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险恶，不行就撤

叶子琦

又名：《盟主万岁万万岁》

夜凝晨说，“于儿，睡要是敢欺负你，告诉我，我会杀掉他。”那么，夜凝晨，你自杀吧。

一.“血人”从天而降

大师兄说，于儿，死都别下山去，山下的坏人多得如同山上的树木一样，就你这智商，刚走到山脚，就会被人卖进妓院。

我对大师兄的话持保留态度。因为，我觉得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什么地方比山上更险恶。七大帮派四大联盟齐聚于这座百花山，先不说人有多少，单说五日发生了二十八次抢劫勒索、三十四次打架斗殴事件这一点，就足以让人震撼。

百花山，被朝廷亲切地称为“土匪山庄”。这山上，因为少了个霸主混乱不堪。而我的师父，闭关六个月零一十五天，誓死与师娘练成绝世神功，统领山头。我觉得，我师父真是志向远大，选择尚无帮绝对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但是，这些美丽的幻想在他带着怀有四个月身孕的师娘开关之际彻底破灭。

大师兄说，师父是有远见的人，他肯定觉得自己老了，身边的徒弟们没有慧根，要重新培养一个，只是培养的深度比较高，从娘胎里就开始了。

穿着开裆裤的小师弟屁颠屁颠地跑到树下叫我和大师兄的时候，我们已经吃光了从其他门派的院子里偷来的那只芦花鸡。

“师兄、师姐，山里来了个全身血红的人，脸上也是红的。师父让我叫你们回去开会。”说着，抽了抽鼻子。

我撇撇嘴巴从树上跳下来，忍不住感叹，也怪不了师父要自己生一个，就这种从山底下捡上来的徒弟，智商确实不行。

从身后拽出剩下的鸡腿，递给他，又蹲下身扯过他腰间的帕子，擦干净他的鼻涕。我无奈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夜凝晨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的，他确实是红色的，白色的长袍被血染得炫目，脸颊已经被清理过，只可惜没擦净。他晕死在大堂上，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睡。

我伸脚踢了踢他，才和师父讲话：“师父，您有什么打算？吃了还是埋了？”

师父捋了捋本身不长的胡须，故作深沉地大喝一声：“于儿，你太生性！”

大师兄看不下去，接过话：“师父，咱们是要清蒸还是油炸？”

师父痛心，连呵斥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你们师娘有远见，你们看，这年轻人一身的长袍是什么材质的？”

我立即蹲下身去，拿出最专业的水准，轻轻触摸，真丝的，真丝的！

就在这时，我的手被一只手握住，那手上满是鲜血，他紧紧地拽住我，仿佛用尽了生命的力量。他说：“不要，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说话的时候，他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脸上有痛苦的表情，像是个孩子，在哀求着自己的母亲。

“呀！”大师兄突然怒喝着一脚袭来，将刚刚有些生命迹象的血人踢到在地，托着长长的尾音怒喝一声，“大胆，竟然敢拉于儿的手。”

夜凝晨就这样晕了，一晕就是十天，我觉得这件事情大师兄的责任特别重大，所以以帮助师兄积德为名，以死相逼，强迫整个尚无帮将夜凝晨留了下来，并且用他那身贵重的行头换来的钱给他买了上好的药。

师兄指着我的鼻子骂，他说：“任于儿，我没想到你是这么花痴的一个人！”嘿嘿，是的，夜凝晨长得确实帅，花痴怎么了！

二.师傅口中的武学奇才

夜凝晨醒来的时候，我们门派正在经历一场生死抉择类的纷争，我一个人一伙。我堵在夜凝晨的房门边，整个人撑起一个大字将门封死，态度坚决，绝对不容小觑。

师父说：“于儿，你留一个废人就为了看着？太伤财！师父答应你，把这小子扔了，为师给你买一只小狗。”

师娘扶着肚子，连忙补充：“不，两只。师娘给你买两只，就上次你看上的那对。”

师兄怒喝：“于儿，师兄给你偷一窝来。”

夜凝晨怎么可以和狗比呢？夜凝晨除了好看，还可以摸呢。我态度坚决地朝着门内看了看，摇了摇头：“不要。”

师父痛心疾首：“莫要怪为师了，于儿。”说完，朝着身后挥挥手，我的大小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八十多人，便毫无秩序地朝着我冲过来。我听到师父的声音，“别踩死了于儿，喂，别踩死！”

