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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中的三类典型悲剧女性形象

2014-05-26廖存希

文学教育 2014年4期
关键词:包法利夫人路线

廖存希

内容摘要:《包法利夫人》中的爱玛·包法利、夏尔之母和艾洛伊丝三位女性的爱情悲剧、事业悲剧和人生悲剧预示着一个时代的悲剧。这种悲剧不是特例,而具有普遍意义,在中外诸多优秀作品中,都有这三位女性代表的三种典型化悲剧女性形象。除了被压抑的欲望、身体商品化和生与死的选择等悲剧色彩,也存在着女性解放、渴望自由的的呼喊。

关键词:《包法利夫人》 悲剧女性 “倒三角”路线 女性解放

著名的法国现实主义小说《包法利夫人》,塑造了一个追求爱情与自由的爱玛·包法利的形象。笔者认为在小说中夏尔之母和艾洛伊丝分别也代表着两种不同于包法利夫人的形象。这三类女性,用自己的方式追求自由与理想,用不同的方式反抗社会,但是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她们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世界的悲剧。在世界各国的诸多作品中都存在着她们三类女性形象的影子,这已成为典型化的悲剧女性形象。

一.三类典型化悲剧女性形象分析

(一)爱玛·包法利:激进型女性

爱玛是富农的女儿,却有着高雅的贵族小姐气息,“样子好像一个巴黎女人。”[1]。爱玛有着一副美丽的外表,且多才多艺,会干农活而且很会料理家务。她天资聪明,能写丝毫不露讨账的痕迹的措词委婉的信。但她却嫁给了一个才貌平庸的乡村医生夏尔包法利(法文为Bovary,平庸无能之义)。包法利没有主见,畏畏缩缩,既无雄心,又无才干,举止毫无风度,谈吐枯燥乏味[2]。为了寻找自己的爱情与幸福,她先后成为了两位男人的情妇,最后由于自己身负重债,选择了自杀。

爱玛的人生角色由一个农家少女到乡镇医生的妻子,再到子爵的舞伴,最后成了莱昂眼中的情人及罗道尔夫的情妇。这一系列形象的转变,既展示了她一生中浪漫主义梦想的破灭过程,又有力证明了她所追求的是激情式的爱情,体现了女性的个性特征和本能需求,更是女性在男权社会中要求实现“双性同体”的表现[3]。我们认为造成悲剧的原因有三点:一是当时的社会环境,注定女性从属于男性,而男性追求的是肉欲与风流。女性要获得永久的爱情,需要拥有独立的人格,而不是一味地依赖男性;二是爱玛爱幻想,对爱情的占有欲太强;三是爱玛自我身份的错位。

1.多重悲剧

在包法利第一次在农庄遇见爱玛时,文中描述为“一位穿着有三道花边的蓝色丝绒长袍的年轻女子”。笔者认为从爱玛的服饰,就预示着她的不安于现世和注定的悲剧结局。“有三道花边的”、“蓝色”预示着爱玛拥有品位、活泼、渴望自由,而“丝绸长袍”象征着生活在七月王朝沉闷的环境之下,她深受束缚。

爱玛渴望一种高贵的、享受的生活方式,爱情更是如此。她曾经以为夏尔是她的幸福,能给她想要的浪漫。但在婚后,爱玛对自己的婚姻不满,以至于在与罗道夫和莱昂交往时,疯狂的索取刺激与性爱。她要的疯狂的爱恋最终在人面兽心、视爱情为玩物的罗道夫和软弱无能、安于现状的莱昂的无情抛弃下,对于爱情绝望了。爱情对于爱玛的打击最大,爱情的失败是促使她选择毁灭的主要原因。

《包法利夫人》诸多细节均体现了爱玛具有事业追求。“十五岁的爱玛读司各特,爱上了古代的风物……她内心崇拜的是殉难的玛丽女王;狂热地敬仰的是出名的或不幸的妇女。”爱玛梦想着能够获得事业上的地位,从而获得爱情,但在当时的环境下,女性想拥有辉煌的事业,只能是幻想。于是爱玛将自己事业的理想寄托于爱情,希望爱情能让她享受到事业上的成功的快乐。渴望摆脱平庸的地位,渴望获得社会地位,赢得众人羡慕的眼光的爱玛,总是没有完整独立的人格,总是将自己事业上的成功寄托于嫁给一个有钱、地位显赫的男性,注定只能以悲剧收场。

