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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四)

2014-05-14永阈限

桃之夭夭A 2014年4期
关键词:桃红哥哥

永阈限

上期回顾:练舞不小心伤到自己的顾明兰在哥哥亲自为自己包扎的时候勇敢地告白了,可是哥哥只是转开脸是要怎样。说到婚事顾明兰简直满腔愁绪,为何这个死木头就是不能喜欢自己呢?

我的命运里出现过四位男子——顾墨筠、千寂君、谢煊、楚逸。

在我未出嫁前,顾墨筠一直如亲兄长般管教我约束我;千寂君一直如挚友般照顾我关怀我;而谢煊,虽与我不曾谋面,但因为有过婚约,也和我牵扯上了一点关系。

这三个人是楚国少有的俊杰之才,风姿卓越,名满天下,被统称为楚国“三公子”。但最终,我却嫁给了楚逸……

楚逸是穆宗嫡子,天潢贵胄,权掌天下,可他的人品和胸襟却不及一个市井小民。他风流不羁、薄情寡义,对人猜忌多疑,处事心狠手辣。

我的命运,顾家的命运,便是被他所毁。他因为我与谢煊有过婚约,就将谢煊派去了前线,害他战死沙场,后来,又以谋权篡位之罪,将谢顾两家一网打尽。

如果父亲不取消这桩婚事,上辈子的惨剧就会再度重演……

深夜的黑暗如浓稠的墨从窗外涌入,烛火微弱的光被逼在了屋内一角。

我心中沉重,如压了块千斤重石,喘不上一口气来,面上的神情是不属于十六岁少女应有的悲恸和哀伤。顾墨筠那边看我的目光,炯炯如炬,似要将我看穿……

“哥哥,我不想嫁给别人,不想让我的婚姻变成政治博弈的牺牲品,我不想以后的日子充满血雨腥风、尔虞我诈、钩心斗角。”我望着他,眸光笃定而坚毅,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设想过如果有哪天我要嫁人,我不想那个牵着我手将我送上花轿的人,是哥哥,我想的是,挑起我盖头,执着我手,说与我一生一世的那个人,才是哥哥。我努力学琴、学跳舞,努力让你对我另眼相看,让你能够喜欢上我……就是想有一天……你能够娶我,而不是,你将我推给别人。”我说得万般诚恳,眼里含着泪,声音打着战,手紧紧抓着衣角,害怕他拒绝我。

他平澜无波的眸中翻涌起了波浪,一波一波袭来,淹没了烛火,淹没了我的身影,淹没墨一般的夜色……

良久,他的眼中才又恢复成了静水,语气依旧淡缓道:“顾明兰,你睁着这么大的眼睛面不改色地说要嫁给我……”他顿了一下,“楚国上下,找不出第二个你这样的女人。”

我:“……”

我嘴角一抽,全身的血凉成了黄连般的苦药蒸腾而上,挤满了喉间,眼泪一刻也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我明明在向他求婚!他能给点正常人类的反应吗?

他为何总是这么折磨人!

他折磨我,也折磨他自己,最后我们俩各自都折磨得半死。

记得我出嫁前,逃婚过几次,他狠心地亲手将我绑了回来,我怎么哭闹求他,都无济于事。临近婚期,他竟还亲自守在门口不让我再逃。

我又怨又恨,心想他怎能如此绝情,眼看我嫁给一个风流浪子,却不帮帮我。后来想想,也许他约束着我,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不好收场,害了顾家……

最后一晚,顾墨筠仍旧守在门口,不过他跟我说了许多话,感觉那晚他说的话比之前对我说过的所有话加起来还多,因为那天之后,我要出嫁,他要出国……

我不知他心里的打算,没心没肺地对他说我改变想法了,我喜欢上世子殿下了,我愿意嫁给世子殿下。我还傻乎乎地鼓励他和千寂君相亲相爱,要他不要理凡人的世俗偏见。他被我闹得情绪全无,话没说完,又将我扔进了屋里,锁上了房门。

我清楚地记得他说过一句这样的话:“你若还不愿嫁他……”

我若还不愿嫁他,他就带我走吗?