就在小师弟的爪子拽住我裙角的时候，身后一只手突然用力一带，我整个人都朝后倒去。我被一个身材伟岸的人挡在身后，时间和空间全部静止，惊恐之余，我看了看床上，再看了看眼前，夜凝晨醒了！

他站在我的面前，将我护在他的身后，他说：“我保护你。”

声音淡淡的，却飘进了我的心里。六岁以前，有个女人也这样对我说过，她永远将我护在身后，说：“我不会让你受到一点委屈，我会保护你，一辈子。”她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哀伤和隐忍。然后，这个关于一辈子的诺言就止于六岁。

那一年，同样是这个女人，将我放在这座山下，她说：“娘亲没有办法，我的一辈子那么长，不能毁在现在。”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淡淡的哀伤和隐忍。

我死死地拉住她的衣袖，我说：“不要，不要丢下我……”

我看着眼前的人，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衣袖，我看到朝着我们扑来的同门，他始终将我护在身后，他说：“你救我，我欠你的是一辈子。”边说边将我的同门一一撂倒。

看够了，我才拉住他，自我介绍：“别打了，我叫于儿，你叫什么啊？”

夜凝晨换上好看的笑容，看着我的那双眼睛好看到了极致，那是我在这座山上从没见过的，坚定、清澈、沉稳，有一股子肯定的气息，看久了会不敢直视，因为害怕自己掉进去。

他说：“夜凝晨。”

师父自身后打断我们的谈话：“你从哪儿来？”

夜凝晨……没理他，而是对着我说：“你长得真好看。”

嘿嘿，是吗？师父终于忍不住，快步走过来，激动地看着夜凝晨：“你愿意为了于儿留下来吗？我把于儿许配给你，你做我的弟子，可好？”

呃……是亲师父不？

“我不能嫁给他，师父，我们才刚刚认识，我还不了解他，你就……”我怒，这是什么世道，我任于儿能因为一个人长得很好看，又随随便便地给了句承诺就嫁了吗？有礼金吗？有八抬大轿吗？有追过我吗？这样合适吗？

“我人很好的。”夜凝晨说。

我……

我的师父没有给我反对的机会，握住夜凝晨的手，眼含热泪：“你就是我要找的武学奇才，你将会成为我最有实力的徒弟，你会成为这座山的盟主。跟着我学吧。”

三.是亲师傅吗？

我听到大师兄愤怒的喘息声还有夜凝晨淡如水的好听声音，他说：“于儿，你想让我学吗？”

然后我就感受到了一股犀利的寒气逼来，看清楚了，才知道是师父凶狠的眼神，那眼神所表达的意思是“他如果不学，你就给我滚下山去”。

我十分懂眼色地对着夜凝晨点点头：“想！”

夜凝晨就换上了好看的笑容，他没有转头，只是紧紧地盯着我：“那我留下来，好好学。”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认识什么人，为什么受伤，只是想他留下来，因为……我师父用生命要挟了我。

墙角处，师父手举宝剑对着我怒目而视：“难得还有个男人对你感兴趣，你必须把他给我留住，光耀我尚无帮的重任就要靠他来完成了。”

我看着那把冰冷的剑，在心底无数次追问自己：“是亲师父吗？”

“于儿，你必须意识到……”

师父声音还在继续，只听啪的一声，师父惊得声音走了调，我则惊得睁圆了眼睛。我们朝着声源看去，那把冰冰凉的宝剑，此刻断裂成两半，一半在师父手中，另外一半则在夜凝晨的指缝里。

夜凝晨一把将我拉出去，护在身边，眼神中杀气腾腾：“谁敢用剑指着于儿，我就让谁如此剑一般。”

帅！

我偷偷瞄了瞄师父，他惨白的脸色已经调整为兴奋的红润，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高兴地狂笑：“哈哈哈，这就是奇才呀！”说完，冲回了房间。

“以后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杀了他。”夜凝晨转过身看着我，霸道地提醒。

我看着帅气的他，只觉得可惜可怜，师父请了山上最贵的大夫给他诊治，据说，夜凝晨失忆了，记住的事情凌乱，不完整。

但是对于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大夫和我都没有合理的解释。最后，我将其总结为：一见钟情。