此外,爱玛的母亲很早就离开她,没有给她应得的母爱。父亲尽管很喜爱女儿,却丝毫不知道女儿内心的真实想法。当爱玛选择自杀之前,想过父亲,但是马上否决了向父亲求救的想法。在关键时刻,与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父亲却没有能力帮助自己。自己拥有了女儿之后,爱玛不是高兴而是一开始就认为自己的女儿长得很丑。《包法利夫人》从未正面描述爱玛对于女儿的照顾与疼爱。或许爱玛认识到在自己所处的时代,女性注定只能被主宰,当女儿降临时,她更多地替女儿感到悲哀。亲情上的的无依无靠对于爱玛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悲剧。

爱玛也没有知心朋友,友情上的空白也让爱玛更加孤苦。她一直孤独地进行内心斗争。由于她渴望高雅的生活,身边的佣人和夫人无法与她进行心与心的交流;由于自己平庸的生活地位,她无法交到知己。连一个值得倾诉的朋友都没有,爱玛只能越来越沉溺于自己幻想的世界,越来越远离社会现实。爱玛一辈子只是一位有婚外情的包法利夫人而已,死后为众人所唾弃的对象。她生前是多么渴望能够拥有高贵的地位、参加无数个舞会,为众人所倾心。但是自己太过于渺小,没有认识到要学会独立才能取得事业上的成功。

2.典型激进型女性

爱玛追求爱情、追求理想却又总是受外界的压迫,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以悲剧收场的女性形象一直存在在许多文学作品中。如《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安娜,《寒夜》中的曾树生,《死水微澜》里的蔡大嫂……虽作品时代不同,但是她们都是属于为现状所困扰,渴望幸福却总是得不到幸福。她们代表了一类激进型女性。本有着自己的追求,不管是爱情,还是事业,但是始终逃不出旧社会的魔爪。渴望自由却没有自由,努力追求却事与愿违。这类女性既有魄力也有野心,最终由于自身的软弱、社会黑势力的强大,渐渐选择了毁灭,要么死亡,要么成为社会的奴隶[2]。

同时,激进型女性年轻美貌、才华横溢。既有自己的目标却也始终不能达到目标,他们不顾别人的看法,只顾自己的追求。然而他们始终还是没有完全独立,仍然依赖男性。因此激进型女性既具有独立性,也具有依赖性。

爱玛渴望着自己拥有一切,她有独立的思想,但是她认为自己的地位提升、幸福的获得的方法是是要嫁个有权势的伯爵。但她内心却一直萌生着她只有依靠男人才能够取得事业上的成功,注定了她只能失败。

(二)夏尔之母:寄托型女性

夏尔之母在《包法利夫人》中是一个次要角色,她出现的次数并不多。笔者认为夏尔之母和爱玛一样,年轻时有过自己的理想。她不同于一般的平庸的婆婆,她有远见,有追求。

她本来脾气非常好,感情外露,爱情专一,后来上了年纪,就像走了气会变酸的酒一样。也变得难相处了,说话唠叨,神经紧张。她吃了很多苦呵!起初看见他追骚逐臭,碰到村里的浪荡女人都不放过,夜里醉得人事不省,浑身酒气,不知从多少下流地方给送回家来,她从未抱怨。后来,她的自尊心受了伤,只好不言语,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就这样过了一辈子。她还得忙这忙那到处奔波。她得去见诉讼代理人,去见法庭庭长,记住什么时候期票到期,办理延期付款;在家里,她又得缝缝补补,洗洗烫烫,监督工人,开发工钱,而她的丈夫却什么都不管,从早到晚都昏沉沉、懒洋洋,似乎在跟人赌气似的,对她说些忘恩负义的话在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缩在火炉旁边吸烟,向炉灰里吐痰。

从文本中可以得知夏尔之母曾经是对爱情充满希望,渴望幸福的女性。然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她拥有品性极差的丈夫;她不得不独自撑起整个家;她不得不收起自己的矜持与自尊。她一辈子生活在庸俗的小圈子,不可能有什么高贵的爱情。这无疑是她的爱情悲剧。同时她是一个有理想的、有追求的女性。由于自己一直生活在平庸的生活环境中,志愿从未实现加之的不幸婚姻最终让她放弃理想。她明白拥有社会地位只能靠金钱,开始成为金钱的奴隶,辛辛苦苦操持家务。她有了儿子之后,就又看到了希望。她将自己理想实现全部寄托在儿子身上。她总把儿子带在身边,她梦想着高官厚禄,仿佛看见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漂亮,聪明,有所成就了。她要他的儿子免于自己的困苦。然而夏尔之母疼爱夏尔始终把他作为她实现理想的工具。

