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怀欣赏历史人物彭玉麟

王亚志

近年来我在翻阅与彭德怀相关的资料时，阅读到李锐写的《庐山会议实录》（河南人民出版社1999年6月第3版）第221页曰，1959年庐山会议上周恩来8月4日晚在向晚上山的人传达7月31日、8月1日常委会批彭德怀精神时说：“他说他孤僻，刚直，有离群索居的味道，这是反集体主义的。说他欣赏彭玉麟，别号为彭刚直。对党刚，而不是驯。”

一、彭玉麟其人

我是1959年庐山会议前在彭德怀身边工作多年的人。我回想起他对彭玉麟“不要钱、不要官、不要命”的人生曾说过“别的方面且不说，我打仗不怕死是真的”。那时对彭玉麟其人我并不知详情。上世纪八十年代，我离休后，担任《彭德怀传》、《彭德怀全传》编写组成员时，也未就彭德怀欣赏彭玉麟之说做过考究。近年我翻阅了《清史稿》和《胡林翼传》（1995年1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出版）以及阅读到台湾毕珍著长篇人物历史小说《彭玉麟》（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1994年4月出版）后，才较具体知晓彭玉麟是清朝后期曾国藩麾下在平定太平军屡建战功的一员战将。

彭玉麟字雪琴，湖南衡阳人，1816年生，1890年卒。他父亲彭鸣九当过合肥梁园镇巡检（相当于现在的公安局长），是个管地方治安的武职官员。他十六岁丧父后奉母回衡阳。1852年曾国藩回湖南，彭为“帮办团练大臣”。曾国藩回湘后到衡阳访彭玉麟，邀他主办水师，购炮建船，建10营舟师，彭为右营首领。自此，1854年3月至1855年3月一年多中，他率师夜袭岳州太平军水师，收复湘潭县城；率水师突袭太平军五昆庙指挥中心，击毙太平军指挥官萧朝富等。彭因立军功，官职连升几级，授为道员，赏戴蓝花翎，其地位高于知府。嗣后，从1856年至1880年他的官职历任按察使、布政使、兵部右侍郎（相当现在国防部副部长）等。1881年朝廷授彭管辖江苏、江西、安徽三省的两江总督（彭力辞不受获准）。1883年授 彭兵部尚书，他以病请辞。1883年中法开战后他9月上疏朝廷，以兵部尚书身份急赴广东经营海防。1885年老将冯子材取得谅山大捷后，清廷主和议。彭极力主战，反对和议。当他得知和议成，就因病请辞，朝廷允其回乡养疴。1885年朝廷准彭辞去兵部尚书一职，保留长江巡阅使之职。1890年彭病殁后，清廷追赠太子太保，谥号刚直。这就是彭德怀欣赏彭玉麟号刚直的来头。

二、彭德怀为何欣赏彭玉麟

综观彭玉麟上述身世与彭德怀有相似之处，他俩都是打仗立功的人。一个是为清王朝打仗，一个是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和抗美援朝打仗。不过，他俩身世有着两处截然不同：一个是家庭出身，彭玉麟出身于官员家庭，彭德怀出身贫苦农家；二是俩人辞世时有着天壤之别。彭玉麟在朝廷准其辞去兵部尚书一职时，仍保留其长江巡阅使，戴着二品衔过世的，而彭德怀是在“文革”期间被关押近八年，于1974年11月29日含冤逝世的。那么彭德怀欣赏彭玉麟何处呢？“刚直”两字，从上世纪90年代出版《彭德怀自述》起到前几年出版《彭德怀全传》，以及各地报刊发表的文章都可领略到彭有刚正（直）气概，这方面无须再述了。我在阅读彭玉麟的史料后，认为其品德与彭德怀几乎是前后辉映，双璧连珠。这可从以下两方面来叙述。

第一，辞高官。彭玉麟的仕途中，从1854年3月他率大船2只、小船14只夜袭炮轰岳州太平军水师，焚其战船几十只，以功授彭县丞衔（清制为8品官）起到1883年授他为兵部尚书（二品），这三十年期间他多次向朝廷请辞高官职务，计：一辞巡抚，两辞总督，两辞兵部侍郎，两辞兵部尚书等。而彭德怀自1952年4月12日从朝鲜前线回北京治病，不久中央决定他留北京主持军委日常工作。1954年9月担任国务院副总理兼国防部部长，直至1959年庐山会议前，彭德怀七次向中央请求不主持军委日常工作，不做国防部长，提出从事农业的意见，未批准（见《彭德怀全传》第三册第1034至1037页）。《全传》提出彭多次请辞军职，是为驳斥庐山会议后1959年8月18日至9月12日在北京召开的批彭、黄军委扩大会议《决议》中“彭德怀、黄克诚的篡军、篡党、篡国阴谋由来已久”谰言。就一般常识而言，手中无军权怎能篡党篡国？毛泽东居然批发这个决议，真令人匪夷所思。无独有偶，彭玉麟和彭德怀虽朝代不同，但他们均有多次请辞高官之举。我以为这是彭德怀欣赏彭玉麟意思之一。

