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故事如果发生在今天
2014-05-08乌克弹
乌克弹
话剧《雷雨》的第一次公演是1934年,在浙江上虞一个中学的礼堂里。台下的好多观众是连普通话也听不懂的当地村民。但这没有妨碍这些村民鼓掌擦眼泪,人间的悲欢离合,谁看不懂啊?算算日子,这次公演距今已是整整八十年。写话剧的,中国有两个了不得的人,一个是曹禺,一个是老舍,《雷雨》《日出》《茶馆》《骆驼祥子》,就好像李白的唐诗和苏东坡的宋词,后来写剧本的,怎么写也没超过他俩。高峰就是高峰,要仰望。
《雷雨》的故事会不会发生在今天?如果会,故事的情节又会有什么不同?这个问题是曹禺先生的女儿万方提出来的。这个问题很有趣。
《雷雨》的故事要是发生在今天,周朴园就是企业家,周萍、周冲就是富二代,早就会被娘老子送到欧美去留学镀金。这两个纨绔子弟,要泡妞也不会泡继母,泡家中女佣,而会另有所图,别有所爱。
《雷雨》的故事要是发生在今天,鲁大海打工的煤矿是不会闹什么罢工的。不想干,请走人。可是,农村来的鲁大海并没有几条路好走。他来自农村,回去就是种田,而种田是不能让鲁大海活得像个人样的。要是城市发展,将他的村子变成了工厂、高尔夫俱乐部或住宅楼,这个过去的挖煤工就成了失地农民,估计还得重返煤矿下井卖苦力。
《雷雨》的故事要是发生在今天,周冲根本不会暗恋四凤,更不会自掏腰包赞助四凤上学识字。周朴园是煤老板,在今天,这是个特别有钱的阶层,他会在小儿子七岁时就将他送到国外上学。学什么无所谓,呆在哪儿才是最重要的。在老爸的培养下,周冲十分娴熟的就是住别墅,开跑车,出入会所,举行派对,这都是很费钱的高尚行为,周冲总觉得缺钱,于是不断张口要,美元,欧元,快点打进我的信用卡!在这样的背景和需求下,周冲怎么会成为慈善家、施舍人?
在《雷雨》中,周朴园逼迫繁漪喝汤药,这是冷暴力,这事要是发生在今天,繁漪向妇联哭诉,周朴園就得写检讨;要是繁漪发微信,有图有文,向网络大V求救,周朴园的下场可能会很惨。
当下版的《雷雨》真还不知怎么安排故事情节、展现人物命运。乱乱的。但曹禺的女儿万方胆子大,她说她正在改编《雷雨》。会改成什么样子呢?且等待。
曹禺的姑娘要改编父亲的《雷雨》,老舍的儿子舒乙又在做什么呢?他要为父亲“平反”,因为老舍活着时曾被左翼主流文学视为另类。
说到左翼文学,我们就会想到十里洋场,三十年代,一些神气活现的作家,三个一群,五个一派,为口号争来争去。那个时候,老舍是个教书匠,在山东一所大学里教文艺理论,教材是自己写的,叫《文学概论讲义》。别看平素老舍温文尔雅,站到讲台上却是离经叛道,拥有一些大胆独特的观点。比如“文学的使命是解释人生”,“文学不是消遣品”,“文学是独立的,不是政治的附庸”,还说“文以载道”不对,“思想性第一、艺术性第二”不对。这些带着山东大葱味的观点,传到上海,当然和咖啡味的左翼文学形成冲突。老舍势单力薄,上海帮群声鼎沸,占上风的当然不会是老舍。老舍就专心致志写起小说话剧了。理论的是非有什么争头呢?作家总是要靠作品说话。后来的事实也说明,老舍比许多许多左翼作家更优秀,而那些擅长理论争吵的人,至多是那段文学史上的土坷垃。
这时可以说说老舍的那些理论了。说什么呢,说这些理论在今天的现实遭遇,说当今的文学现状吧。“文以载道”仍然风靡,文学还不是个独立行走的青年,文学常常要踩着别人的脚印,跟着别人的背影向前,思想性必须排在前面,文学光光解释人生是不够的,文学最好是人生规划师和道德讲解员,兼能煲一锅心灵鸡汤。相当矛盾的一点是,文学现在又确实是消遣品。我们不能误以为这是老舍理论的失败,也不能误以为这是左翼文学的胜利,我们宁愿用多元、用宽容来解释。你可以左,你可以右,你可以守旧,你也可以创新,你可以是连喝一星期的鸡汤,你也可以是一分钟的消遣品,各行其是吧。
舒乙大声疾呼:“过去对老舍的认识可以来一个大逆转。”不知这是不是很有必要?我们这些蜗居小城市的人,其实很想请托舒乙办一件事,到北京人艺帮我们疏通疏通,带上一应的名角,到镇江来演一场《茶馆》。
算了,还是带台《雷雨》来吧。为了纪念《雷雨》问世八十周年,北京人艺专门为大中学生演出了一场《雷雨》。谁知整场演出,学生不断哄笑,让台上的大艺术家们不知所措。笑什么?笑剧情可笑,笑演员的表演夸张。一夜情也好,家庭乱伦也好,始乱终弃也好,在年轻的观众看来,并不值得去寻死觅活,台上的演出太不真了。有人说学生不懂经典,学生反唇相讥,悲剧也要允许我们发笑。这条刚发生的新闻让我改变了想法,就请北京人艺来演《雷雨》吧,无法料想的是,在剧场里,镇江人是不是也会笑成一团。
为了纪念《雷雨》问世八十周年,北京人艺专门为大中学生演出了一场《雷雨》。谁知整场演出,学生不断哄笑,让台上的大艺术家们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