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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劫良缘(二)

2014-05-14十里菱歌

桃之夭夭A 2014年9期
关键词:阿爹师兄

十里菱歌

我忐忑地回答:“还没……”

“那便好。”岁晏脸上的笑容果真更灿烂了,“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表妹,相貌娟秀,性格娴静,若小十四你家兄长不嫌弃,不如认识一下,结交个朋友?”

好啊好啊,结交个朋友,结着结着就结成了夫妻岂不是更好?我心里暗自吐槽,岁晏这居心叵测得也太明显了些。正常来说,紫朔的桃花我不该挡,然而这是凡间,紫朔若是因为来寻我而和一个凡间女子闹出了些什么,我怕天帝他老人家把账算到我头上啊。

我硬着头皮推辞道:“多谢师父美意,可惜我们家素来清贫,怕是委屈了您那一个‘相貌娟秀,性格娴静的好表妹。”

“嗯,这个……家世清贫倒是没什么。”岁晏摸摸下巴,打趣地瞅着我,“不过为师听来,小十四你这番话里似乎有醋意?呵呵,小十四,我说你都十五六岁的人了,可不能再这么黏你家哥哥,若你不是个男子,别人恐怕会以为你在吃情郎的醋呢。”

我一怔,脸颊噌地辣了起来。若我不是个男子?天知道我本来就不是个男子!吃情郎的醋?哪来的情郎,哪来的醋!

我眼神闪烁东瞟西瞟,紫朔,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天帝,我护不住你儿子的纯洁了,师父,你要下手便下吧……

紫朔却慢悠悠地饮了一口茶,随后慢悠悠地飘来一句:“岁晏,你逗她逗得差不多也就该收手了。”

这句话让我东瞟西瞟的眼睛顿时瞪直,那个……紫朔刚刚说了什么?

岁晏一改媒人婆的神色,耸耸肩,粲然一笑:“不过刁难一下她,有人就舍不得喽。”

岁晏这句话更是让我往迷雾里坠了坠。

紫朔搁下手中的茶杯,漫不经心地问我:“小满,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翻神族名谱的时候,昆仑山上那头白泽灵兽的名号是什么吗?”

我努力回想,记忆中出现了一个隐约的轮廓,半刻后一拊手掌,自信十足道:“山安!”

岁晏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紫朔唇边浮现浅浅的笑意,点缀着他那张本就俊逸非凡的脸,我被闪得恍了恍神。紫朔自顾自道:“你那时还小,遇到不认识的字总是读半边,那两个字,应该是‘岁晏,那头白泽灵兽,封号岁晏神君。”语末,紫朔淡淡地看了岁晏一眼。

顺着他的眼风,我也看向岁晏。

岁晏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从容的神情,轻轻松松笑道:“初月玄女,小生这厢有礼了。”

若岁晏真顶了个神君的头衔,那他的品阶和我这玄女是差不了多少的,他这一厢有礼,倒显得凡尘味十足。

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我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只呆怔地问了句:“怎么回事?”

岁晏整了整神色,略略有些忧伤地追忆道:“昆仑山不似九重天和千梧乡那般热闹,我独个儿在上面待久了,难免寂寞啊空虚啊冷啊,便下山来开个风火山庄,收些凡人弟子来消磨一下时间。”顿了顿,他朝我一笑道,“五年前的一天,山庄里突然来了个女扮男装的仙子,虽敛去了一身仙气,但那容色却应是神族才有的,正好我听说千梧乡的一位玄女离家出走了,众仙友都急着找,又听说太子殿下对这名玄女最是关心,便私自向太子殿下禀告了。”

说完看了紫朔一眼。

紫朔不动声色地端起瓷杯来喝茶。

岁晏的这番解释恁长,我琢磨了许久,才琢磨出一些意味。我直勾勾地盯着紫朔,皱眉:“这么说,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这里了?”