可我当时,没让他说完……

往事如眼前的墨夜蔓延吞噬光明,唯一一点白色,便是顾墨筠白衣如水坐在桌边,眼神沉静地看着我,这种沉静,带着痛。

我的泪水泛滥不止,哭得有些忘乎所以了,原本泪眼婆娑变成了小声抽泣,最后捂脸痛哭起来。

顾墨筠惊愣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哭,握茶杯的手僵了僵,喉结动了动,又动了动,问道:“你哭什么?”

我泪如泉涌,吸着气,撇着嘴道:“我、我伤心……我眼睛睁、睁得大,那是我眼睛本、本来就很大……”

他怔住,眸里似有一丝笑意闪过:“我说你独一无二,这是夸你。”

我愣了下,然后……还在哭……

顾墨筠有些无语,但见我哭瘫成了一汪水,终于不再挤对我了,眉心微蹙道:“不许哭了。”

结果,我呜哇一声扑进他怀里,抱着他怎么也不撒手了。

顾墨筠如被雷击了一般,全身僵直,眸色震惊,脸上飞红胜过十月的枫叶。

记得有一回,桃红被罚了二十大板,我去安慰她,她哭得越发厉害了。玉翠就在一旁撇嘴说道:“小姐快别理她了,越是理她,她越发来劲儿,若是没人劝,没人怜,也就自个儿收拾收拾不哭了。”

此刻我便是如此,有个人理我,我只会哭得越发不收拾。

“哥哥,我喜欢你,只想嫁给你!只想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不答应我?不喜欢我?是我不够好吗?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喜欢我……”我哭得委屈,脸埋在他怀里,眼泪如决堤洪水,全都淌在了他的胸前。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死赖着他,只觉得,黔驴技穷了,这算是最后一招。

我死死抱着顾墨筠,生怕他将我推开,我将能说的话一股脑儿全说给他听,如同犯了痴一般,反反复复地说,说得停不下来,哭得连自己都有些头脑发蒙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墨筠脸色渐渐恢复,紧握扶手的双手也松开了。

“明兰……”他似乎唤了我一声,我脑里犹在嗡嗡地响。

“看着我。”他沉沉地说。

我微微一愣,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他幽幽的眸里是我哭花的容颜,泪水晶莹,楚楚可怜。

他长眉飞入鬓角:“有这么好哭吗?要哭到几时?”他的眸中有丝无奈,有丝好笑,还有一丝是若有似无的怜惜。

我咬着唇,声音一抽一抽:“哭、哭到,你、你说……喜、喜欢我、我……”

许是被我这滑稽扭曲的声音戳中了萌点,顾墨筠竟笑了下,惊鸿一现的笑,对我第一次笑,虽然是无奈的笑,却美得“惨绝人寰”啊!

他转而看向我的手臂,说道:“伤口裂开了,不知道痛的?”

我愣了下,低头看去,原来自己用力过猛,蹭开了纱布,伤口流出了血来,印在他衣服上……

我嘟着嘴道:“我、我痛、痛,但、但是心、心里更痛、痛。”

他似是又笑了一下,抬头用指尖抹了下我眼角的泪,然后双手握住我的肩,扶正我道:“坐好了,重新包伤口。”

只消这一句话,一个动作,我伤痛的心被治愈了。

金螭兽香炉里缭绕起淡薄的轻烟,烛台上的蜡烛噼啪响了两声,火焰跳起欢乐的舞蹈。

我端坐在榻上吸着气,顾墨筠坐在一旁给我处理裂开的伤口,他的手指很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圆润闪着光亮。

我一时心动,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抓住了他的手背,他微微一怔,抬眼看我,深潭般的黑眸微微颤着,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甩开手,只是另一只手递来一块手绢,道:“把眼泪擦了。”

我才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挂了好些泪珠儿。

我放开他的手,一抽一抽地擦着眼泪,耳边传来他悠悠的声音:“伤口很深,以后别再跳玉盘舞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就是说……

