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王

王纪金

胡同的尽头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树下有一爿铁器店，生意非常清淡。

一个身形瘦削的汉子坐在筝前，手指拈弦，乐曲缓缓流泻。汉子身旁炉火正旺，火上搁一铜壶，壶中水翻滚作响。一曲弹毕，汉子起身取下铜壶，将水冲入茶杯，茶叶上下翻腾，茶香四溢。汉子坐定，趁热喝上几口茶，闭目回味。

汉子是打刀巧匠，他打制的刀锋利无比，深受兵家喜爱，被称为“刀王”。刀王有个梦想，想打制一把世上最锋利的宝刀，传于后世，名随刀传。但他一直未能如愿，因为他不曾遇上能造出宝刀的好铁。

刀王行走江湖，经常看到自己所打造的刀出没江湖，杀人无数。刀王时时从噩梦中醒来，刀下之鬼于梦中向他索命。刀王感觉身上杀戮气太重，于是隐居民间，以打制日用铁器为生。生意尽管清淡，日子却悠游闲适。

但是，大将军还是找到了他。

大将军二话不说，将一块玄铁放在茶几上。刀王眼睛一亮，用手抚摩玄铁，口中不停地说：“好铁，好铁。”

“先生，当年女娲炼出五色石补天，有一块黑石遗落在人间，黑石吸收数万年日月精华，孕育出这块玄铁，被我有幸得到。”大将军向刀王介绍说。

“好铁，确实是块好铁！”刀王赞不绝口。

“先生，我想请你打一把宝刀，愿奉上黄金百两。”大将军说。

听到大将军的来意，刀王抚摩玄铁的手抖了一下，缩了回去，说：“将军不了解我啊！”

“先生，嫌钱太少？”大将军追问道。

“不是。若遇上好铁，打造铁器我是分文不取的，孟子云：‘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人生之乐也。”刀王呷了一口茶，慢慢向大将军解释道。

“那先生言下之意是？”大将军不解。

“这些年我打刀无数，刀下之鬼亦无数。我虽身未握刀杀人，但身上已沾满血腥。数年前我已立下志愿，不再打造兵家之器。如若将军用此玄铁打制菜刀，小可一定尽力而为。”

“玄铁打菜刀？岂不大材小用。”大将军笑道。

“那恕小可不能从命。”

“先生，我听说你有个梦想，那就是找到一块世上好铁，打制世上最好的宝刀，传之于世。现在先生遇上了好铁，为何又推却呢？”

“当梦想有违人间正道，我就不再顾及梦想。”刀王正言道。

“呵呵，先生言重了，我给你七天时间考虑。七天之后，先生再答复我也不迟。”大将军说完，带上玄铁，拂袖而去。

第二天，一队士兵来到刀王家中，抓走了刀王的妻子和儿子。

妻子对刀王说：“相公，救我们啊！”

“娘子，你不要怕！将军不了解我啊！”刀王淡定地说。

“怎么啦？”妻子不解。

刀王仰天大笑道：“娘子，你放心地去吧。将军不会为难你们的。将军不了解我啊，他在给自己出难题啊！”

过了两天，刀王的妻子和儿子安然无恙地归来。

妻子问：“相公，将军真的没有为难我们。”

刀王嘿嘿一笑道：“大将军想用你们来胁迫我打制宝刀。他做错了，他不了解我啊！如果他加害你们，那么此人定是杀戮之人，我就更不会为这种人打刀。”

妻子听后不住地点头。

转眼三年过去了，两国交战，烽烟四起。邻国军队攻城略地，势如破竹。

大将军带着玄铁，又找到了刀王。

“务必请先生用此玄铁打制一把宝刀，让我上前线杀敌。”大将军道。

“我是世外之人，不问世事，大将军何必来为难我？”刀王推辞道。

“先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军节节败退，等到敌军打到此地，先生家人能够安然无恙吗？”大将军怒气质问道。

刀王沉吟良久，道：“那么我问将军，此次战争因何而起？是不是吾王觊觎邻国土地，先发动战争？”

大将军无语，半晌才道：“先生说的不错，可见你并未避身世外。但如今事已至此，我军由侵略转入抵抗……我身为军人，只以服从君命为天职……先生，战争之初，我不来求你，如今来求你，乃是逼不得已啊！”

“大将军，两军交战，以谋略布阵为主，为何定要宝刀？刀王问道。”

“先生有所不知，我军之所以溃败，乃因敌军有十头巨兽。此十巨兽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能撞破城墙，能口喷火焰，死于巨兽之下的士兵就如河中的泥沙一样多啊！士兵也是人，也是生命啊……”大将军说着说着大哭起来，眼泪如决堤之水流淌下来。

刀王沉默着，点头答应了大将军的请求。

刀王叫妻子做好了三天的饭食，然后关闭店门，让妻子和儿子日夜守候在店前，莫让他人打扰。

三日之后，大将军来取宝刀。

打开店门，只见店内寒光闪耀，逼得人睁不开眼，那是宝刀发出的光芒。大将军内心狂喜，迅疾拿起宝刀，上下挥舞，店内浮光耀成一片。大将军猛然举宝刀，往铁砧上一砍，铁砧立即断为两段。

“宝刀！真宝刀也！削铁如泥！无坚不摧！”大将军口中大喊。

“相公，相公，你在哪里？”

“爹，爹，你在哪里？”

大将军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失态，他还未向刀王致谢呢。

可是刀王在哪里啊？大将军也四处搜寻，店内不见刀王的身影，只在炉子前看见了刀王的衣服。

刀王的妻子和儿子这几天日夜守候在店门前，从不曾见刀王出入。

刀王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大将军望望手中的宝刀，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把宝刀插在地上，跪在刀前道：“先生，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斩杀怪兽，保家卫国！”

刀王的妻子和儿子在一旁看着，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大将军交给刀王的妻子黄金百两，然后带着宝刀上前线了。

战场上，大将军身先士卒，带兵勇猛抵抗。大将军手中的宝刀威力无比，能发出慑魂光，能响起夺魄声。刀光让人睁不开眼，刀声让耳不忍闻，十头巨兽在大将军挥舞的宝刀面前行动木讷缓慢，最终都被大将军斩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