我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开心了不少。我贴近了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今天晚上三更，你陪我去做一件大事！”有了夜凝晨，再偷鸡，绝对不带大师兄了。夜凝晨武功高强，又听话，是绝佳的人选！

话音刚落，疯子师父便抱着他房间里收藏的十二把宝剑冲了出来，全部摊开在夜凝晨的面前，骄傲又不失激动地说：“徒弟，来，你把他们全都掰折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宝剑啊！上次我问他要其中的一把，打算用来宰鸡，求了两个多月，他都没答应，现在竟然这么轻易地拿出来弄坏。我觉得，师父和夜凝晨一起疯了。

夜凝晨看了看我的眼色，我接过师父手里的宝剑，取出自己中意的那一把，将其他的递给夜凝晨，点了点头。

然后，师父的宝剑就全部丧身了。师父又一次嗷嗷叫着跑远了。我开始为师父的精神担忧。

四.偷鸡成功也失把米

半夜，夜凝晨跟在我身后，我们从后门跳出，绕到了隔壁的奇才帮，我指了指院子里的鸡，对夜凝晨使了个眼神。然后……然后我就看到夜凝晨飞了起来，冲进鸡窝，拽了三只鸡飞了出来。我觉得……以夜凝晨的功夫，我完全有机会尝尝老虎肉了。

我带着夜凝晨跑到了小河边，分别做了叫化鸡、烤鸡肉、焖鸡肉三种鸡。边给他讲解做法边吩咐他捡柴生火、挖坑和泥。夜凝晨干得热火朝天，我在心里默默对他的评价从外在上升到了精神层次。长得帅的满大街都是，长得帅又听话，还拼命护着我的绝对只有一个。

夜凝晨突然歪过头来看着我，在我刚要换上笑容的时候，一把将我拉到身侧，我没蹲稳，整个人压在了他的身上……我真的是没有蹲稳，就在这尴尬的场面下，夜凝晨突然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压低了声音提醒：“有人追来。”

不可能！专业偷鸡十八载，有人为了三只鸡追出来这种事情还真没遇见！

夜凝晨拉紧我的手，翻身跳进了河里。河里……为什么要跳进河里？我挣扎着蹬腿，这个精神病，大半夜的一起洗冷水澡，这样真的合适吗？好不容易挣脱了夜凝晨，头刚冒出水面，就看到了一片光亮，擦了擦脸上的水，才看清楚，一片火把组成的星海正朝着我们的方向移来。

就为了三只鸡？全帮出动了？！

刚要开口问一声，突然头又被按了下去。我在水中看到夜凝晨的眼神，温暖而又清澈，他对着我咧开嘴巴微微地笑，我……咕咚、咕咚，我……只能在水里待一小下，时间久了会……咕咚、咕咚……水顺着嘴巴溜进去，我……咕咚、咕咚、咚咚咚……忍不住了，有一种要喝光全部河水的感觉。

我挣扎着要逃离的时候，突然被夜凝晨拉紧，我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以及越来越多的水，我闭起眼睛，反手更紧地拉住夜凝晨。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师兄说过，早晚有一天我会死在鸡身上，果然，应验了！

“唔唔……唔……”嘴巴突然被堵住的时候，我彻底不会动了。夜凝晨，亲了我？！呃，不对，是在帮我呼吸，对，帮我呼吸，没有亲我！

意识慢慢回归的时候，我突然被拉出了水面，夜凝晨抱着我停在众人的面前，帮我擦掉额前发上的水珠：“有没有好一些？我不知道你不会浮水。”说完，对着我轻轻笑了笑。

“是你们？”已经走近了的众人对着我们愤怒地质问。

就三只鸡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吗？丢不丢人？我昂头挺胸：“是我，就是我干的，赔给你就是了，多少银两你开个价！”

对方在听到我的话之后，面面相觑，三秒钟后，带头的人发话了：“兄弟们，杀了他们！”

就为了三只鸡？！

他们抽出刀子朝着我扑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完了，因为三只鸡闯下的祸性质不同了。因为，我记得夜凝晨说过：“谁敢用剑指着于儿，我就让谁如此剑一般。”我还记得，他笑得温暖对我说：“于儿，谁要是欺负你，我就杀掉谁。”