“其、其他的舞、舞可以跳、跳?”声音仍旧一抽一抽。

他抬了抬如扇羽般的长睫,没有否决我。

顾墨筠极少会驳回自己的决定,他说不让跳舞,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是不让,今日……却例外了。

我心中无比喜悦,小心脏蹦跶蹦跶在九霄云上跳舞。

“哥哥……那谢家的婚事……”

他淡淡看了眼我,手上还在慢条斯理地给我处理伤口,指尖带过我的肌肤上,引起一丝丝温暖的战栗……

“政治结盟不一定要以联姻的方式达成。”

我的心咯噔一下:“哥哥打算怎么做?”

他眸中幽光隐现,轻声说道:“我不让你嫁去便是了。”

……

我和玉翠、桃红曾热烈讨论过顾墨筠说情话会是什么样子。

玉翠和桃红满脸潮红地想象了一番,到后来却讨论起哪样的女人才能让他说出情话来。玉翠说一定要能干厉害的,桃红说一定要温柔贤淑的,二人争论不下,到最后稍稍达成了一个共识——肯定是要德才兼备、学识渊博的!

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道:“那可未必,顾墨筠这样的奇葩,说情话的时候肯定也是面瘫,而能够让他说出情话的女人,一定是朵大奇葩!”

大奇葩?我算不算?

其实顾墨筠刚才那些话,也算不得什么情话,只不过,要想听他说“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的心肝宝贝、我要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

嗯!这类肉麻兮兮的情话,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些话只有我来说……他听着就行了。

“哥哥,我问你个问题,你若不回答,就是默认。”

他眉梢轻微地挑了下,狭长的凤眼勾人心魄!

我羞涩地说道:“你……喜欢我的是不是?”

他默了一下,我立刻道:“好!我知道了。”

顾墨筠:“……”

然后我又问:“你愿意娶我的是吧?”

他又默了一下,我立刻又道:“好!我也知道了!”

顾墨筠黑眸一眯,刺啦一声,纱布被他用手撕断了……

我心口一跳,以为他要训我了,却是寂静一瞬,他将多出一截的纱布顺着我的胳膊又缠绕了一圈。

顾墨筠很俊美,淡漠的时候,如静水无澜;冷傲的时候,如澈白孤月;生气的时候,如瑰丽的火山。不过,他此刻的美,才是我见过最美的,白玉色的俊颜流露若有似无的柔情,眸中闪着让人甜蜜的温和,烛火微明,眉宇长睫鼻梁薄唇都染上了温暖的亮色,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我心跳得没了节奏,欢喜之情无以言表,他承认喜欢我了!他承认了呢!

我不受控制般地朝他贴……

“坐正了。”他冷不防一声。

我连忙坐正了,脸上有点烫。

“哥哥,我能不能—”我拉长了尾音,身子在移动。

“老实坐好。”

我只好又端正地坐了回去。

顾墨筠将纱布两头打上了一个结,然后轻轻拉下了我的水袖,盖住纱布,这才移眸看我。

我凝着他的目光,羞涩道:“哥哥……我想亲你一下……”

顾墨筠黑眸一眯,脸上的表情有些……

我连忙低下头去,内心在对手指,小声道:“你都承认喜欢人家了,给人家亲一下嘛。”

他目光停在我的面庞上:“你当自己是不是女人?说出这样的话。”薄责的语气里没有怒意,微挑的剑眉十分魅惑人。

又说人家是不是女人!

