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炮轰”南京路事件

胡远杰

“文革”中“炮轰”南京路事件其实是张贴了一张题名为《炮轰南京路》的大字报。这张大字报从1967年11月13日出笼到11月18日晚上被覆盖，前后5天时间。在人们的记忆中可能已经淡忘了，但在当时的影响是很大的，因为它贴在了这条上海人流量最大的著名的商业大街上。每天从早到晚人头攒动，观看这张很有轰动和鼓动性的大字报。在“炮轰”大字报的影响下，已经处于动乱时代的上海，更是火上浇油，在卢湾区也快速贴出了“炮轰”淮海路的大字报，许多造反组织准备要砍封公司，有的要大店名店限期打烊，有的正在进行的革命大联合停下来，黄浦区房管局房修四队还准备联合几十个群众组织，要成立“炮火”战斗组，发表“宣言”，要大干一场。这一“炮轰”事件在当时被称为“妄图挑起上海第二次大乱”。

让我们翻开历史记忆，再来看一下这场由造反派精心组织策划的“炮轰”事件出笼的前前后后。

《炮轰南京路》大字报

“文革”开始后，各条战线都开展得轰轰烈烈，一些造反派认为商业战线的盖子还没揭开。1967年8月24日，黄浦区财贸系统大批判联络站和区大批判联络站，召开“彻底清算走资派在南京路复辟资本主义罪行大会”后，开始了在黄浦区商业系统开展揭发批判南京路商业所谓复辟资本主义罪行的活动，在南京路上的四川饭店、新雅粤菜馆、新新理发店、朋街女子服装店、中艺绣品商店等13家商店里“店堂摆战场，狠批封资修”。把解放后十多年来的优良服务传统和服务方向，当作修正主义和资本主义批判；把商店增加花色品种、发扬经营特色，称作“为一小撮资产阶级和封建地主阶级服务”、“宣扬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实行和平演变”；把琳琅满目、丰富多彩、名特优商品的橱窗陈列，说成是“散发封建迷信、腐化没落的臭气”。于是，服装、百货业的特色服装和各种绣品被打入“冷宫”；服务业、饮食业的传统服务项目全部取消，饭店实行顾客自行买票、自己端饭菜的“自我服务”。全区商业系统经营特色消失，花色品种减少，服务质量严重下降。上海市财贸组造反派竟派工作组总结所谓“自我服务”的经验，作为饮食行业“斗批改”方向，在全市推广。

为集中意见， 1967年11月，黄浦区财贸系统“斗批改”联络站召集各行业造反派头头开座谈会，传达市有关“斗批改”精神，要求各行业“大胆打破框框，大胆设想”。11月13日黄浦区百货公司革委会常委开会，有人提出用“炮轰”来改造南京路的“斗批改设想”，可以用大字报上街，主张点南京路大店的名，作为“炮轰”南京路的第一炮。最后讨论决定以《炮轰南京路》为题，写出具名“区百货公司革委会革命群众”的大字报，并根据公司造反派头头建议，把大字报贴在最热闹、最引人注目的红卫百货商店（原丽华公司，20世纪90年代南京路十大工程改造时被拆除）的大橱窗上。原文主要内容是：

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南京路，解放十八年来被中国赫鲁晓夫刘少奇所干扰，搞得乌烟瘴气。什么繁华啊！商业中心啊！是上海的面貌啊！发扬经营特色啊！讲得好听，其实都是资本主义的东西。你看！南京路上散发的“封资修”的气息如此之浓，商业又如此集中，这符合为工农兵服务的方向吗？

同志们！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我们能容忍南京路上目前的现状吗？不能不能，一万个不能。为此，我们提出以下几项紧急倡议：

一、砸掉大店、名店、特色店，改成各种类型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阵地。如毛泽东著作阅览馆；东方红百货商店（现为永安百货公司）可改成突出毛泽东思想的各条战线的经济建设成就展览会；红卫百货商店可改成大寨农业成就展览会。使全市革命群众到南京路来不光是买东西，主要是可受到深刻的毛泽东思想教育。

