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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现代风格”的曲线
——以比利时“二十人社”展览策划为线索

2014-05-04

关键词:比利时艺术设计曲线

卢 川

作为“现代风格”的曲线
——以比利时“二十人社”展览策划为线索

卢 川

发生于世纪之交的“新艺术运动”,其所表现出的曲线风格,是架上绘画与艺术设计多重平台的集体亮相;其形式特征已超越符号语言本身,表现出了某种“风格”的呈现。而这一“风格”所承担的精神内涵,则体现了现代主义艺术运动中对于抽象形态和空间观念的理性表达,是现代艺术运动过程中独具形式感的一份重要组成。在这方面,19世纪末期比利时的自由艺术团体“二十人社”的展览策划,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例证。

新艺术运动 现代艺术运动风格 曲线 “二十人社”

图1、二十人社1889年展览海报

图2、沃尔特·奎恩为莎士比亚《暴风雨》所做的扉页1894

图3、沃尔特·奎恩为英国诗人泰德·休斯的《黄水仙》所做的插图,1899年

“风格”作为艺术研究的形态对象一词,由瑞士艺术史学家沃尔夫林在针对美术学研究的目的及主要方法时提及论述,他认为美术史研究的终极目的,“不是价值的判断,而是风格的分类”。[1]自此,美术表现手段、样式、品格与时空背景所带来的形式特征,成为了二十世纪初期观察美术对象首要的学理问题。

在沃氏针对艺术形态发问的同时(《艺术史的基本原理》德文版首版于1915年),欧洲正值现代艺术运动广泛兴起的时代背景之中;其文化含义体现在,古典主义的法则与趣味伴随十八世纪以来西欧及北美的复兴,其之于现代艺术设计领域的影响业已势弱。在文明形态急剧转型的十九世纪末,寻找一种新的时代“风格”、表达新的时代精神,成为了创造者们的共识。

十九世纪后半叶,由英国“工艺美术运动”(The Art & Crafts Movement,19世纪下半叶起源于英国的一场设计改良运动,主张通过自然主义、东方趣味及哥特风格的形式结合,塑造新时代的艺术风格)提出的自然主义元素,被欧洲艺术家与设计师通过广泛的“曲线”形式得以传承——在大量服务于艺术创作的视觉元素中,枝叶、藤蔓、树果和飞禽,其体态与动势通过曲线造型的广泛确立,形成了十九世纪末期艺术设计放弃传统的装饰参照、寻找全新的形式语言的重要方式。在艺术史及设计史学科的历史表述中,这一过程日后被源起于法国的“新艺术运动”一词囊括,其内涵覆盖了法国、比利时、英国、奥地利、西班牙等西欧诸国类似风格的总和。

而基于“纯艺术”与“艺术设计”两者在当代中国语境中的隔离状态,“新艺术运动”以“曲线”为主要形式所体现出的自然主义倾向及时代趣味,更多的囿于“艺术设计”的概念之内,其所表达的曲线特征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设计学相关的专属话题。该现状既将设计学所呈现的风格问题完全局限在表现形式之内,又主动屏蔽了绘画艺术创作与物质文明风格特征的相互关联,使其理解难以建立在系统的时代背景的基础之上。同时,因“新艺术运动”在形式语言中对于装饰符号的强调,使得当代学人在回顾现代主义时,往往将其视作现代艺术脱离于古典主义束缚的某种“反动”——在现代主义设计与建筑发展的过程中,以抽象取代具象、以简洁取代装饰似乎是其思辨流程的一种固定模式。

图4、1900年沃尔特·奎恩的个展海报

而在笔者看来,世纪之交的“新艺术运动”所表现出的曲线风格,是架上绘画与艺术设计多重平台的集体亮相,由自然主义所塑造出的“曲线”,作为其艺术风格的形式特征,已跨越绘画、雕塑、工艺及建筑等多重领域而构成了一种极具时代趣味的多元图景——其特征已超越符号语言本身,而表现出了某种“风格”的呈现。这一风格所富含的精神内质,则体现了现代主义绘画运动中对于抽象形态和空间观念的表达,并非相悖于现代主义思潮的某种逆流。

