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明?吴妍妍影坛“父女兵”的励志人生

李蕊娟

2014年3月4日，原西安电影制片厂厂长、著名导演吴天明因心梗离世，享年75岁。这位第四代导演中的灵魂人物，曾执导过《老井》、《人生》、《变脸》等经典影片，堪称中国“电影教父”；因扶植过张艺谋、陈凯歌、黄建新、顾长卫等一批影人，又被誉为影视圈第一伯乐！日前，记者辗转采访到吴天明的女儿—美女制片人吴妍妍，得以还原老人闪耀着励志光芒的一生，以及那份父女情深……

卖鞋换票成就电影梦

吴天明祖籍山东，1939年出生于陕西三原县。从10岁起，他就非常喜欢文艺表演。读高二时，吴天明拿着攒了半个多月的钱走进电影院，观看了一场苏联影片《海之歌》，壮阔的伏尔加河、拦水坝，还有勇敢坚强的海防建设者演绎出的动人故事……这部史诗电影令他大受震撼。一遍看完，吴天明意犹未尽，他索性把自己脚上的一双新棉鞋卖掉，换了3张电影票！三遍看下来，吴天明已经把《海之歌》里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尽管一双光脚丫冻得抽筋，这个少年心里却一片火热，他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梦想――长大后去拍电影！

不久后，吴天明买来电影类书籍，苦苦钻研起来。1960年，因为生动地背诵了《海之歌》中两页内心独白，肢体语言也很到位，吴天明有幸考上西安电影厂演员剧团训练班，并在影片《巴山红浪》里扮演了一个农村青年。

1962年训练班结业后，吴天明留在西影厂演员剧团当演员，参与了《红雨》的拍摄。几年后，“十年浩劫”来了，他的导演梦也被“文革”浇灭。直到1976年全国恢复高考后，吴天明才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进修班。

从1977年开始，吴天明和几名同学开始到北影厂见习。当时崔嵬导演正在拍《红旗谱》和《西安事变》，吴天明给他做副导演。两年下来，吴天明从这位前辈身上学到了很多受益一生的东西。崔嵬经常跟他说，“电影这些推拉摇移，远、全、中、近镜头之类的所谓技巧，一天就能学会，但生活积累和艺术修养必须得自己历练，去读书，看报，观察生活，多多锻炼和积累才行。”

有一次，吴天明偷看了崔嵬老师的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的竟全都是人物观察笔记！当时崔嵬已经年过花甲，是中国电影“四大帅”中的第一帅，可他对待电影的态度，就如刚入行时一样认真。崔嵬一有空就跟吴天明他们讲唐诗宋词，作者在什么情况下才写了这个作品，都讲的很透，意在提高这帮年轻人的文学修养。以至于几十年后，吴天明仍对许多古诗词倒背如流。

一天拍完戏，吴天明正和同学们在剧组宿舍里下棋。没想到崔嵬突然走进来，“砰”一声把他们的棋盘给踹了，他说“我最恨不用功的人”！从那以后，吴天明在摄制组绝不再下棋、打扑克。成为导演后，他也要求自己的剧组成员，不许在摄制组里赌博。有一次在宁夏拍戏间隙，吴天明看到几个摄像和演员在宾馆里打麻将，就像当年的崔嵬一样，进去就把他们的麻将桌给踹了。

1979年，吴天明与滕文骥联合导演了《生活的颤音》，该片不仅荣获文化部1980年优秀影片奖，也使吴天明获得了优秀青年创作奖。当年，他回到西安电影厂当导演。

1981年，吴天明执导了电影《亲缘》，“但这是一部彻头彻尾的失败之作，拷贝仅仅卖出了3个！更让我感到羞愧难当的是，如潮水般的批评文章和观众如雪片般的来信。但是我并不服输，既然选定了导演这个行业，我就要把它做好！”他在日记中写道。

