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剑圣

张康

剑客到的时候，正值六月。挂在空中的火球，炙烤着打谷场。

村民喜欢这般光阴，阳光越强烈，谷子被晒爆了皮，收拾起来就越容易。

剑客头上的竹斗笠把眼睛遮掩了半边，但是，这并不影响另外半边所射出来的爆发力和杀气。村里的山路难走，剑客绑腿的绳索快要松开。他背后背着的剑奇大，宽度占据了他四分之一的臂膀。他站得笔直，双手盘在怀中，用眼神审判着打谷场的每一个人。

“谁是剑圣？”剑客低着头，看着大地问，似乎人们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众人没有时间理会，因为六月的天气最易变，说不定哪会儿就大雨倾盆。剑客有些尴尬，因为他除了听到自己的回声之外，就剩几只狗围着他这位生人嘶叫。

他顺势一脚踢了出去。剑客虽然精通剑术，但是拳术腿术非常一般。他忽略了半拍，刚意识到急忙收脚的时候，却为时已晚。几只狗已经疯狂地咬住他的绑腿绳索，“哗啦！”一声，剑客的绑腿连着鞋子就被撕了下来，一股死老鼠的腐臭味顿时在打谷场挥发。这也怪不了剑客，人家一路上可是骑死了两匹马、翻过了三座山呢。

剑客的怒气已经可以从他的手势中辨出了。他准备抽剑出鞘了。宝剑出鞘，见血封喉。这一刻，打谷场上的村民都愣在那里，好像得到了死灵的宣判。在众目睽睽之下，剑客把手扬起，然后，摘掉了罩在头上的大斗笠。试想，这么炎热的天气，谁会把自己包裹得这么紧？剑客用斗笠艰难地晃动，以扇来一丝微风。他太热了，汗水从头上沁下，他忍不住摸了摸脸。

“我来自山那边！我今天来是为了寻找一位隐匿的剑圣，然后与他切磋一下剑术。请父老乡亲告知他的下落。”剑客诚恳地指了指山那边，又抱拳行礼。

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慢慢靠近，用半点乡音夹杂半点官腔回敬道：“大侠，我们这里全是乡野村夫，根本没有什么剑圣。你还是到别处寻找吧！”

剑客一生都在追逐剑圣这个称号。他每次战胜对手后有个习惯，就是索要对方的剑。剑在人在，剑就是用剑人的命。而且叮嘱对方，如若讨剑，要先胜过他。他身后所背的巨剑就是一位手下败将的“命”。他几经打听，得知多年前名满江湖的剑圣隐匿在此，费尽周折才到这里。

“剑圣如果不出来，那我就要你们的命！”剑客咆哮一声，巨剑应声而出，一道银光散了出来，亮瞎了众人的眼睛。看来剑客心意已决。

风起。云涌。山村中迅速弥漫着一种肃杀。

剑客的披风破了几个洞，还是被风掀了起来。他用力紧握住剑柄，剑指长空，剑锋处寒光闪闪。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后，剑客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剑客睁开眼睛，窗外阳光明媚。三五个孩童在嬉戏打闹，村民们在田地里劳作。他不知道是在谁的家里，他也不好意思再问，因为对方的身手太快，快得连他都没有感觉到，那一刻只觉得一股力度从他的天灵盖直入心脏。

他知道，能有这样身手的，惟有江湖中传说的剑圣。

他起身穿衣服的时候，发现衣服已经洗干净了，散发着阵阵清香。这股味道，隐约有一种回忆，那是儿时妈妈洗衣服的味道。破掉的披风已经被心形的补丁缝补好了，绑腿和鞋子也洗刷干净了，连脚丫子也没有了臭味。

他知道，能有这样的风度和仁爱的，惟有这民间的村民。

他穿戴好衣物，把斗笠压得更低，留下的信上说，巨剑留给村民，请铁匠把巨剑改造成一把犁头。

剑客一路上欣赏着农作物，满足地离开了。他不知道，六月的雷电是那么精准地劈住了他的巨剑，然后一击而中。

但他并不感到困惑。因为剑圣在天上、在江湖、在人们的心中。

选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