这一跨界的形式表达及其所承担的精神内涵,在比利时“二十人社”(Groupe des XX)团体的艺术活动中,可以找到明显的依据。“二十人社”是1883年成立于比利时布鲁塞尔的前卫艺术组织,由活跃于19世纪末期比利时的新锐艺术家及设计师组成,由比利时现代艺术运动的核心人物亨利·凡·德·维尔德(Henry van de Velde,1863-1957)担任其领袖(在英国史学家尼古拉斯·佩夫斯纳与设计史学家王受之对于该团体的叙述中,“二十人社”分别成立于1891年与1884年,本文依据“二十人社”举办展览活动的相关文献,采用其成立于1883年的资料)。

出于区域文化形态的历史差别,统称为“新艺术运动”的艺术潮流在整个西欧的版图中,表现出的风格与态势并不完全相同。如格拉斯哥四人组和维也纳分离派,与加泰隆尼亚建筑巨匠安东尼·高迪的建筑作品,就在风格上表现出了巨大的差异。法国的新艺术运动有巴黎和南锡(Nancy,法国东北部城市,在摩泽尔河同马恩莱茵运河的交汇处)两个中心;出于地缘文化的影响,其艺术活动与北部相邻的比利时交互最为频繁,二者共通的风格特征与艺术观念形成了狭义上的中部西欧的“新艺术运动”。

如若将这一类比视作某种“谱系”,则该体系与19世纪中期以来发生的现代绘画运动在空间概念中最具关联性,而“二十人社”的活动范畴,为这一关联性提供了丰富的注脚。

作为传达艺术理念并催进交流的方式之一,频繁的主题性展览是“二十人社”立社的一项重要内容。自1885年至1891年六年的过程中,在当时西欧、尤其是法国美术界尚未引发轰动的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荷兰画家文森特·梵高以及法国画家毕沙罗、修拉,及保罗·高更等,均在“二十人社”举办的展览中相继得以亮相。在展示作品的选择中,除常见的绘画创作之外,装饰、广告、插图、陶艺等实用艺术也位居其中。(图1)

以1981年的装饰艺术展(Exhibitions of Decorative Art)为例,人们会看到英国书籍装帧设计师及插画艺术家沃尔特·奎恩(Walter Crane,1845-1915)与保罗·高更的名字并列出现在展览名录中[2]。前者的艺术语言在一系列服务于英国文学作品的插图及装帧设计中得以体现,其对于线条、元素和构图的处理会让人轻易想到麦克穆多(Arthur H.Mackmurdo,1851-1942,英国艺术家、工业设计师、建筑师)乃至比亚兹莱(Aubrey Beardsley,1872-1898,英国插画艺术家)的英国传统。(图2-4)而后者则在人们熟悉的“后印象派三杰”的符号之外,体现出了与“新艺术运动”的设计风格相暗合的诸多创作特征。

图5、保罗·高更设计的木质装饰镶板,1881年

图6、高更设计的陶罐,1886年

图7、高更设计的陶制饰架,1888年

图8、露兜树下,1891年

图9、拿斧头的男人,1891年

在此次展览中,高更展示了不为人所孰知的另一项创作技能——工艺制作。在他制作的木质和陶瓷工艺品上,无论是生长般柔美的、曲线化的花卉与藤草,还是世俗般生动的人体具象装饰,均体现出了流行于当时西欧的典型的“新艺术运动”风格,尤其是与法国出品的工艺制品风格及趣味十分相近。(图5-7)