紫朔颔首,缭绕的白雾后,一双深邃黑眸似有些欲言又止。

胸口突然翻滚上来不知如何形容的一种感觉,有点像当年我不小心将莲华的如意镜摔破了,怕他知道偷偷地在梧桐底下挖个洞把碎镜埋起来,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独自在心里偷乐了好久,后来才发现原来莲华一直都知道,只是顾念我年纪小,便处处让着我罢了。

那时的心情就像现在这般,有些堵,有些难堪,闷闷地想发泄,却没有任何理由发泄出来。

毕竟是自己不对在先。

厅中一片沉默。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留在这里也只会让这种感觉膨胀。我抿了抿唇,让自己露出一个不在乎的僵笑,转身就往外走。

才刚走出大厅手腕就被人从后面扣住,紫朔声音低沉:“生气了?”

他的手指冰凉冰凉,连带着我的心也冰凉冰凉,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冰凉冰凉的:“哪里敢?小神不过是千梧乡的一只朱雀,还是化不出原形的一只朱雀,太子殿下想怎么逗我玩儿,便怎么逗我玩儿。”

我觉得自己说这句话已经够拗口的了,谁料紫朔的比我更拗口:“我以为你不想让人知道你在这里,便让你以为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

我被他绕得有些发晕,也懒得和他再辩,挣了他的手就走。

“小满,大家都很担心你,我也……很担心你。”紫朔的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人间十年,天上十日,这话说得轻巧,然而你可知道,这十日,那些担心你的人怎么过?”

清淡的梅花香逼近,我知道紫朔已经站到了我身后,我坚决不回头。姐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哪能那么容易就心软,就内疚,就被你哄回去?

再怎么讲,也要先好好敲诈你一笔。

我不作声。

紫朔叹息道:“不是不许你出门散心,但你怎能将一身仙气敛去?万一遇到什么危险……”

这话说得真是太不给我面子了,我撇嘴哼了一声,不太舒坦地应道:“哪能有什么危险?我堂堂九天玄女一个,这凡人堆里有谁能动得了我?”

“嗯,是,你说得对,所以,先前擂台战上你和老虎精也是在闹着玩罢了。”紫朔的声音顿时变得凉飕飕的。

我脊梁骨一颤,呃,那个,太子他不会是生气了吧?

我不好意思往回看,只好眼珠子滴溜溜地往后瞄,可惜瞄到快要抽筋了,却还是看不见紫朔现在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的,正寻思着要不要回头,却突然听到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抬起手来,拆开我的马尾,就这样站在我背后,拉出我压在领口底下的发丝,一缕一缕地为我理顺。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此举说明了他没真的生气,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个姑娘家,也不知跟谁学的,性子这么野。”

他手指在我背后灵活地动作,看样子是想给我绾什么发,我心里好奇,想要回头看,却被他按住肩膀制止了。我不敢置信地惊叹问道:“太子殿下,你什么时候学会绾姑娘家的发髻了?”

他“嗯”了一声,手指在我发间穿来穿去:“刚到凡间的时候碰巧看见一个女子在湖边梳头,绾的发髻甚是好看……”

我想着那情景便觉得好笑,贼笑着打趣道:“殿下你坏哦,谁能想到风靡天上地下无数少女的太子殿下,有朝一日竟会在湖畔偷看女子梳头。”我仰起脸,望着头上满树的桃花感叹,“想必那是一个漂亮女子?啊,如果是美人刚春睡醒,眼神酥软,衣襟单薄地在湖边绾发,那一定是极好的,就算是太子殿下,那也必须是得看上一看的。”

“是不是美人我倒不知,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惋惜,当时竟只记得留意她绾的发。”紫朔故作遗憾道。

“嘁!装什么正人君子……”我皱皱鼻子,鄙视他,然而鄙视不到一刻钟就又忍不住笑,他手指时不时碰到我的腰,我生来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痒,不禁一边笑着一边扭来扭去,“你好了没啊,磨蹭这么久,一看就是偷师不到家……”

“嗯,好了。”