缔造西影厂传奇

1981年底，吴天明拿到了作家叶蔚林的小说《没有航标的河流》电影拍摄权。该片描写了三个普通的放排人在十年浩劫期间的经历，通过几个典型故事展示人性中的善与恶，美与丑，对那个扭曲人性的时代进行了深刻反思……

1983年初，《没有航标的河流》公映，很快就激发了一股强劲的观影热潮。该片获文化部优秀影片二等奖、夏威夷第四届国际电影节“东西方中心”奖，这是西影厂第一部在国际上获奖的影片，吴天明的名字从此在电影界震响。同年，他被任命为西影厂厂长。

诞生于1984年的《人生》根据路遥同名小说改编，该片也连获殊荣：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影片奖、最佳女主角奖，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音乐奖。而在1986年拍摄的《老井》，不仅荣获了内地的金鸡、百花双大奖，还有香港电影协会和东京、意大利、夏威夷等电影节的大奖。

吴天明当厂长时，非常关爱呵护人才，全力支持当时还在北影的陈凯歌拍摄了《黄土地》。那时他正在陕北拍《人生》外景，张艺谋、陈凯歌、何群三人，拄着拐棍来到了剧组，说在给《黄土地》采景，没有钱了。尽管彼此并不认识，吴天明还是赶忙给他们备了饭菜，然后拿出两三千元交给这几个年轻同行，还把剧组一辆吉普车调出去给他们用一个多星期。

拍《老井》时，吴天明大胆起用刚到西影厂当摄影师的张艺谋，出演男主角孙旺泉！当时剧组的人都说：“一个敢让演，另一个敢答应，肯定有一个是神经病！”张艺谋毕竟没有学过表演，但他每天砸石头、背石板，下了无数苦功，后来他凭借出色的表演获第二届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成为我国第一位获得A级国际电影节影帝的人。吴天明本人，也凭借《老井》获得第八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导演奖。作为从摄影、演员开始电影艺术生涯的张艺谋，如果不是幸运地遇到识才爱才并为他一一解决生活后顾之忧的吴天明，他的今天很可能是另一种状态。

在吴天明的带领下，西影厂迅速崛起，相继出品《红高粱》（导演张艺谋）、《黑炮事件》（导演黄建新）、《盗马贼》（导演田壮壮）、《野山》（导演颜学恕）、《疯狂的代价》（导演周晓文）等一系列杰作。扶持人才，推出作品，市场火爆，海外拿奖，中国影坛出现了“西部电影”神话，第五代导演的崛起正是从西影厂开始的。吴天明也曾骄傲地表示，“西影厂的发行量全国倒数第一，两年以后就成了正数第一了。”

不过，当厂长可不是一件风光的事情，相反，那个时候吴天明常常需要接受“调查”。1987年就有三个调查组进过厂，调查完声称吴天明“功大于过”。他曾不止一次到宣传部抗议，1990年，他辞去厂长职务去了美国。

最初，吴天明是受邀到美国一所大学当客座教授，这一呆就是4年。在洛杉矶的日子，他一直没有停止过看电影，最多一天看9部。当然也有经济窘迫的时候，他曾在朋友楼下的车库里开过录像带店，也曾和独生女儿吴妍妍一起包饺子卖。

直到对人生有了另一番体悟后，吴天明才决定回国从零做起，重新打拼。于是才有了1994年的《变脸》。该片先后斩获华表奖最佳对外合拍片奖、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等18个奖项！

你追我赶成就影坛“父女兵”

1996年吴天明就把刚高中毕业的女儿送到了美国学习服装设计。他认为，女儿长得漂亮，从小喜欢好看的衣服，适合服装设计这种舒适体面的行业。可他不知道，女儿到美国后很快私下改学了表演专业。