“人家喜欢你才想亲你嘛,别人才不想……”

“顾明兰!”他恨恨低喝。

我以为他要甩袖离开,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袖:“哥哥别走,我不亲你了,你再陪我说会儿话嘛。”我摇了摇他的袖子,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

窗外,月色探出云端,朦朦胧胧,有风轻拂而来,带着院中的茉莉花香,清甜润泽……

顾墨筠看了我一会儿,眼光从我的眉间移到我的眼睛,然后淌过鼻翼,落去了我的唇上。

我红唇动了动,绵绵甜甜地唤了声:“哥哥……”

他俊颜微微低下,挡住了月光、烛光,月白锦袍,墨发如瀑,他英俊的五官近在眼前,面颊有淡淡的红色晕开,如霜迟花缠在梦中……我看得痴了,心口扑通乱跳。

他薄唇轻启道:“你这张脸哭得有些……”

“救命啊!有刺客!”桃红在屋外大嗷一声。

顾墨筠神色陡变,腾地站起,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已疾步出了门。

我:“……”

“少爷!刺客从那边飞了过去!”

顾墨筠回头看了眼我,眸中的光已变得锐利如鹰,须臾,他消失在月色里……

桃红十分担忧地跑了进来:“小姐,我可怜的小姐啊—我们听见你在房里哭得好厉害,就想着怎么把少爷引开,我说去后院放把火吧,玉翠说叫两嗓子应该就可以了,小姐没事吧,没事吧?”

我:“……”

我差点一口血吐了出来!

刺客?刺客?亏你们想得出来!干吗不说有妖气!

我郁闷不已,一夜无眠,一直想着顾墨筠那性感诱人的唇瓣……

第四章 千寂君,你误会了

立秋,梧桐落叶,禾谷成熟,天气由热转凉。我靠在椅上看书,玉翠从醉花楼回来说道:“少爷好狠辣,说是赏银月五十大板,可打的地方全是骨头易碎的关节处。外面的大夫听说银月得罪的是顾府,没人敢给她医治,老鸨也没叫人伺候她,她一个人躺在床上,伤势拖了好几天,可怜得紧啊,别说教跳舞了,以后走路都成问题。”

我看着玉翠怜悯银月的神情,淡淡说道:“你把药给她了?”

她低声回道:“给是给了……不过……”

“她给扔了。”我垂眸翻了页书纸。

“不、不是她扔的,是她的徒弟……她徒弟听说是小姐给的药,她就……”她没敢往下说。

我漠然,挑眉看她:“你吃了闭门羹,怎么不生她们的气,反倒同情银月?”

玉翠顿了一下:“也不算什么闭门羹啦……奴婢只觉得她可怜……”她犹豫了一下,问道,“银月是不是哪里得罪过小姐?小姐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惩罚她啊?”

我指尖轻扫书页,低沉道:“有次我翻墙出去,听人说,她有个好姐妹被卖进了醉花楼,她将所有值钱的物件变卖了钱财来赎这个好姐妹,可是银月却私吞了赎金,将她的姐妹送给十多个下三烂的男人……”我心头一痛,没有往下说。

玉翠身子一抖,脸色发白……

“银、银月竟然这样歹毒!”

我忍着滚滚而上的恨意,稳声说道:“她的好姐妹受尽凌辱,就在上回我们待着的那个房间……上吊自尽了……”我闭了闭眼,平缓悲恸,冷然道,“所以你不必可怜银月,她若不死,何以慰藉亡灵。”

玉翠:“……”

玉翠和桃红伴着我一起长大,玉翠聪明机慧又很好学,她打理我的衣饰穿戴,竟还学会了裁剪衣裳、设计首饰。

她随我进宫后,成了我的智囊和救星,每每我遇到困难,她都能帮我想出主意。我那时总感叹,她若不是贱民出身,定会成为名门公子争相追求的贤惠才女。

后来我被贬为庶人,她仍不离弃地服侍我。为了不让我受冻挨饿,她去到丝绸店做工挣钱粮,可是那家店的老板诬陷她偷了昂贵的丝绸锦袍,她没钱赔偿,就被店家卖去了青楼。

那时醉花楼的老鸨已是银月,她害死了玉翠,还当众羞辱了我一番,我抱着衣不蔽体的玉翠,跌坐在醉花楼前嘶声痛苦。大雨倾盆,路人冷漠,我才明白,没有权力和身份的顾明兰,就如同宫里铲出的一块泥土,连最低贱的青楼女子也能将你践踏在脚下……