我出手制止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看见倒在血泊中的人们，我紧张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脑子里面嗡嗡嗡嗡的，如同上万只苍蝇在乱飞乱撞。

百花山虽然是土匪山，虽然打架斗殴，虽然偷盗盛行，但是，我们从不刀剑相见，因为我们认为，生在一起，长在一起，我们就要团结，一致对外，没有外可对的时候，互相打打闹闹也没什么关系。

五.盟主万岁万万岁

我看到半个奇才帮被夜凝晨化为了尸体，他身上的水珠夹杂着血水飞溅到了我的脸上，我恍然大悟地惊醒，冲到他的面前抱住他：“不要！不要杀人！”

我看到夜凝晨红着双眼，愤怒地对着那一群人，他的声音冰冷异常，他说：“他们要伤害于儿。”说完，推开我，又冲了上去。

直到他手里挥舞的那把从别人手中抢来的刀子快要劈到我的头顶的时候，他才停了下来，我挡在一个被他打伤的人身前：“夜凝晨，放下刀子！”

“你们……你们杀了我们师父，你们杀了师母。”身后半死不活的人挣扎着指责。这句话我们是在后来弄懂的。

原来，他们追出来并非为了三只鸡。我和夜凝晨在偷鸡的时候，他们的师父师母被人杀害，有人看到那个时候夜凝晨从他们的院中飞了出去。所以，他们追了出来，在我昂首挺胸承认的时候，他们愤怒了。

所以……这是个误会。

可是，当夜凝晨真的杀了半个奇才帮门徒的时候，这个误会不再是误会了。

被众门派围堵在院子中的师父和我的众师兄弟皱着眉头看着我，没有指责，尽是担忧。

“这件事不怪夜凝晨，是我的错。我出去解决，让他们杀掉我报仇。”我咬咬嘴唇，抬脚朝着大门走去。

“于儿！”

“于儿！”

“师姐！”

……

“我们陪你！”

我听到整个院子中响起了无数的声音，他们陪着我，我当然不答应。

我换上轻松的微笑，没有转头，继续朝着门外走。被抛弃的时候，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这么多人在乎，知足了。

我，任于儿，从来都没想过干什么大事业，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师父当上了山大王，我可以仗势欺人，看上谁家的鸡就捉过来饱饱口福。谁承想，命里还有这么一个大劫。

突然，头上一痛，脚下一软，不省人事。妈的，谁偷袭我！

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桌子上有熏香冒着袅袅的烟，香气萦绕了整个房间。门外，有小师弟拼木剑的声音，真好，和每天清晨一样。

我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爬起来，走到床边摸过水杯漱了漱口，可能是声音太大，两个小师弟听到了，开心地冲进了我的房间：“师姐，你醒了？”

我点点头，蹲下，从小师弟腰间摸出帕子擦了擦他的鼻涕：“告诉你多少次，这手帕要拿来用的！”

小师弟傻呵呵地笑着，没回答我的问题：“师姐，我以为你被夜哥哥打死了呢。”

他打晕我的？！

“后来怎么了？”我这才想起了当天的情况，门外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夜哥哥是盟主了，他打败了所有来挑战的人。”小师弟骄傲地扬扬头，好像夸赞他亲爹一样炫耀。

盟主？！

功夫我信，但是，能力和说服力，我不信。

直到再看到坐在正厅给众人分析山上情况的夜凝晨，我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夜凝晨，果然是个狠角色呀。杀了人家那么多人，人家还能原谅他？

后来，我才知道，夜凝晨拥有的不仅是狠。

见到我来了，夜凝晨高兴地笑了，眼睛弯出了好看的弧度。他说：“于儿，你醒了？”

所有人都朝着我的方向看过来，我赶忙回话：“你先忙，我就是过来看看。”

夜凝晨却大步地走到我的身边：“我等你很久了，你终于醒了。一起吃早饭。”说完，丢下身后的众人，拉着我走了出去。

我其实，喜欢这种感觉，有一个人，为了我，丢下他的全部。

六.全世界我只认识你

“我帮助他们找到了杀人凶手，解开了误解，还接受了他们的挑战，所以事情解决了。于儿，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被杀掉。”夜凝晨像个孩子一样说着简单却让我觉得温暖的话，那种温暖从心底蔓延开。