去美国看望女儿的吴天明得知真相后，当即表示反对，并劝女儿演员是一个被动的行业，况且演艺圈很复杂。妍妍却执拗地坚持自己的想法，表示自己可以再去学习制片变被动为主动。见女儿这般执著，吴天明不解：“爸爸希望你过上踏实安稳的生活，为什么要选择这条难走的路？”“因为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电影。爸爸，你想想，一个人若活到60岁，还在感叹这辈子从没做过自己喜欢的事，心里该有多么遗憾！”女儿这番话似乎触动了吴天明。他知道，女儿骨子里其实与自己一样，都有着陕西人的倔强，那就让她去锻炼吧！

在美国学习和工作期间，吴妍妍参与拍摄了一些影片，并成为《安娜的夜晚》、《学徒》等美剧的制作人之一，后来还被好莱坞演员工会（SAG）吸收为成员。

2004年，吴妍妍回到国内影视界发展。吴天明从不伸援手，一来想让年轻人多去历练，二来不愿授人以柄被人说三道四。只是“激将”女儿说：“既然选择了电影，你就要把它当作一生的事业干好，否则就不要对外说是我闺女。”吴妍妍郑重地点点头，“放心吧爸，我绝不会给你丢脸！”

吴妍妍理解父亲，从不轻易求助。她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以及真诚热情的性格魅力，先后担任多部中美合拍影视剧的美方制片，如央视播出的电视剧《基因之战》、《纽约丽人》等；还独自担任制片人，推出了《家遇房小》，《小亮的夏天》、《马文的战争》几部口碑良好的国产影视剧，很快打出了一片天地！

见女儿为人率真，能力出众，吴天明终于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从妍妍一回国，吴天明就与女儿展开了你追我赶的事业竞赛！几年间，他接连执导了《首席执行官》和《非常爱情》两部电影，还去乌克兰拍了电视剧《牛虻》。

2005年底，中国电影百年盛会在北京举行。在如雷掌声中走上红地毯的吴天明，首获中国电影导演协会所颁的“终身成就奖”！当他拿到10万元奖金时，首先想到的是依然贫困的“老井”村。于是，这笔钱还没在手里焐热，他就寄给了巍巍太行山脚下的“老井”村，用于修路。

2006年5月，吴天明接受西安曲江开发区的隆重聘请，出任曲江影视投资公司的董事长。

2010年1月23日，吴妍妍与西安藉演员嵇波历经3年相恋，终于走进教堂举行了婚礼。

吴天明郑重地叮咛嵇波：“你是不错的年轻人，妍妍交给你，我很放心。其实赚钱多少，名气大小不重要，关键在于要做真诚善良内在丰富的人。祝你们白头偕老！”“爸，您放心，我会一辈子善待妍妍的！”小伙子红着眼眶说。

2012年8月，吴天明执导的关注民间琐呐艺人的影片《百鸟朝凤》在西安杀青了。有了闲暇，他经常带着小玩具跑到女儿家，去找小外孙玩耍。吴天明经常告诫女儿女婿：“当下，演艺圈那种娱乐至死的不正之风实在要不得。以前拍戏必须体验生活，而今只求赚钱，三五月就能把一部名著全部拿下不是笑话吗？即使娱乐也要传递普世价值，否则不配做个影视人。”吴天明不是一位高产导演，但他的每一部电影都蕴含着悲天悯人的情怀和深刻的思想内涵，看时令人感动，看后让人深思。

2013年9月29日，在第22届金鸡百花电影节上，吴天明凭借《百鸟朝凤》获评委会特别奖。当晚的家庭庆功宴上，女儿笑着表态说：“老爷子是我和嵇波最大的精神力量，也是竞争对手！我们也得努力追赶啊！”2013年底，吴妍妍开始筹拍浪漫都市爱情喜剧《别动我的男人》，74岁的吴天明也会不时给些建议。

不料，2014年3月4日，吴老爷子却在自己的工作室突发心肌梗塞，因抢救无效而撒手西去！而就在当日白天，75岁的他还在为筹拍下一部片子而奔忙。

“父亲走了，我会扛起他手上的旗帜，做一个纯粹的电影人，多出好作品，以告慰中国老一辈电影人的在天之灵！”采访临结束时，吴妍妍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