他这么说着,手指却停在我腰后,顿了半晌才收回去。

我赶紧伸手去摸,摸了老半天摸不出来是什么花样,又急忙变出一个镜子来照,这一照终于看清楚了。是一个简单却秀雅的女子发式,两鬓的发被撩到脑后松松地绾成了一个圆髻,我的时盏花从圆髻的侧旁插进,充当了簪子。我已许久没有做过女子打扮,这一刻只觉得新鲜,拿着一个镜子照啊照的,自恋地觉得我长得还不错嘛,不经意间镜子一晃,映入了满枝丫的桃花,以及桃枝底下那俊美男子的半张脸庞,嗯,还是太子长得更标致一些。

“不生气了?”

紫朔双手抱胸,一双深潭似的眼睛透过镜子,笑意浅浅地看着我。

我清咳两声,僵硬地放下镜子,下巴一抑道:“本就没有生气。本玄女何许人也,岂会像个无知妇孺一般耍小性子?”

紫朔含笑道:“那便好。”

“不过嘛……”我将镜子揣进兜里,贼兮兮地挨近他身边,摩拳擦掌道,“我说太子殿下,咱们好说歹说也这么久不见面了,身为一名有爱的仙友,你不觉得你该给我个见面礼?”

“哦?你想要什么见面礼?”

我笑得无比灿烂:“也没什么,你前两天不是在擂台战上赢得了一张江南饕餮楼的‘任吃任喝任住免费券吗,嘿嘿,大家都这么熟了……”

将紫朔袖里的那张免费券拐过来,我气郁的心情一扫而空,觉得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生活不能更美好,连八师兄那张伤势未愈的猪头脸也无比迷人。

我笑眯眯地看着杵在我忘忧园门前的八师兄,友善地打招呼道:“八师兄,近来可好?”

八师兄满脸怨气:“不好。”

我惊问:“为啥?”

“因为爱情。”

“啊,原来是因为爱情!”我长声感慨。说到爱情这东西啊,真是高僧遇到高僧还俗,神仙遇到神仙认栽,多少少年少女参了千千万万年都参不透,恰恰玄女我就是那参不透的人之一。就算身为神仙,扯到爱情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我拍拍八师兄的肩膀,开解道:“师兄哟,不是有句话叫作‘天涯何处无芳草,隔壁凤姐也很好吗,你别绝望,终有一日你会找到真爱的。”

“隔壁凤姐也很好?”

八师兄像只鹦鹉般喃喃重复道,神色有片刻的茫然。茫然也是正常的,从本玄女口中说出来的道理,岂是这么容易就可参破?想这两句极富人生哲理的诗,我当年还是背了很久才背下来的。

八师兄想不透,干脆不想了,猛地蹭过来就要抱住我的小腿,鬼哭狼嚎道:“小十四!平时别的忙你不帮,但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我被八师兄这阵仗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躲闪,身后的紫朔已上前一步,袖口虚虚一拂,八师兄便被毫不留情地扫到了一尺开外,连我半片袍角都没摸到。

八师兄愣了一愣,趴在地上倒也赖着不起来了:“小十四,师兄这次能不能抱得美人归就要看你了……”

“啥?”

八师兄眼里泪花扑闪扑闪的:“是这样的,我对鲤吹姑娘一见倾心……”

“慢着。”我惊了,“师兄你难道不是暗恋着庄里的一名婢女吗?”

“是啊。”八师兄回答得坦坦荡荡,“山庄里的春花妹妹是我的爱,鲤吹姑娘也是我的爱,我对她们俩都是真心的,有什么问题?”

我嘴角抽了抽:“……没问题。”

“可是我跑去向鲤吹姑娘告白的时候,她却拒绝了我。”八师兄讲得失魂落魄,“她说,她是你府上的婢女,只听从你的话……”八师兄猛地伸手出来抓我的裤脚,我往后一跳,险险避开,八师兄脸上的表情更悲壮了,充满凄楚地望着我,“小十四,师兄平日里对你也不薄对不对?你将鲤吹姑娘许配给我,可好?”