“为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睛问。

“因为你很重要。全世界我只认识你。”夜凝晨回答得认真真切，以至于，后来我想起来就觉得心痛。

见我不说话，夜凝晨紧张地凑过脸颊，伸出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是我下手太重了，把你打坏了？于儿，你怎么了？”

想哭，心里开心，所以想哭。

刚想开口，就被人拉开，挡在身后，大师兄把我护得严严实实：“都是你带坏了于儿。于儿连狗都没杀过，你却让她看见杀人的场面。夜凝晨别以为你是盟主我就怕你，我心里没把你当盟主。”

这个……

“大师兄，你不是说狗太大，我们俩吃不完，才不让我杀的吗？”我拉了拉大师兄的衣袖，压低了声音提醒。

大师兄用眼神把我从上到下捅了七十多刀，才愤怒地开口：“任于儿，你给我离他远一点！千万别喜欢上他，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以后受伤的是你自己。”

喜欢上？！

夜凝晨没理他，反倒是歪着头对着被藏在大师兄身后的我微微笑：“于儿，你要是想喜欢就喜欢吧，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大师兄愤怒地把我拉走了，边走边训斥：“于儿，你偷鸡为什么不叫我？要是叫我一起，能发生那么多事情吗？”

我低着头回答：“嗯。”

“于儿，你了解夜凝晨多少？他随便就能拿着刀子杀人，多危险。”

“嗯。”我继续回应。

“他拿着刀杀人的时候明显是常杀人，一点都不颤抖，一刀一个，说不定以前就是个杀手。”大师兄见我不反驳，说得更起劲了。

“嗯。”

“于儿，你听师兄的话，山下险恶，山下来的人更坏，要不然他不会要带领大家下山去开疆扩土。他的野心，不是一般的大。于儿，我总觉得他没失忆，我总觉得他……”

“嗯。”

“嗯？到山下去？为什么？”刚才他们在讨论的问题，难道是要下山去？

“是啊，我们在山上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到山下那群坏人中去？山下乱得很，你一定别下山，你这种智商肯定会被卖进妓院……”

又来了，我觉得大师兄这个常把我和妓院联系到一起的毛病十分不好，让人听了就莫名不愉快！

大师兄把我带到院子外面破天荒地点了一份爆炒鸡胸肉，我硬是看了半天没敢动。从我遇见大师兄开始，他带我吃过的最昂贵的东西就是炒黄豆，吃完之后的半个月，他还讹诈了我一两银子，那么这样的一盘菜……我是万万不能动的呀。

“于儿，吃吧，你去年生日的时候不是吵着要尝一尝这道菜？”大师兄怂恿我动筷子。

我咽了咽口水，表情恳切真诚：“大师兄，我口袋里就剩下二两碎银子了，再多给不起了。”

“我明天要跟着他们下山去了，这是临走之前带你吃的。不知道山下会不会有这么好吃的饭菜……”

哦，那好！我赶忙拿起筷子疯狂地吃了起来。我最爱吃鸡肉，这么一小盘，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完全不在话下！很快，整个盘子就只剩下几块肉，我战斗力不减。

“于儿，要离开的人是我，这顿饭该是你请。”

“啊喀喀喀——”我呛到了，差点呛得提前去世。

见我咳嗽，大师兄连忙帮我倒了杯水：“于儿，你慢点，我只是说应该，该是你请，实际是我来的。”

七.这手艺能做盟主夫人不？

我没喝水，但是不咳了。我看了看盘子中所剩无几的肉，推到了他的面前：“师兄你尝尝，记住这个味道，等你从山下回来了，我请你吃，看看是不是一个味道。”

大师兄对山下的仇视和憎恶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至少我不能理解。他对妓院这个地方印象尤其深刻，以至于我一直猜想他的来历。

我做过无数的设想，其中一个就是，大师兄的娘亲是妓院里面的，他出生在那里，后来被人扔了。师父说，这个想法过于俗套，而且不尊重母亲。

于是，我又做了第二种设想。也许，大师兄小时候长得太好看，像个女孩子，在大街上被人捡到卖到了妓院里面，被逼良为娼之际，发现他竟然是个男娃娃，被人毒打之后扔到了大街上。

