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人奇事

陈顶云

刘小二挑着一担鲜鱼打算去集市上卖。走到中途又累又饿，远远地看见酒幌在飘，上书四个大字：顺风酒店。小二紧走几步来到店前，放下鲜鱼担。有伙计招呼：“呦！客官，您想吃点什么？”

“来碗面。”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有碗面吃就不错了。小二顺着酒店搭起的凉棚，靠着路边坐下。

他正吃得起劲，大路上走来个彪形大汉，他身穿大氅，手摇团扇，满脸横肉挤兑着一对小眼睛。最重要的是，他身后跟着两个跟班，比他还要魁梧。

小二赶紧低了头，轻轻抿嘴，唯恐发出一点儿声音惹祸上身。

“这是谁的烂鱼，腥臊烂臭的，熏到本大爷了！”横肉男踢了踢鱼担。

刘小二赶紧低眉顺眼搭话：“我这就挪。”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这世道，有钱有权就是大爷。

酒店伙计赶紧过来打圆场：“我把担子挑到后院，来者是客，保准熏不到您！”

刚吃完饭，东方上来一团黑云，紧接着豆大的雨点落下，横肉男闲得无聊，对跟班说：“咱们下棋？”

“好！”跟班附和。

于是，他们画地为棋，捻石为子，杀将起来。没来得及走的食客纷纷围拢来观战，小二为了生计整天游走乡间，他也会下，不由得也挤过去看热闹。

这时正巧横肉男折了子，他嗅到小二身上的气味：“滚！别污了本大爷的手气！”

小二本来胆小，他忙灰溜溜地离开，眼看雨没有停歇的意思，他索性打了伞四处闲逛。他逛到店后，这座店依山而建，店后一条羊肠小道直通山顶，他索性走上小道，攀上山来。

山上有一天然石洞，洞里坐着两个老者也在下棋，白胡子白眉毛的老者使白子，黑胡子黑衣服的老者用黑子，他们正杀得难分难解，蓦然看见小二，他们示意他站在旁边观战。小二见老者相邀，忙收了伞站在一边观战。

这局棋下得紧张，白子步步紧逼，黑子险象环生，一会儿围魏救赵，一会儿釜底抽薪，只惊得小二张大了嘴巴。他们走的棋路不是一般棋手能做到的。

小二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白胡子老头扔给他一颗枣又继续下棋，小二忙接了吃下，肚子顿时不饿了。他忽然看见外面小槐树的叶黄了，一会儿又绿了，树叶就这样反复绿了黄，黄了绿。

这时棋局又发生了变化，黑胡子老者占了上风，他步步紧逼，隐隐有金戈之声传来，白胡子老者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恰似守株待兔。

小二只看得热血沸腾，仿佛亲临战场。

拉锯式的战争还在继续，小二这时已能静下心来观战，棋局变化尽在掌握之中，失之得之亦不悲喜。他在揣摩棋局套路，他会猜到他们的下一招是什么。

“天色已晚，多谢仙翁承让，俺走了！”黑胡子老者说完，飘然而去。白胡子老者拱拱手送走黑胡子老者，他转头对小二说：“先生既懂棋路，必通兵法，日后必成将军。我要关洞门休息了，先生请回吧。”

小二听了老者的话，热血又一阵沸腾，适逢乱世，如果我当了将军，横肉男还会欺负我么？！他决定不再卖鲜鱼了，决定从戎。

他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无奈树木太多挡了路，又有屋舍纵横，他索性凭着记忆走，哪里还有顺风酒店的影子！

宽阔的柏油路上，男人们一律西装革履，女人们一律袒胸露背，难道世道换了？小二好不容易从一个老人口里打听到顺风酒店的消息：“传说在一千年前，有个客官挑了一担鲜鱼下榻顺风酒店，不知什么原因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他的鱼烂了，店主又不敢扔，怕他回来讹诈。烂鱼的味道飘向路边，再没一个客人上门，结果酒店就倒闭了。”

“千年前？”小二四下张望，酒店原址建起了豪华酒店，一派歌舞升平。他刚学的博弈兵法，到哪里去用呢？仙界才一日，世上已千年，对，我找仙翁去，也当神仙得了。他又上得山来，哪里还有山洞的影子，只有那棵槐树还在，粗壮的树干，八个人也围不过来，树身悬挂一牌，小二就着月色细看，牌上写着：唐槐，距今千年……

选自《百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