即使排除工艺创作在材料与技术上的客观限制,在高更最为擅长的绘画创作中,其处理客观对象的表现手法也与同时期“新艺术运动”的创作有很多符号性的重合。如创作于1891年的《露兜树下》,在描绘塔希提岛褐红又似乎泥泞的土地中,高更用一种抽象于客观对象的线条组合对其进行陈述。这一被佩夫斯纳(Nikolaus Pevsner,1902-1983,英国艺术史与建筑史学家)喻为“虫迹形线条”(Vermiculating lines)的独特符号[3],不仅由高更本人在表现类似题材中重复使用——如同年(《拿斧头的男人》)与1893年(《月亮与地球》)创作的两幅同样反映塔希提风物的作品——更在凡·德·维尔德“新艺术运动”风格的图案创作中找到了相似了参照。(图8-11)

另外,由乔治·莱门(George Lemmen,1865-1916,比利时画家)同时设计的1981年“二十人社”展览的作品目录,则似乎在形式语言中为这一暗合的神秘符号演唱了复调——柔美又涌动的曲线以浮世绘般素雅的调性再次出现,并化作抽象又极具装饰化的云团。在装饰着“虫迹形线条”的作品目录中,文森特·梵高的个人回顾展则在上述的形式语言背景中,似乎得到了某种全新的解读角度——由孤独的荷兰天才所创造的,日后感动整个世界的神经质般卷曲的线条,似乎在同时代的风格参照中找到了某种依据与共鸣(1891年“二十人社”的装饰艺术展由沃尔特·奎恩的插画及书籍装帧、保罗·高更的木质工艺品与陶器,以及文森特·梵高的个人回顾展共同组成)。(图12)

至此,“二十人社”的展览主题与意图才得到了一定的梳理,其跨界并多元的选择方式,实则指向一条完全清晰的风格线索。

1894年,“二十人社”更名为“自由美学”小组,继续其社会活动,并由建筑师维克多·霍尔塔(Victor Horta,1861-1947,比利时新艺术运动建筑师)担任其领袖。始建于1898年的布鲁塞尔霍尔塔公寓是展示霍尔塔风格的一处典型案例,其广泛分布在壁纸、地毯、柱头、扶栏等处的曲线语言在建构(功能结构的形式处理)、造型(铸铁的处理)、平面(装饰及建筑立面的处理)等多个层面上得到了丰富的体现。在作为“现代风格”曲线的处理过程中,霍尔塔公寓作为“新艺术运动”思潮下的典型个案,立体的展现了设计师对于现代性语言的独特理解——在极具装饰性的形式感背后,背离于传统的抽象化语言,为现代艺术的实验提供了一种全新的可能。(图13)

综上,“曲线”作为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西欧艺术表现的一则形式语言,其精神特性一方面来源于艺术设计发展过程中对传统及历史形式的反叛,另一方面则来源于现代艺术关注自然、抽象理解客观世界的新角度与新方法。作为一种典型的时代特征,“曲线”作为具体形态,是整个“新艺术运动”中体现工艺美术运动的传统、自然主义的新倾向及反叛古典艺术形式的综合表现。其形式创造在为我们解读现代绘画中的图像与风格语言提供崭新视角的同时,也丰富了现代设计运动过程中的思考维度——尽管这一创造在风格上没有直接影响日后“现代主义”语言的形成,但其抽象化表达的精神内涵,依然是理性的、“现代”的,并且是独具“风格”的。

[1](瑞士)沃尔夫林.艺术史的基本原理.北京:金城出版社,2011.

[2] Weisberg, Gabriël P.; Dixon, Laurinda S.; Lemke, Antje Bultmann (1987). The Documented image: visions in art history. Syracuse University Press.

[3](英)尼古拉斯·佩夫斯纳.现代建筑与设计的源泉.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图10、月亮和地球,1893年

图11、凡·德·威尔德为《生日》设计的扉页,1892年

图12、乔治·莱门为1891年“二十人社”展览所做的目录设计

图13、霍尔塔公寓内饰

(卢川,西安美术学院助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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