我用双手给玉翠挖了坟墓,将自己仅剩的一件锦衣给她裹了身子,埋在了土下。

有一瞬间,我真想和玉翠一起躺在土中。

哥哥失踪,千寂君被害,桃红被杀,父亲入狱,唯一与我相依为命的玉翠也死了。

玉翠的死,是我的心头大痛。

银月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真正害死玉翠,害我落魄街头的幕后黑手——名叫李玉蓉。

闷雷震耳,我从回忆里惊醒了过来,屋外大雨倾盆而下,梧桐叶片片打落。玉翠赶忙去关窗户,看着雨水飞落檐下,笑着说道:“立秋雨淋淋,遍地是黄金,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立秋雷雨,是好兆头,希望今年今生,我们都能丰收。

我放下书本去到青花鱼藻纹大鱼缸边,捡了两粒鱼食撒入水中,两只绯色锦鲤争相吃食。

门外,桃红突然惊道:“大人怎么淋雨来了!”接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被推开,千寂君一袭水蓝纹竹缎袍出现在眼前,他的乌发和双肩全都湿了,羊脂玉冠和俊雅的眉宇上缀着水珠。

凉风灌入,书页乱翻,雨水沙沙声响。

桃红关切道:“大人先换件衣裳吧,奴婢去少爷那儿拿一件……”

“不用了。”千寂君打断她的话,墨玉般的眸子一直紧盯着我,眼里流淌着几分热度。

我微微一惊,叫屋里的人全都出去。

“大人许久不见,急着找我,是有李玉蓉的消息了吗?”我放下鱼食小碟,在金盆里洗了洗手上沾着的鱼食,笑着请千寂君落座。

他听我问起李玉蓉的事,眼里的热收了一分,歉意道:“我让几位隆州的朋友打探了一下,只寻到两位叫李玉蓉的女子,一位年近六旬,一位刚刚出生……”他顿了一下,“应该不是你要找的那位。”

我点了点头,李玉蓉只比我大两岁,不可能是这两个。千寂君人脉极广,连他都查无此人?难道李玉蓉改过名字?或者,她的身世祖籍全是编造的?

千寂君道:“你若不着急见此人,我再命人去别处寻一寻。”

我甚为感激,笑着道:“多谢大人了,若是能在年内找到她,那就更好了。”心里却想着再去哪里才能找李玉蓉?若是不及早除掉她,将来会后患无穷……

千寂君温和一笑,并未问我寻人缘由,见我沉默了下来,这才说道:“听说……明兰要嫁给谢将军了?”

我微微一惊,他从哪儿得知的!

“哪位谢将军?父亲怎的没跟我说?”我装作并不知晓。

他微微一怔,并没有怀疑我的话,而是肃然地问道:“如果是真的,明兰可愿意嫁给他?”

我心中一颤,千寂君怎么会问……这种话。

我浅淡微笑道:“谢将军是谁我都不知道……自然谈不上愿不愿意……”

千寂君默了一下,微皱的俊眉舒开,担忧之色减了几分。

我给他奉了杯茶,他却直接放下了,眸色定定地看着我,说道:“我记得明兰说过……只会嫁心仪的男子……”

我的心咯噔一下,勉强笑道:“我的确说过……不过,后来想想,贵族小姐的婚姻大事哪能由自己做主的,有时候为了家族,为了荣耀,不得不听从父母的意愿……”后面这句纯属我临场发挥,并非真实想法。

千寂君那边深深一怔,眸中带了些惊异看着我。

我瞅着他锦袍上被雨水晕开的一片片暗色,连忙转移话题道:“大人衣服湿透了,不如先去哥哥那儿换件衣裳吧,不然会着凉……”

他摇头道:“不碍事。”随后又接着我刚才那句话说道,“其实有时候家族和荣耀不一定与个人意愿相冲突……”他顿了一下,目光忽地变得灼热,“明兰可有想过二者兼得。”

我的心怦的一跳,觉得哪里不对了!

