新教练雷·斯科特上任后给了他第二盆“冷水”，超重到121公斤？大个子跳投？防守并不积极？好的，你的位置在板凳上。就是这样，兰尼尔的大身躯动起来了。也可能是看了凯尔特人的球，看了自己所理想的队伍里，那个替代自己的人——戴夫·考文斯，勤奋、凶恶、认真的态度。1973-74季，兰尼尔开始像考文斯一样勤奋打球。他甚至会去换防1.75米的卡尔文·墨菲，开始断球、盖帽、助攻。对他不大喜欢的西雅图，他打了一场27分、19个篮板、5次助攻、3次抢断外加7次封盖的比赛。底特律人开始爱他了，因为他打得越发硬朗了起来。本来地道朴实的一个乡下孩子，被雷·斯科特催着，他场内场外都像凶神恶煞了。“多用肘子！”斯科特在更衣室里煽动着。于是兰尼尔把斯文模样收了起来，开始凶神恶煞一般。

“不用身体也不行。”兰尼尔指指自己的大脚，“我跑不快也跳不高。”

兰尼尔的防守和篮板球总是让人称道。1972-73赛季，他每场能抓下14.9个篮板，其中包括一次单场33个篮板的好戏。但他把球队的稳定进步归功于主教练雷·斯科特，“他接手球队之后我们才真正像一个整体在打球，我们的感情非常好，彼此经常联系。”兰尼尔说。

从1974-78年的四个赛季是兰尼尔最辉煌的四年，平均数据都在20+10的巨星水准之上。因为兰尼尔的存在，活塞从1972-73赛季开始控制了中部赛区。“在我进入联盟的三年，我一直寻找这种感觉，我希望这种状态可以保持下去。”兰尼尔说。endprint

但遗憾的是，每次球队都在第一轮早早出局。1973-74季，更为讽刺的悲剧发生了：他场均22.5分、13.3个篮板、4.2次助攻外加3次封盖，命中率50%，罚球命中率79.7%的表现却只换来常规赛MVP选票上，联盟第三人的结果。而且甚至在联盟年度第一、二阵容里都没他的份。理由是：MVP选票第一是联盟第一阵容中锋，雄鹿的贾巴尔；MVP选票第二是联盟第二阵容中锋，勇士的麦卡杜。

好在还有个安慰奖，1974年全明星赛上，他拿到了MVP。

堙没根源

事实上，球队管理层的不稳定性要对这种现象负责，在兰尼尔效力活塞的近10个赛季里，球队一共换过8任主教练。“那儿总是有不同的攻防体系，不同的攻防哲学、不同的风格和不同的球员，球队总是处于不断地调整当中。”兰尼尔的抱怨并非无的放矢，管理层的不稳定，使得他在活塞的10个赛季里要去面对8个主教练的战术理念。

同时，伤病也开始困扰兰尼尔。1975-76赛季之前的四个赛季里，他从未缺席过两场以上的比赛。但在1975-76赛季，他有18场比赛是坐在场边的，1977-78赛季是19场，1978-79赛季达到30场。如同应付一个连锁反应一样，除了衰弱的膝盖之外，他还要应付右手和左手指的伤，还有慢性肩周炎。他几乎用被诊断为肌肉断裂的手打完了整个季前赛。事实上，兰尼尔的风格和对于体能的使用直接导致了这样的结果，“我从未祈祷过自己有了不起的弹跳或速度，因此我必须运用我的财产。”兰尼尔承认，没有体力他就没有办法在这个联盟生存。

“我非常钦佩他总是带伤比赛的超强忍耐力。”兰尼尔在活塞的队友克里斯·福特说。

兰尼尔不惜健康打球的风格源于他对伤病的超强忍耐，而这一切都源于他对总冠军的渴望，只要有进入总决赛的机会，即使有伤在身他也会披挂上阵。在一场手部骨折的比赛中，直到比赛行将结束时他才下场接受治疗，他简直就是个忍者。“我从来不像其他人那样拥有老天赐予的跑跳能力，我不得不坚持带伤打球，否则在这个联盟我无法生存。”他对《堪萨斯城星报》记者说。

他的前教练迪克·维特尔说：“如果人人都有兰尼尔的打球态度，那做一名教练将会非常容易。”

1977-78赛季，尽管受到伤病的困扰，但他还是能够场均拿下24.5分和11.3个篮板球，并获得了1978年的沃特·肯尼迪公民奖，因为他每年都会为社区服务，他的工作包括为研究肌肉萎缩慈善机构筹款、残疾人奥运会、男孩俱乐部、青年会等等。而随后的两个赛季，活塞的战绩每况愈下，一度只有16胜66负。但兰尼尔从未失去对总冠军的信心，他要求被交易——底特律10年，跟了8位教练，没有头衔，没有荣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自私了。15488分、8063个篮板，场均22.7分和11.9个篮板。整个底特律的队史记录都被他巨大的身影笼罩。

1980年2月4日，活塞用31岁的兰尼尔以及一个未来首轮选秀权，从雄鹿交易得来肯特·本森，兰尼尔在活塞队的故事到此结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