师父说，这个设想十分创新，但是过于不尊重大师兄。

我没想过这顿饭会成为我和大师兄最后一次在山上的聚餐，如果知道，我一定多剩下几块肉给他。

夜凝晨带队，各个帮派大部分的战斗力跟在他的身后下山去。我们山上的人，其实对山下都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厌恶，不愿意和山下的世界有任何交集，我不知道夜凝晨如何说服了他们，但是，走出去，未必不是件好事。

出发前，夜凝晨帮我将额前的细发整理好，对着我轻轻地笑。他说：“于儿，一辈子都别忘记我。别怪我，我有苦衷。”说完，在我的额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吻，嘴唇触碰到，马上放开。

“我，等你回来。等你们一起回来。”不会埋怨的，我觉得男儿应当做一番大事业。我的男人就要骑着高头大马，做人上人。

我挽着师娘的胳膊回去，师娘一直在哭，她说：“宝宝快要出生了，留在山上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去征服山下？”

也许，是因为他们是男人吧！征服永远要比被征服强。

后来我知道，这件事情我想得太简单了。

全军覆没的消息被传到山上的时候，我正在给师母熬鸡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一不小心打翻了锅，整个胳膊被烫得红肿，起了水泡。

因为，拼死逃回来的人说：“快逃，夜凝晨是奸细，他是朝廷的人，他……是太子，他是来剿灭我们的。”

你猜我会不会相信？当然不信！所以我忍着胳膊的痛，重新下料，继续熬汤，我要做非常香的鸡肉，等夜凝晨、大师兄和师父回来的时候，给他们吃。我一定会对着夜凝晨炫耀说：“你看，这手艺，能做盟主夫人不？”

我都准备好了等夜凝晨回来就告诉他我喜欢他，我才不会听别人的话，夜凝晨才不是太子。

官兵到山上的时候，我已经煮了第三锅鸡汤。胳膊疼得钻心，但我仍然没打算停下。

“把他们抓回去，抓活的。”带头的人喊了句话，我就被人抓住了。他们拽得我胳膊更疼了，怕我会逃跑，其中的一个人竟然拔出了刀子抵在我的脖子上，他说：“老实点。”

我会很老实，我不怕任何人对我拔刀子，因为，夜凝晨说，只要有人敢用刀子对着我，他就会杀掉他。我信了。

只是，这一次，夜凝晨没有赶来，反倒是我，被押着带到了他的面前。

夜凝晨高高在上，坐在众人之上，见到我被带进来，对着下面挥了挥手，士兵们就退了下去。

夜凝晨说：“于儿，对不起。”

我该怎么回答？！没关系吗？他又没有对不起我。

“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你。”

可是从一开始我就相信了，我以为的一见钟情在此刻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师父和师兄弟……”

八.恨你，如同恨我自己

“太子殿下，皇上来了。”门外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夜凝晨继续的声音，幸好，他没有说完，否则我怎样安慰自己？怎样原谅自己？怎样劝自己不要杀掉夜凝晨？

“于儿，你躲一下。”夜凝晨将我拉到屏风后面，在唇边竖起一根指头，“不要出声。”

我任由他走出屏风，任由他坐在只和我一个屏风之隔的地方，任由他和他的父皇浅笑聊天。

他的父皇声音浑厚沉稳，他说：“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土匪全部被剿灭，我决定信守承诺，将皇位传给你。”

全部被剿灭！被灭掉的那群人里面有我的家人，他们全部都是我的家人。

“多谢父皇。晨儿定会尽心竭力为百姓造福……”

夜凝晨的声音顿了一下，因为，隔着屏风，我用那把当初留下来的宝剑刺穿了他的身体。他杀了我所有的家人，我的师父、师兄。当初他们就要将夜凝晨扔出去，是我，拼死抱住了他，也是我，拼死拼活地把这个祸害救活。我悔！

我感觉到有血流出来，顺着宝剑蔓延到屏风上，我面前的屏风，绕着剑身晕开了一片刺目的红。夜凝晨，你怎么可以利用我？

“父皇……儿臣……儿臣为您准备了一份大礼，叫太监先带您过去，我稍后就到。”夜凝晨的声音有些虚弱，但伪装得很好，我将剑再插深了一分。恨你，如同恨我自己！

“好！”夜凝晨的父皇起身离开了，直到走远，连脚步声也没有了，夜凝晨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伤口。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一定很疼。小时候和大师兄上树偷鸟蛋，我从上面摔下来，一根树枝割破了我的大腿，我都疼得哭了一个下午，后来大师兄用七个鸟蛋才把我哄好。

