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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世变和艺术

2014-05-27刘波

中华儿女 2014年10期
关键词:傅山家国气息

刘波

国家二级美术师,全国青联委员。

每个人内心都是一个世界,大文人、大艺术家决非麻木不仁之徒,他们自己内心和国家、民族的命运相应,对于家国之痛也较之常人更加敏感。

中国古代有两个坏皇帝——李后主和宋徽宗,都不幸做了亡国之君。弘一大师曾经说:宁可文艺以人传,不可人以文艺传。可惜这两位都是人以文艺传了。词传了李后主,他把所有的悲愁和忧愤或许还有些微的悔恨都融化在他的词中,那词足可以“惊天地,泣鬼神”。以至于千载而后,犹有王国维这样目空一切的天才还赞叹不已,以为“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说出了后主词中广大慈悲的关怀。设如当初后主一直“长于后宫之中”,恐怕只有他的《木兰花·晓妆初了明肌雪》那样的放纵不羁——“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吹”而必须“断”,“歌”而必须“彻”,这是何等的不加节制?人间的享乐竟至于能到这样的地步,国破城摧从中可见端倪。瘦金书传了宋徽宗,那纤纤如硬笔线的点画,起止顿挫都讲究到了极致,他太投入了,把艺术玩到这种地步,根本没给政治留下任何余地。他的花鸟画同样令人叹绝,他把所有的情感都无私赠与天地自然,在一花一鸟间寄托了自己的广大同情,他的画面透露出的气息,在我看来,同样“俨有释迦基督肩荷人类罪恶之意”。大概北宋立国日久,又举国重文偃武,这种风气不能不影响到徽宗的心理。面对强邻的虎视和劫掠,他那纤弱的气息根本不堪承受,或者还幻想着和他们理论一番,最后“秀才遇见兵”,束手就擒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明代移民,大部分不过是“几年蕨薇都吃光,一对夷齐下首阳”的光景,出来应新朝博学宏词科求取功名。但其中有几块硬骨头,傅山就是一个。这位身兼医生、道士、学者、书画家的名士,留下一股清风。他的书法最为人称道,那屈曲连绵、汪洋恣肆的草书,那恬淡萧疏、神气充盈的小楷,他的书法看上去更像是一种独白。对于贰臣的切齿痛恨近乎偏执,干脆甩出四句话:宁拙勿巧,宁丑勿媚,宁支离勿轻滑,宁直率勿安排。他在说写字,也是在说为人。身经国变,痛感世风日下,凡诸“巧”、“媚”、“轻滑”、“安排”,正是一班不甘寂寞之辈委曲求全、阿时逢迎的作风,傅山不甘与之为伍,把自己的操守用这四句话定格下来。另一位是八大山人,可以说出入三大教,儒、释、道都游走过,他不是优雅体验其中乐趣,实在是偌大一个天下,不能安放他的灵魂。后来他发现水墨世界原来足够大,他可以在其中自说自话,也可以散步、发呆,甚至还可以容纳他的痛哭和狂笑。不一定要附会太多的政治内容,也不要用西方人的“抽象”概念来理解,他的画就是他那颗独一无二的灵魂的外化,宣泄得酣畅淋漓。他有痛苦,也有呻吟,但没有泛滥不可收拾,相反,画面给予观者的恰恰是一种宁静和内敛。画面是完整的,境界是阔大的,气息是华贵的。一切都和李后主词中的世界遥相呼应。

对于世变和文艺的关系,我们可以举出更多的例证,正如司马迁所言: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述往事思来者”正是文艺之旨。一般为文艺而文艺的,没话找话,缺少深厚的情感,缺少深刻的同情,没有厚德,焉能载物?所以轻佻浮华之词得以泛滥。每个人内心都是一个世界,大文人、大艺术家决非麻木不仁之徒,他们自己内心和国家、民族的命运相应,对于家国之痛也较之常人更加敏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说尽了其中滋味。

责任编辑 张向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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