当看到爱玛时,她内心的怒火难以平息。笔者认为她不喜欢爱玛,在一定程度上是她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看到爱玛那一股不顾一切的冲劲儿,她害怕更嫉妒。每次看到爱玛,她内心总之有着不安与不满,这正是她事业悲剧的另一大体现。

1.慈母与恶婆

任何事物总是辩证与矛盾的。夏尔之母在《包法利夫人》中总是被赋予恶婆的形象。本人认为夏尔之母具有一定的“母恋情结”。婆媳之争难以平息。夏尔之母眼里容不下爱玛,但是不是一味反感她。文本中曾提到过爱玛抑制自己情感,认真地料理家务。夏尔之母一改以往厌恶爱玛的态度,和她和平相处。笔者认为这个小平静时期,夏尔之母不是嫉妒儿媳,恰恰说明她对于夏尔深切的爱。她看到自己的儿媳成熟懂事,非常的开心与欣慰。这些说明夏尔之母不是绝对的“慈母”或是“恶婆”,只是她爱自己的儿子,存在着些许的“母恋情结”。

2.“倒三角”路线

“寄托型”女性最大的特征就是将自己无法实现的理想寄托在别人身上。夏尔之母悲剧的一生内在原因在于她没有真正地坚持与明白理想的真正实现需要靠自己,她还是没有勇气反抗。她寄托于自己的儿子,注定不可能真正地成功。然而美丽又有才气的儿媳爱玛的出现,不仅让她回忆起自己曾经痛苦,还抢走了儿子对她的爱。她内心极其不平衡。

这种类型的悲剧性女性,走了一种“倒三角”或“沙漏型”路线。自己的幸福与理想只能慢慢流失,只剩下空虚与悲哀。

(三)艾洛伊丝:堕落型女性

杜比克家的寡妇艾洛伊丝作为夏尔的第一任妻子,充当着反面角色。四十五岁,尽管长得丑,一年收入有一千二百法郎。为此,夏尔之母不得不费尽心机,把对手都挤掉,夏尔的如意算盘是,以为一结婚,人可以自作主张,钱可以随意花费,条件就会变得好起来。哪里晓得当家作主的却是他老婆。他在人面前应该这样说,不能那样说,每逢斋戒日要吃素,要依着她的意思穿衣服,根据她的吩咐催促病人还帐……我们认为艾洛伊丝对于爱情的渴望远远超过了爱玛。深有自卑心理的她,在当时金钱是万能卡的社会下,重新找回了自信,并极其渴望爱情的滋润。

至始至终夏尔从未爱过寡妇艾洛伊丝,他只是习惯性地服从父母的安排。在与艾洛伊丝短暂的婚姻生活中,夏尔没有真正地体味到幸福。而艾洛伊丝很爱夏尔,自己操持家里的一切,为他计划一切。夏尔不会生活,他让夏尔的生活有规律又有条理。但是她的占有欲太强,她认为是在做为他好的事情,却越是遭到夏尔的反感。艾洛伊丝一心一意地追求爱情,但是建立在金钱与物质上的爱情却不能长久。

由于自己不会才艺、不够美貌、不是城里人,她内心却有怨恨。在她吐血死了之后,夏尔躺在床上独自伤心,他自己思忖道:“毕竟她曾爱过我。”但是在死后得到的只是同情与一丝丝伤感,这无疑是一大悲剧。

艾洛伊丝扑在丈夫怀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死皮赖脸求他不要让公婆欺负她。夏尔想为她说两句话。父母生气,就回去了。但是打击已中要害。过了一个星期,她在院子里晾衣服,吐了一口鲜血;第二天,夏尔正转身去拉上窗帘,她忽然说:“啊!我的天!”她叹口气,晕了过去。她死了!多么奇怪!