“夜凝晨，我恨不得你立刻死掉。”我从他的身后拔除了宝剑，我听到他忍不住啊了一声，我提着宝剑立在他的面前，看着面色苍白的他，我想起了初见他的时候，他说：“别丢下我。”

侍卫闯进来的时候，夜凝晨已经疼得跪在了地上，他用力按住伤口，好像能止住血和到来的死亡一样。

“别碰她！谁都别……别伤害她……带她到……安全的地方……保护……保护好……”这是夜凝晨最后下的命令，话说完，他就倒下了。

我被侍卫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安全的地方了吧。没有人保护得了我，对于一个不想活了的人，死神都拿我没辙。

但是，师父师兄却救了我。

就在我纠结于一头撞死还是拿根绳子吊死的时候，师父出现了，他说：“于儿，你果然生性。”

我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师父来接我了？这样挂念我，真的好吗？

我稳住了心情，却再也稳不住情绪，冲上去抱住师父哭得差点断了气。我说：“我对不起你呀，我没想到夜凝晨是个坏人，我不该喜欢他，我不该救他，我不该因为我自己而害了你呀……”

师父用一根指头推开我的额头，皱着眉头叹息：“于儿，师父已经一把年纪了，除了你师娘真没有其他人敢这样抱着我。”

……

见我不言语，师父继续说：“于儿，脑子是拿来用的，夜凝晨哪里像是会杀掉我们的人？你太不信人。”

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大师兄突然从门外跳了进来，张牙舞爪地朝着我冲过来：“于儿，你来啦，快，让大师兄看看。”

我灵活地闪躲开，大师兄一不留神磕在了桌脚上。他乱吼乱叫着指着我的鼻子：“于儿，你就知道你们家夜凝晨，连大师兄都不理了。”

九.不如，你做我的皇后吧。

后来，我才知道真相，真相很打脸，让我忍不住掉眼泪。

夜凝晨是东宫的太子，王位争夺战中处于最危险地位的一个。群臣觐见，为了考验他，将剿灭“土匪山”的任务交给了他。而他，在出战的途中遭人暗算，被打成重伤，被我师父救回去。再之后，活了过来，假装失忆，想要借机除掉我们。

他却在这完美计划的过程中被改造，当山下传来要剿灭山庄的消息时，设计制造山中混乱，顺利成为盟主。又在赢得大家信任的时候，将大家带下山去。而带大家下山的真正目的则是躲避开朝廷的官兵，将他们引到了安全的地方，全部保护起来。

师父说，夜凝晨告诉他，也许是于儿让他变了，就觉得，所有人都必须活着。

我……我的夜凝晨。

他……他被我杀死了！

我冲出门外，冲向夜凝晨的那间屋子，我找不到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只知道我在哪里杀了他。

一路上，我想起了很多的事情。每一件都是和夜凝晨有关的，他的出现，他的微笑，他的不顾一切，他说的一定会保护我……而我，本该信他，却没有等他解释清楚。

如果他死了，我该怎么办？

师兄在我身后追赶着跑来，边跑边喊：“于儿，等等我，于儿，于儿……”

我发疯了一样地跑，我怕会见不到夜凝晨。

“于儿。”淡淡的温暖的声音从我的背后响起，只一声，我就停住，这个声音，是夜凝晨的。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他正站在一棵树下，微笑着看着我：“笨丫头，你的剑插偏了，我死不了。”

死不了？！我高兴地冲到他的面前，看着面色苍白、神情虚弱的他，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夜凝晨见我哭了，着急地帮我擦眼泪：“怎么了？我没有死成，你不开心了？”

“我……呜呜，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下？就这样从山上跑下来，我炖好的那三锅鸡汤就白白浪费掉了呀。”我哭得没有人样。

夜凝晨突然笑了：“别哭了，大不了，我腾出一个院子来，专门养鸡，日后，你想吃哪只就捉哪只，以后都别再偷了。”

“好！夜凝晨，我答应你，那你让我做太子妃好不好？”我擦了擦鼻涕。

我听到身后大师兄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任于儿，你给我离他远点。”

我还听到，夜凝晨好听的声音。他说：“不如，你做我的皇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