按照上一世的剧情走,顾墨筠阻止我和千寂君交往之后,我们就没再私下见面了,后来我嫁入宫中,成为他的弟媳,我们偶尔会在家宴上或大的国家庆典上见上一面,但也没有深谈。

可今日情况突变,他突然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躲开他熠熠的眼神,低头喝茶,心绪有些紊乱。

千寂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直到我喝完了一杯茶,抬头看他,他才极为真挚地说道:“明兰,我想娶你做君夫人……”

“噗—”我口里的茶喷了出来,魂儿都惊没了。

印象之中,千寂君对待女人的方式和顾墨筠截然相反,顾墨筠从不怜香惜玉,若有女子当众向他示好,他就敢当众毒舌推开。

而千寂君不同,他是一位适合玩暧昧的好少年,他对谁都彬彬有礼、笑颜如春,爱慕他的女子送他礼物,他会欣然接受,出于礼节他会回赠礼物,即便这样,他也没有说过喜欢哪位女子。

所以他的婚姻大事,和顾墨筠一样,一直是众人深究研讨的热门话题。当大家一直未能找到结论,而又有人道破其中“玄机”——二人断袖!于是,众人恍然彻悟,原来这两个问题压根儿就不是问题!

在我觉得,追求千寂君的名门千金数以千计,芙蓉牡丹百媚千娇,他没道理喜欢上我这样一根杂草的。我和他曾玩暧昧长达一年之久,到底没能虏获到他的“芳心”,可是今天……

为什么他向我求婚了?求婚了?求婚了!(回音中……)

一定是我起床的方式不对,不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面上羞得滚烫,心跳突突欲出。

“大、大、大……大人,大白天的,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他禁不住笑了一声,明眸璨若星辰:“我何时与你开过玩笑?我是认真的。”他帮我扶正了茶具,轻拍我的背给我顺气,“你的心意,我早已知晓,思前想后,断不能让你嫁给别人,我要好好珍惜你。”

我心尖儿颤了一颤,哎?这话要是从顾墨筠口中说出来……该多好。

可是,重点不在这里!

千寂君你误会了啦!

我委婉地回绝道:“大人不必考虑我的心意,大人随着自己的心就行,我笨拙愚钝,才疏学浅,一点也配不上大人,大人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啊。”

他怔了一下,绯唇扬起一道迷人的弧:“怎么是委屈?明兰机敏过人,俏皮可爱。”他顿了一下,脸上有些浅红,“我觉得明兰很好,正合我心意。”

啊!千寂君,你不要对我说情话!

我捂着脸羞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唇舌打战道:“大、大人三思啊!家父位居相位,大人娶我不合国法!”

他轻松笑道:“国法并非如此规定,我娶了你,不参与朝政,也是一样。”

我惊得无语。

“这、这不一样,这有风险!一旦殿下生了疑心,千寂君会被我连累的。”

他淡笑摇头:“明兰过虑了,这些我会谨慎行事……你只管嫁给我就行,莫要担心。”

我:“……”

我真的很无语了。

“大人,其实我对你……”我正欲澄清事实,却见他拿出一个精美的锦盒,里面有一串绞丝银镯,镯子上的花纹独特新颖,不似楚国的饰品。我微微怔了下,觉得在哪里见过类似的花纹……

千寂君说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让我将来送给……”他牵上了我的手。

我条件反射地抽手,咣当一声,手肘撞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洒在了我的手臂上,我啊了一声,肌肤灼烧刺痛!

千寂君惊了下,连忙拉开我的衣袖看我烫伤了没,但见我上臂绑着纱布,周围几处瘀青,眸子猛然一颤:“怎么受伤了!”

我没法回答,咬着唇忍着痛。

他捧来金盆里的凉水给我的肌肤降温,烧痛减了一些,皮肤渐渐泛出通红。

“好点了吗?”他在我手臂上吹着凉气,身子半俯在我前方,微湿的乌发垂下,蜿蜒在我衣裙上,他清俊的容颜离我很近,面上尽是疼惜怜爱的神色,我心尖儿颤了又颤,手臂上倒是被他吹得凉丝丝了,可是内心里开始滚火炉了!