这简短的一段话是对寡妇死亡的描写。笔者认为这段描写寓意深刻。就因为和公婆吵架,艾洛伊丝就在一个星期后死去。可见艾洛伊丝拥有极强的自尊心,不愿忍受屈辱。“她死了,多么奇怪!”这句看似客观却又主观的结束语蕴含着的是描述艾洛伊丝最恰当的方式,她势力又不失为一个有个性的强势女性。笔者认为艾洛伊丝有自己的追求,只是她太想得到自己的爱情而选择了迎合社会的价值观,追求自己的爱情。那注定只能以失败告终。

艾洛伊丝是追求独立、自爱而又自甘堕落的女性。原本纯真的天性,在主观和客观的打压下,变成了社会的苦役。艾洛伊丝想获取爱情,却没有男人想要的外貌与才华。她只是一个社会的牺牲者,她成为了金钱的奴隶,从来没有反抗社会。她迎合社会的需要。她是三个女人中最痴情的,爱情是她的全部。在与夏尔之母的矛盾中,她因内心的忧郁而猝死。她的人生极其简单,她就想好好地收获一份感情与幸福。她的幸福在当时金钱社会下被压抑,她的人生观、价值观、爱情观都以金钱为中心,她合理规划日常生活,执掌家里的财政大权,她只有掌握了金钱,才能稳住爱情。她的“三观”深深地刻上了“金钱”二字。

这类女性认识金钱的罪恶,却又不愿意改变这种现状,而是不断去自己获得金钱,享受金钱带来的荣誉与享受,自甘堕落。

二.时代特征与女性解放

(一)被压抑的欲望

“激进型”、“寄托型”、“堕落型”三种悲剧女性形象,都是幸福被压抑的悲剧。她们不能得到自己的幸福。她们渴望爱情、事业上取得成就,然而她们总是为社会所困扰。要么激进地寻求自己的幸福,不顾外人看法,最终自我毁灭;要么将自己的幸福寄托于别人身上;要么沦落于社会的深渊。李健吾先生评价爱玛与《包法利夫人》时说:“她的悲剧和全书的魅力就在于她的反抗意识和对生命的无休止的追求。”[4]不管是爱玛,夏尔之母还是艾洛伊丝,她们始终处于弱势,欲望被压抑着。

(二)身体商品化

《包法利夫人》中没有一个真正独立的女性形象,她们都是渴望男人的爱情,她们明白社会所需要的不是真正的温情而是赤裸裸的名利关系。爱玛在与罗道夫交往的时候,欠了累累债款。她在最后为了还债再次找上罗道夫时,罗道夫却无情地拒绝了她,爱玛输了三千法郎。当爱玛再向放高利贷的借钱时,她由于不愿意牺牲自己的身体,断然拒绝将自己身体献出去来偿还债务。笔者认为爱玛在那时彻底意识到自己就是一个附属品,她不可能成为别人的中心,她就像一个商品,用久了就被甩开。

(三)生与死的选择

爱玛最后选择用死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她看透了这可恶的人世,她意识到这个社会就是如此的冷酷无情,她不愿意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以死来解脱。安娜选择卧轨自杀,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反抗是无力的。像曾树生仍然留在人世间,她似乎还抱有一丝希望,她希望可以看见光明的一天。

妇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和社会进步的天然标尺[5]。《斯摩伦的日记》、《和解》(马色尔·卜勒浮斯特著)、《马丹波娃利》(福楼拜著)、《人心》(莫泊桑著)、《单身姑娘》(威克妥·马格利特)等中描写女性的法国著作都体现了法国少年妇女要求丰富生活的欲望极重[2]。这种强烈的的对于物质和地位的渴望,使女性的精神世界变得扭曲,渴望得到而又一直得不到,在绝望中走投无路。要么苟延残喘地活着,沦为时代的奴隶;要么将自己的理想寄托在别人身上,已迷失自我;要么选择自我毁灭。

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刻画了“激进型”、“寄托型”、“堕落型”三类典型悲剧女性形象,既有相同也有不同。不管最终的结局或是选择的道路,她们的悲剧深深地刻上了时代的烙印,她们渴望自由与选择权,却始终处于被动。他们被压抑,或者毁灭,或者屈服,或者抗争。虽然有女性的独立自尊意识,但她们没有真正的意识到做一位独立的女性需要的是独立的人格。要在人格上独立就要依靠自己,不是爱情、金钱或是自己的儿子。

参考文献

[1][法]福楼拜.包法利夫人[M].李健吾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以下引文未标明处均引自该书).

[2]李嘉懿.生与死的选择——论《包法利夫人》与《死水微澜》两位女性的不同结局[J].法国研究,2010(2).

[3]尚玉峰.《包法利夫人》的女性主义解读[J].中华女子学院山东分院学报,2008(5).

[4]李健吾.福楼拜评传[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

[5]杨雪.从女性主义视角看《包法利夫人》[J].信阳农业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7(2).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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