我不假思索:“不好。”

没料到我的拒绝如此果断,八师兄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察觉自己可能说得太不近人情了,便伸手去扶起他,柔着嗓,好声劝道:“鲤吹固然是个好姑娘,但你和她并不合适,你还是忘了她吧。”

一个是凡人一个是小仙,没有结果的情,还是早日断了才好。

看着八师兄失魂落魄的神色,我忽然觉得于心不忍。说起来他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才初初识得情滋味,就被我这个五万岁的老太婆虐了一遭,唉,天可怜见的,造孽哦。

我叹气一声,越过他走进忘忧园。

“小十四,你当真不愿意帮师兄……”

八师兄急切地跟过来,想抓住我的手臂,紫朔却于此时姿态极为从容地往他面前一站,阻住了他的去路。八师兄奇怪地瞅着紫朔,紫朔却看也不看他,只侧眸定定地看着我,道:“她是为你好。我们的世界,你进不来。”

紫朔的嗓音甚是好听,安慰起人来效果应该不错。

八师兄生了副好八字,此生有幸拜入岁晏神君门下,和我初月玄女交好,今日还得了太子殿下一句宽慰,这积下来的福泽,够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过得顺心顺意了。

偏偏八师兄是出了名的死心眼,见我和紫朔都不搭理他,他免不了也生了几分闷气,懊恼地静了一会儿,忽然抿唇低低道:“小十四,师兄都这般哀求你了你还不肯帮,是真觉得我和鲤吹姑娘不适合,还是……你也对鲤吹姑娘有心?”我一怔,回眸讶异地望着他。他深吸了一口气,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道,“有一次,我在你房里捡到了一件兜肚……”

“什么?”

我掏掏耳朵。

八师兄目光转了开去,脸颊浮现两朵可疑的暗红:“咳咳,那时你正在睡觉,我便不吵你,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停了一停,他补充道,“当然,不止我一个人在你房里看到过,别的师兄弟也有……他们都说你金屋藏娇。”

噢,我的娘!

我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这么不和谐不纯洁的事情,竟然就在我睡觉的时候发生了?我忧伤地扶额,我积攒了五万年的纯洁啊……是要一去不复返了吗?

深吸几口气,我稳住抽搐的嘴角,咬牙问:“所以你认为,鲤吹就是我藏的那个娇?”

八师兄不说话,看他那怨而不语的小眼神,大有“你就认了吧”的意味。

很好,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再者我很快就要离开风火山庄了,也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我微笑,大大方方地摊手,认了:“师兄你误会了,不怕告诉你,其实……那是我的兜肚。”

八师兄闻言一愣,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扭扭捏捏难以启齿地盯着我,低声斥道:“小十四,我一向就觉得你长得唇红齿白的,有些娘娘腔,但我却从来没能想到,你竟然有这种嗜好!”

啥?啥嗜好?

半空中恰恰有几只乌鸦嘎嘎地飞过,我无力地揉揉额角,觉得八师兄的智商大抵是在擂台上被老虎精给踢没了,不想和他再做多余解释,我“唉”了一声,摇头晃脑地正打算走开,紫朔却在这时俯下身来,贴到我耳畔阴森森道:“原来,是你的兜肚吗……”

我没来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一边搓着手臂一边迎上紫朔的双眼,紫朔微微勾着嘴角,眼里的笑意却着实有些诡异,我被盯得全身发毛,才听见他低低问道:“你一个人在凡间入睡,非但没有用术法设禁制,还让人进了你的房,捡了你的……嗯,兜肚?”

我欲哭无泪,今天究竟是什么好日子,我一个纯情得连男人的小手都没牵过的姑娘家,竟要在两个大男人面前交代我的兜肚。

好在我脸皮比较厚。我笑笑地回望紫朔:“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紫朔一双眸子黝黑深沉,似沉淀了千万年的古泉,我等着他的回答,等了许久,久到我以为枝头上的桃花已经开谢了好几度时,他才慢悠悠地抬起手,似笑非笑地揉了揉我的发,道:“这次就算了,下次若还这么不小心,我就……”

“就怎么?”我兴致盎然地把脸凑过去。

我还真好奇,难不成因为我的一方小兜肚,他还能把我打入天牢关个十年八载?

