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
2014-05-26何玉蔚
何玉蔚
内容摘要:虽然爱情从未垂青过艾米莉·勃朗特,但她通过《呼啸山庄》道出了一种充满活力、炽烈的爱恋,渗透到爱情最难以渗透的秘密中,表明作家的创作也许不能和他(或她)的经验隔绝,但创作主体更需要的是想象力,从某种原有的形象(经验)中解放出来,进而创造新的形象(新经验)。
关键词:艾米莉·勃朗特 《呼啸山庄》 超验 想象力
只要考虑到勃朗特姐妹生命短促,而且在成年后大部分时间还要挣钱谋生,那么我们就会意识到她们创作的数量还是令人惊讶的。当然,夏洛蒂的作品比她的两个妹妹要多,这不仅是因为她的寿命比她们要长,而且她的名声给她带来的财富可以供她专心写作,最后的结果是这样,夏洛蒂写了4本小说,安妮写了2本,艾米莉仅写了1本。一位出版商曾在信中暗示,当艾米莉去逝时她正在写她的第二本小说,如果说这是真的,并没有迹象表明这一点。《呼啸山庄》没有续作是令人失望的,但也许这也是一种宽慰,因为正像某些学者所担心的:“她能够再次在第二本小说中写出同样的,或者胜过她第一本小说的感情激烈、栩栩如生的形象和强迫性的力量吗?第二本小说会不会是无可避免的失败呢?”[1]这样的担心并不多余,夏洛蒂在她那个时代虽然是富有独创性的,但她缺乏那种耐人寻味的不同凡俗的素质,这种素质使《呼啸山庄》得以刺激读者。艾米莉唯一的一本小说所获得的详尽阐释,比夏洛蒂所有的小说加在一起所获得的还要多——现在看来是太多了。应该怎样“正确地”阅读夏洛蒂的任何一本小说,这个题目,从来没有像《呼啸山庄》那样,引起持续不断的关注和讨论。
英国二十世纪著名小说家弗吉尼亚·吴尔夫曾有一篇评论文章——《简·爱》与《呼啸山庄》,在此文中,她认为:“《呼啸山庄》是一部比《简·爱》更为难懂的书,因为艾米莉乃是一个比夏洛蒂更加伟大的诗人。夏洛蒂写作的时候,总是带着雄辩、光彩和激情说道:‘我爱、‘我恨、‘我受苦。她的感受虽是非常强烈,却和我们的感受处在同一个水平上。但是,在《呼啸山庄》里既没有‘我,也没有家庭女教师,又没有雇主。那里面有的是爱,但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艾米莉的灵感来自某种更为广阔的构思。促使她创作的动力并不是她自己所受到的痛苦,也不是她自己所受到的伤害。她放眼身外,但见世界四分五裂、陷入极大的混乱,自觉有力量在一部书里将它团在一起。这种雄心大志在整个小说里处处可以感觉出来——它是一场搏斗,虽然遭受挫折,仍然信心百倍,定要通过人物之口说出一番道理,那不仅仅是‘我爱、‘我恨,而是‘我们——整个人类、‘你们——永恒的力量……”[2]吴尔夫还认为艾米莉在艺术上要比夏洛蒂更胜一筹,她认为:凡是两人不同的地方,优势几乎完全在艾米莉这方面。艾米莉从不慌张,从没有自我敏感;她在情绪最奔放和叙述最急剧的时刻,也能把握自己:她的文体是素朴的、感性的,从头到尾恰如其分而变化多端,笔者之所以大段引用吴尔夫的评论,那是因为吴尔夫的评论虽然带有“印象主义”色彩,但关键处却被她举重若轻地点出来了,并且是一语中的,入木三分。
那么《呼啸山庄》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呢?艾米莉选择以几种人称的叙述方式来讲述她的故事。1801年冬,英格兰北部的高地上,“画眉田庄”的房客洛克伍德先生冒着弥天风雪走进了“呼啸山庄”,也带领我们读者走进了《呼啸山庄》。对于洛克伍德来说,“山庄”里的一切简直不可思议:户内户外一片零乱,不像过日子的样子。“山庄”有三个人: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年轻小伙子和一个美貌少女,他们既不是夫妻,也不是父子,更不是兄妹,他们相互之间怒气冲冲,好像酝酿着一场“战争”。《呼啸山庄》一开始就是一个谜。对房东和呼啸山庄中住着的那个家庭的好奇心,把洛克伍德引到呼啸山庄的管家迪恩太太那里。她讲述了一个故事,占去了小说的大半篇幅。在她讲述的过程中,各个角色经常会以他们自己的声音来讲他们自己的故事,这通常是经对话、有时也通过写信可以做到的。这是一个表面看起来似乎有点笨拙的结构,但读者很快就会意识到它的构思和目的:外部的叙述者为事件和人物性格带来一个不同的视点,内部的叙述者知道和了解情节的发展;人物以第一人称方式讲述使他们能够自己讲话,用自己的语言,并对其他人和事件保有他们自己的特殊看法。实际上,《呼啸山庄》围绕着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两代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展开。