二、撤销全区的区公司，人员全部上第一线充实基层。

三、 把南京路上商店精简出来的人力、物力、财力用之于工农兵更需要的商业第一线去。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只响了五天的“炮声”

“炮轰”一出笼，立即得到黄浦区财革会造反派头头的赞赏，说这张大字报写得好，可以同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相提并论，是新生事物要支持。11月16日，红卫商店门口还设立“征询站”装上扩音机，贴出征询意见大字报，大肆宣传。特别是在11月16日、17日两天，“炮轰”达到高潮，四面八方的人来到南京路争先恐后观看大字报，议论纷纷，造成红卫商店门口人群拥挤，交通为之阻塞。财贸组主要负责人一开始观望，在大字报贴出来后认为方向对、路子正，亲临红卫百货商店观看大字报，听取“征询站”的情况，还带领干部赴中百一店找该店负责人，听取“炮轰”，所谓听意见，实为摸中百一店的态度。后又召集财贸组工作人员落实送敦促大字报的具体部署，当天下午又召开会议，宣读敦促大字报，会后带领25个行业头头敲锣打鼓到市革会财贸组，送敦促大字报，要市财贸组表态支持。之后《文汇报》发表了《我们把炮口对向哪里》的社论。这些造反派头头心里很不服气，还带领一些人到文汇报社去进行辩论。

在“炮轰”大字报的影响下，11月17日南京路第一百货商店等处还出现《紧急呼吁南京路上的革命造反派》、《十个为什么？》和具名“炮轰南京路战斗组”的《热烈欢呼“炮轰南京路”的革命大字报 》、《评“炮轰南京路”大字报》、《建议撤销四大商店——给中百一店、食品一店、服装商店、东方红百货商店革委会、革命职工、造反派的一封公开信》等大字报，声称：“南京路已经成为资产阶级司令部，通过商业领域向广大群众发射糖衣炮弹，推行和平演变，实现资本主义复辟的重要阵地”，“四大商店十余年来害人不浅，流毒极广”，号召：“要勇猛地杀出来，砸烂旧商店，彻底闹革命。…… ”。他们印发600多张传单在南京路上散发，还串联40多个单位，拟成《炮轰南京路的联合声明》准备散发。

11月14日，《解放日报》记者到区百货公司采访，区百货公司连夜赶出了关于“炮轰”大字报形成的指导思想的稿子。15日晚，《解放日报》记者带了报道小样来征求意见，并说报社已经写了《欢迎南京路上的炮声》的社论，正在送市革会审批中。11月16日晚，上海市商业局领导看了大字报表示支持，并派了人到商店蹲点边劳动边参加接待。也就是当天晚上，市财贸组派了一队人马来看大字报。17日上午，有位市领导打电话给区革会领导说，市革会上午召开扩大会议，要讨论“炮轰”并关照同意和不同意两种意见都要听，《解放日报》要出社论，现在市里意见也不统一，要讨论。“炮轰”南京路事件，当时其他还有《支部生活》、《市财贸战报》、《红旗》杂志等单位记者先后到现场采访和了解情况，收集材料，有的表示支持，有的观望。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11月16日因另有任务，17日又来得太晚，没有拍上，当听到要撤掉时，表示希望多放几天能拍上。“炮轰”大字报对黄浦区财贸系统25个行业影响也很大，张贴各种“炮轰”大字报36张，有两个行业的造反派还封了公司办公室。

正当势态不断扩大之时，张春桥从北京来电，认为此事大方向不对，会打乱“文革”的整体部署，表示要制止此事。区革委会为此于11月18日会同区百货公司、红卫百货商店领导商定覆盖了“炮轰”大字报，撤除“征询站”及扩音机，“炮轰”这场闹剧就此结束。

（作者为上海市黄浦区档案馆副馆长）

责任编辑 殷之俊 杨之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