紫朔眸光闪了闪,薄唇一掀,方说了一个“就”字,就被八师兄硬生生地打断。

“真没想到两位是这种关系!”八师兄感慨道,“难怪那么多姑娘倾心于小十四你,你却从来看都不看一眼。”

我愣愣地指着自己的鼻尖,很多姑娘倾心于我,有吗?

好像想到了什么,八师兄又自言自语道:“也不对啊,也有很多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倾心于你,也不见你有什么异动……”猛地一拍手掌,感动道,“我知道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我本直男,因你而弯!”

“……啊?”我蒙了。

“难怪你说我和鲤吹不适合,恐怕在你眼里,就是那句‘性别不同怎么谈恋爱吧……”八师兄一扫之前的悲凄神色,感慨万千,随后豪气地拍拍胸口,“你们放心,我不会歧视你们的。”

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我终于理出了一点头绪,忙摆摆手向八师兄解释:“你误会了,我和紫朔不是那种关系……”

“不错,我们就是那种关系。”

我还没撇干净,就听到紫朔斩钉截铁道。

我生生倒吸一口凉气梗在喉头,正想转过头用眼神免费送紫朔两把小飞刀,让他不要乱说话毁我声誉。我在风火山庄的五年也算品行端正,可不想在离开山庄前晚节不保,惹出点什么八卦事让师兄弟们嚼舌根。

我眼风刚送到半路,就瞥见紫朔那张俊脸蓦地贴近。我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挡,不料手刚抬起就被他扣住了手腕,他稍微一使劲,我便重心不稳地往前倾,就是这一拉一倾的光景,我的双唇已然袭上了冰凉柔软的触感。

枝头上桃花夭夭,在这个清雅园子里展现了夺人呼吸的艳红色芳华,不知哪里突然起了一阵微暖春风,叶子在枝丫上娑娑摇动起嫩绿色的波浪,几片桃花瓣无声无息地轻柔飘下。

我瞪大眼睛。

唇上的触感似花瓣摩挲而过,又似冰雪在唇上化开,一开始是极凉,而后是温热,最终便熨到了心底。

惊吓。

沧海桑田,五万年来,我从未受过的惊吓。

紫朔吻了我。

八师兄举起衣袖,非礼勿视地遮住眼,却遮不住他幽幽飘过来的感叹:“唉,今儿个是个什么日子啊,竟让我看到了一对断袖的亲热……世风日下啊,看来这当真是个帅哥配美男的时代了啊……”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我也想问。

第二章 以身相许

在我离家出走的时候,我就幻想过我回来时是什么情形。

该是这样的:

日光不厚不薄地洒遍了千梧乡,梧桐叶子在日光的照射下熠熠闪着金光,好似一片片刻了纹路的金箔,丘上菩提花如锦如绣,塘下水纹粼粼如波动的镜面。我那俊雅温文的好阿爹,并着六位花容月貌的好阿娘,站在千梧乡的入口焦急难耐地等着我,当他们看见风尘仆仆的我时,六位阿娘立刻提着裙摆飞奔而来将我拥入怀里,边拭泪边道:“月月啊,你可回来了,阿娘好想你啊,去凡间有没有受什么苦?可心疼死阿娘了……”阿爹抚须站在一旁,顶天立地遮风挡雨地喟然叹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啊,多么温馨和谐的一个模范家庭!每当我想到这番情景的时候,我就忍不住飙出两滴动容的朱雀泪。

是日,我回来了。

日光不厚不薄地洒遍了千梧乡,梧桐叶子在日光的照射下熠熠闪着金光,好似一片片刻了纹路的金箔,丘上菩提花如锦如绣,塘下水纹粼粼如波动的镜面。我那俊雅温文的好阿爹,并着六位花容月貌的好阿娘……