千寂君,走开啦!

我身子后仰,移了移手臂,可千寂君反而又凑近了一些,灼热的手摸上了我的瘀青和纱布:“是不是墨筠又关你禁闭、打你了?”

打我?

他皱紧了眉头,眼里十分担忧:“他再如何不喜欢你,也不能如此对你。你曾以命救他,他竟还要伤害你!”

我哑然,千寂君你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劲?

细想一下,千寂君的确是知道顾墨筠不待见我,记得有一次是母亲的忌日,顾墨筠有事不能去扫墓,我便自作聪明跑去他书房想拿一幅他的字画给母亲瞧瞧,一不小心将他整个书柜弄倒了,连带着桌案上的笔洗和砚台也翻了,笔洗里的水和砚台里的墨全洒在他心爱的书画上,结果他当着千寂君的面狠狠打了我一顿。

不过,那时我才九岁,小孩子顽皮打一打没什么要紧,千寂君怎么会认为我手臂上的伤是他打的?

我正待发问,门外突然传来桃红的喊声:“少、少爷!小、小姐她在房里……”

“开门。”顾墨筠冷然一声,我吓得全身一哆嗦。

千寂君还摸着我的左臂,另一只手撑在我右边的椅子扶手上,这样的姿势,十足暧昧!

我慌忙挣开手臂,却是用力过猛,茶几上的杯子被我扫去了地上,而千寂君一个没站稳,压了下来,于是,我整个人完完全全地被他抱在怀里……

杯具在地上打转儿,门被推开,顾墨筠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他身后是被风卷起的密织雨网,紫色闪电划过天空……

我惊得哑口无言,全身僵直。

千寂君慢悠悠地正起身子,双颊泛出了红色,眸中荡漾情意。

而玉翠和桃红在门外瞪大了眼睛,接着,各自捂着小嘴儿替我欢喜……

别欢喜呀,出大事了!

我头皮走着电流,慌忙站了起来,拍打衣裙,俨然一副被捉奸的慌张动作和神情。

突然,千寂君抓住我的手,将我拉去了顾墨筠面前:“墨筠,明兰做错了何事,你要如此伤她?”他看向我的伤口,双眉拧紧。

我大惊失色,挣了挣手道:“大人误会了,这是我自己摔伤的,不是哥哥……”我偷眼瞟了下顾墨筠,他的面色沉得可怕,冰刀一般的眸子盯在千寂君抓我的手上。

“你先放开她。”顾墨筠的声音无比森冷。

千寂君微微一怔,手上僵了下,我终于挣开了。我往顾墨筠身边靠了靠,低着头缩着爪子,一副受到惊吓的小猫模样。

死静了片刻,千寂君缓了缓语气,道:“墨筠,明兰的婚事……我已知晓。明兰不能嫁去谢家,我要娶她为妻。”

一声惊雷乍起,我脑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竟然跟顾墨筠说这样的话!

顾墨筠原本冰冷的神色更是冷了三分。

千寂君被他这样的气场惊住了,又低了低语气,说道:“父王近日频繁更替‘顾党官员,削弱‘顾党势力,顾家和谢家联姻,会让父王加快‘换局的速度!”

“换局”即为转换执政派系,“李党”代替“顾党”。

“谁说明兰要嫁去谢家?”顾墨筠冷声说道。

千寂君一愣:“这桩婚事已在宫中传开,今早中殿娘娘召我入殿,命我筹办好‘落英赏菊会,意在让世子见一见明兰……她想择选明兰为世子嫔,巩固‘顾党势力。”千寂君欲言又止,眸中陡地划过一道异于他平日温柔的厉光……

我心下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世子风流浪荡,视女人为玩物,怎是一位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下期预告:在千寂君面前说到嫁人这个问题,不知为何顾墨筠也激动了起来,“我会照顾她的。”这样的话语说出来之后的哥哥,为何眼神看上去那么凶,强迫自己取下手中的镯子,哥哥他,竟然亲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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