第二，彭玉麟有了军权后，他就铁面执法和敢于斩除腐恶。我看到的史料中颇负盛名的有九次，现举出两件突出的事例如下：

一件是他责打曾国荃（曾国藩之弟）吸鸦片的部下，被曾国荃状告到曾国藩处的事情。咸丰十一年曾国藩督陆师水师攻安庆。陆师头领曾国荃看不起水师。在围困安庆期间，曾国荃派一百夫长率二十余兵丁在殷家汇驻防，该地有两处鸦片烟馆，水师军纪严明，规定吸一次鸦片打十军棍，吸两次打五十，吸三次打八十。一次彭微服出巡，得知有军人去烟馆的事，彭回营令营官去烟馆把吸烟军人带回来。结果带回有曾国荃的两名部下。彭说按水师营规，责打十军棍。这两人挨打后被抬回住处，曾国荃听后大怒，就将此事陈报曾国藩，他以为不撤彭的职也要使他难堪。结果曾国藩出于对彭的水师攻打安庆的重要性的认识，就不予追究了事。

另一件事：彭玉麟果断立斩李鸿章之侄安庆恶少（现称“官二代”）李秋升。此事是在彭率水师东下参加会攻金陵路经安庆暂停，为船上补充粮食之时。一天晚上彭独自便衣入城看看，到一小街听到妇人啼哭，彭上前问为何伤心。旁边一妇女说这是私事你不要问。彭说也许我可帮忙的。那妇女又说你通天本事也没有办法，贺嫂子的女儿被抢走，即使找回来也不是姑娘，为娘的能不伤心痛哭。彭问什么人在城里抢人，答李秋升公子，除了他别人谁敢。接着彭又在街上遇到一名叫邹新的青年人，彭听诉说邹新婚才两个月，李公子非要他妻子去李府做女佣，不去就强抢。彭就劝说邹新夫妻俩跟着他上了水师营船保护起来。李秋升听说后，第二天带两个家人闯到彭的船上，彭问你是什么人，答李秋升，父亲李奎是绅士，老家合肥，伯父是江苏巡抚李鸿章。问你来水师营何事，答你明知故问，一名女佣到你船上来，我来要人，不给人就要搜。彭说我不交人你怎么样？答我请伯父向皇上参奏一本，摘下你的官帽子。彭又问贺姓的女儿被你抢去是不是事实。答那有什么稀奇……等等。彭接着说你所做的一切律应处死，以安民心。李说你敢把我处死，我伯父也会把你处死。彭大喝带下去，用手作一砍头手势。待等到李秋升父亲李奎到彭的营船后，彭说不必劳动李大人，本官对擅闯水师营，在安庆城内目无王法、鱼肉百姓的官宦子弟已作处置。水师官兵捧上一颗人头，李奎当即昏倒。后来清军攻下金陵，水师停泊长江，忽报李大人来访。彭迎上，就座后彭说某有一信致大人，不知信收到没有。李鸿章说李秋升作恶多端，死有余辜，秋升不除，李某名声也遭其败坏。彭说大人明鉴，彭某心安。彭玉麟这一速斩安庆恶少，在安庆老百姓中影响甚广。

彭德怀1922年8月考入湖南陆军讲武堂学习，次年8月毕业。讲武堂有图书资料室，彭是酷爱学习的人，自然会在讲武堂阅读到湘军将领等业绩记述，使他对彭玉麟铁面执法和斩除腐恶的作为，有深刻记忆。这就成为他欣赏彭玉麟品德的具体事例。而彭德怀入湖南讲武堂学习前，1921年在湘军做代理连长驻华容县注滋口时，他帮助贫苦农民，派救贫会会员秘密处决当地恶霸地主兼税务局长、堤工局长区盛钦（其兄时任湖南省督军署高级参议），为贫苦农民除了一害。同年彭德怀还做了一件济贫救人出火坑的善事。当他听得一个父母双亡、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张素娥被卖入酒楼做歌妓后，就主动与黄公略等人凑齐二百银元，把张素娥赎出酒楼，并给了她一些钱作路费，让张素娥回到叔父家中。彭德怀一生戎马生涯中访贫问苦是常做的事。以庐山会议上他写信给毛泽东（毛把信改称《意见书》）来说，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他关心劳苦大众的“谏言”。时代不同，也不宜相提并论，但这可理解彭德怀“欣赏彭玉麟，别号为彭刚直”是顺理成章的了。

最后提一下，本人不是研究清史的专家、学者，本文中叙述彭玉麟事迹倘有差误，祈盼专家、学者指正。

（作者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曾任国防部长彭德怀办公室秘书，周恩来总理办公室军事秘书。公安部离休干部汪春耀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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