山庄和田庄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代表着两种不同的生活和性格。希思克利夫是呼啸山庄的老主人恩萧先生收养的弃儿,与恩萧家的女儿凯瑟琳两情相悦。老主人死后,新主人辛德雷少爷便剥夺了他受教育的权利,将他视为奴仆,并禁止妹妹凯瑟琳与他来往。凯瑟琳虽然深爱希思克利夫,但她也意识到自己与希思克利夫在社会地位上的差异,最终画眉田庄的“文化世界”吸引了凯瑟琳,她嫁入画眉田庄,而希思克利夫愤而出走。但丈夫林惇温和的爱没有消除她对希思克利夫同享的自由天地的留恋。三年后,希思克利夫怀着对凯瑟琳不能熄灭的爱和由爱而生的恨归来,开始疯狂地复仇,他不仅不择手段地掠夺了两座山庄,还要在社会地位和文化教养方面毁掉两个家庭的无辜的后代。在丧失人性的复仇中,希思克利夫并没有感到快乐,他失去了复仇的欲望,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小说就此走向尾声。
“《呼啸山庄》是整个英语小说领域中最狂野、最奇特、最壮观的作品之一。”[3]是什么使《呼啸山庄》如此震撼人心?这是充满了希思克利夫和凯瑟琳相互之间激烈爱情的书。小说的前半部分探索他们之间那种充满自然威力和残酷的爱情,这继续主导这部小说直到结尾,凯瑟琳的死亡始终萦绕在希思克利夫的心头,驱使他进行虐待狂般的复仇和毁灭。这是一种怎样的恋情呢?用小说中凯瑟琳的话来说:“我爱他并不是因为他长得漂亮,奈丽,而是因为他比我更像我自己。不管我们俩的灵魂是用什么做的,他的和我的是一模一样的。”[4]她还这样说:“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大苦大难也一直是希思克利夫的大苦大难……我活着主要关心的就是他本人。哪怕只有他保留下来,其他一切都完了,我就依然会继续存在;哪怕其他一切都保留下来,只要他给毁灭了,那么宇宙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陌生人……我对希思克利夫的爱则像地底下那永恒不变的岩石……我就是希思克利夫——他无时无刻不在我心里——不是当作一种乐趣——我把我自己同样也不能总是当作一种乐趣——而是当作我自己本身的存在……”[5]通过凯瑟琳之口,艾米莉道出了一种充满活力、炽烈的热情的爱恋,“她的话题渗透到爱情最难以渗透的秘密中,以至于那些陷入爱河不可自拔的人当从她那里读到她倾吐出的爱情的话语、爱情的赞扬和神秘时,肯定有时会不安地诧异他们应该给自己所谓的感情起什么名称。”[6]的确,与艾米莉所描绘的爱情相比,其他一切爱情似乎都显得苍白而偶然。但实际上,爱情从来没有垂青过她——在艾米莉二十九年的生活中,她既不爱别人也没有谁爱过她,按理说,她应该有过火热的卿卿我我的爱情生活,才能懂得爱情,才能敢于充满信心地以可靠的准确性,向我们展示《呼啸山庄》里那对早就命中注定的情侣的狂热。
一代一代的批评家试图探索艾米莉的精神世界,算来略有斩获。比较盛行的说法是艾米莉以及她的姐妹,虽然长期生活在单调僻僻的约克郡,但她们的父亲帕特里克·勃朗特来自北爱尔兰,母亲玛丽亚·勃兰威尔是康沃尔人,这一对父母所属民族的祖先,同属具有冲动浪漫气质的凯尔特人,而且二人都不乏写诗为文的天分。继承了父母的遗传基因,又受到荒原精神的陶冶哺育,艾米莉的艺术天才并非无源之水,当然这种解释有一定的道理,但笔者在此强调的是作家的创作也许不能和他(或她)的经验隔绝,但创作主体更需要的是想象力,从某种原有的形象(经验)中解放出来,进而创造新的形象(新经验),如果不这样的话,作家的创作就只能是自传,而《呼啸山庄》很大程度上是艾米莉超凡想象力的一次完美呈现。
注释:
[1]简·奥尼尔:《勃朗特姐妹的世界——她们的生平、时代与作品》,叶婉华译,海南出版社,2004年,第82页。
[2]维吉尼亚·吴尔夫:《书和画像》,刘炳善译,三联书店,1995年,第123-124页。
[3约翰·坎尼编:《最有价值的阅读——西方视野中的经典》,徐进夫等译,天津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195页。
[4][5]爱米丽·勃朗特:《呼啸山庄》,张玲、张扬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第81、83页。
[6]莫里斯·梅特林克:《智慧与命运》,高黎平译,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168页。
(作者单位: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