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巧慧的诗
2014-05-09张巧慧
张巧慧
每个人都怀揣光源
“黑夜里走进黑屋子,你能否看到
我的眼睛?”父亲忽然这样问我。
他眼中的光一闪而过。屋子里,所有
暗的物体,都亮了一下。
这个一辈子与泥土打交道的人发出一声响动
黑夜,黑屋子。每个人都怀揣光源。
但有的眼睛,因为不懂得
把自身的光引出来,而长久与黑暗混为一体
蜕
有些空壳,必得放下,
为自身的生长解除束缚
请在羽化之前向低处交还盔甲
体轻,中空,易碎。生命高飞
蝉蜕还保持着爬行的姿态
我曾遭遇一条蛇蜕
圆筒形,似蛇,有光泽;但压扁而皱缩,
它寄居其中的勇猛已经起身离去
(也许天生就携带障碍,我
尝到了局限)
要怎样相逼,才能把蜷缩其中的骨骼
撑开来
——我正在酝酿一次蜕变
养蚕者
有人养狮,有人饲虎,有人
一生防着花斑青蛇
与养着的这些猛兽,对峙,僵持
一分为二的人,一半化作虎
一半为虎所啖。大部分人,做了一辈子饲养员
到底只在心中学一两声怒吼
我是个养蚕人,多么
柔软啊。它长一圈儿
我就蜕一层皮。腹中的苦水
千丝万缕。吐丝,做茧
蚕食空了。它不顾一切化成蝶,飞出
自己的坟墓
现在,我像一个孤零零的空囊
飘荡在尘土中
我沉醉于虚幻之美
我无法推倒具体之物
不能像一桌麻将,推倒重来
纠结于每一次小输赢
不能像一堆积木,反复组合
那些移山的人,推墙的人
哀之而不鉴之的人
我从不与无谓的阻碍作困兽之争
有多少绝境,就有多少柳暗花明
旧 事
但必定还有不死心的人。或草庐抚琴
或南阳高卧。或撑渡
或垂钓。我懂得无言之言。
山水无非一个掩体
林泉之志也仅是逃避
安放他隐遁的疲惫、失败与自我安慰
端坐于书桌前的两个人中
必有一个附身其上谈论国事
但因为终究谈不出什么
他们的语音也已渐渐转低
寻隐者
只有樵夫才是真正的隐者。草木无心
他知荣枯。砍伐,把荆棘付诸火炉
而渔者还在布网,等待某物上钩
道是无情却有情
山中还有草药可采,治人间疾苦
我本是多情人,如今已成绝情者
每座山不是曾住过神仙,就是
养过猛虎。欲望并不可耻,
可耻的是欲罢不能
隔一段时间,我就要上山一次
把心中的沙石、块垒
搬运到溪边。听泉水不息流逝
石头也轻了几许。古代的画家们一定
已经上瘾,或者中了自然的魔法
一次次搬运纸上,直到某日
把自己也搬运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