正在兴高采烈地搓麻将。

关于模范家庭的美好幻想,自此华丽丽地宣告破灭。

梧桐树下,麻将桌两张,一张坐了四人一张坐了三人。我阿爹就坐在那个只有三人的桌子旁。

我阿爹怀青帝君一头乌黑长发不束不绾,似画中泼墨恣意流泻而下,他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握着一个约莫半指长的凝脂方块,半眯着眸,仿佛在认真思考着什么——纵然我知道他只是在思考要出什么牌罢了。他一袭红衣如烈烈炎火,似要将同一张桌上的两位阿娘烧得片甲不留。

我六位阿娘也是各有各的打扮……呃,说是打扮也不大对……不,她们压根儿就没有打扮,只是随便把一头青丝挽了个髻,披上一件挡风的袍子罢了。好在我六位阿娘个个都生了副闭月羞花的好容貌,即使如此随意,也是别有风情。

我抬头望了望天,默默在心中开始计时。

一炷香过了,两炷香过了……直至数完第十炷香,我那厮杀得正在兴头上的好阿爹阿娘还是没有发现,他们离家十天,尝遍人间冷暖,一颗朱雀心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宝贝乖女儿我回——来——了!

我严重怀疑,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好吧,我的确不是六位阿娘亲生的。听我阿爹说,我那凡人亲娘在生我时难产去世了,他伤心了好一段时间后,怕我缺乏母爱成长得不健康,万一长大后要报复社会啊毁灭世界啊什么的就不好了,便挑了个黄道吉日,纳了六位后娘来照顾我。

不得不说,阿爹考虑得甚是周到。他担心没养过孩子的娘没经验,便顺手将已经生过一个孩子的狐族遗孀也娶了过来,这个狐族遗孀,便是我现在的二娘霜未,二娘带的孩子,便是我哥莲华神君。

朱雀怀青帝君当年一口气纳了六个妾室的事,至今依旧是天上地下,四海九州的一件大八卦。时常听说某某洞府的大老婆不准丈夫纳妾,那丈夫便在夜里对月喝酒,泪流满面道:“看看人家怀青帝君,那才叫真汉子,纯爷们啊。”

我千梧乡受了不少洞府的艳羡,然而,六位阿娘刚嫁过来时,并不像现在这么太平。

在被我娘搞定之前,阿爹一直是神族里炙手可热的一名黄金单身汉,在有了我这个拖油瓶后,大抵是觉得带了娃的男人更加成熟有魅力,来千梧乡提亲的玄女神女仙女们不知道踏平了几道门槛。六位阿娘嫁来千梧乡之后,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讨阿爹欢心,锲而不舍地朝正妻即帝后娘娘的位置前进,前进,前进进。

这就苦了我。

须知,一个女人想要讨男人欢心,第一步是讨他心爱的女儿的欢心。

一天到晚六双别具用心的眼睛盯着我,我既不能上树摘个桃子啃,也不能下河摸条鱼儿烤来吃,委实有些憋屈,于是,那段时间我常常很忧郁,忧郁久了,便生了一场大病。

阿爹看着病恹恹的我很是心疼,但也瞧不出病的根本。还是莲华有办法,某日不知从哪儿扛来两张四角方桌,往梧桐树下一摆,对六位阿娘努努下巴,侠义味十足地道了句:“江湖事,江湖了。”

莲华真是我的英雄。

从那以后,六位阿娘才真正做到了友爱互助,和平共处。

真是“成也麻将,败也麻将”,有了麻将,我阿爹和六位阿娘才没时间管我,我才得以逍遥自在了五万年,也正是因为有了麻将,我在阿爹阿娘心目中的地位才从小宝贝降为小透明,落得个今日回到千梧乡也没人搭理的下场。

紫朔偕我一同下了飞云,远远看到梧桐树下的盛况时,眯了眯眼,道:“小满,你这千梧乡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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