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参与如何推动企业履行环境责任

文/郭沛源

公众参与如何推动企业履行环境责任

Public participation in promoting environmental responsibility

文/郭沛源

毋须讳言，我国已进入环境污染事故高发期。在这一时期，经济发展、社会稳定、环境保护三者之间的关系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以往，多数人认为，发展是硬道理，保持GDP增速显然比保护环境重要；与此同时，社会稳定是压倒一切的，为了维持稳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牺牲GDP增速。照此推理，社会稳定优先于经济发展，经济发展又优先于环境保护，这便是传统的决策逻辑。但现在，环境污染事故的高发正在重构三者间的秩序、重建新的决策逻辑，其核心的原因是因为重大污染事故或发生重大污染事故的潜在威胁已经影响到社会稳定。近几年发生的典型案例，如四川什邡反对宏达集团钼铜项目事件、江苏启东反对污水排海工程等，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如此一来，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和环境保护就构成了一个相互纠缠的三角关系：环境保护让步于经济发展，经济发展让步于社会稳定，但牺牲环境保护却容易引发社会不稳定。如同石头、剪子、布的游戏一般，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和环境保护三者之间出现了相互制约的局面。一种最终的结果可能是，对决策者来说，解决那些容易引发群体性事件或造成社会不稳定因素的环境问题要比发展经济更重要，此类环境问题的优先等级就会非常高。这一结果的直观表现就是公众的环保诉求会迫使政府和企业放弃一些重大的经济项目。

因此，如果某个工程项目的环境影响已经引起了广泛的关注，许多公众表达了对工作项目的顾虑和不满，甚至部分公众已经出现非理性的行为，那么政府就会对这个项目采取相当审慎的态度，建议或要求企业暂缓乃至放弃项目，以安抚民众的情绪。这些年来，这样的例子俯拾皆是。除了前面提及的什邡事件和启东事件以外，还有2013年7月被迫取消的广东省江门鹤山市370亿元核燃料项目。当年，有超过40个地方政府激烈争夺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这个的核燃料加工厂项目，最终江门鹤山市胜出。当地政府调动一切资源推进该项目动工，以便能够再造两个GDP意义上的鹤山市。事件的转折点发生在2013年7月4日，江门市发改局发布《中核集团龙湾工业园项目社会稳定风险评估公示》，征求公众意见。出人意料的是，公示发布之后民众的反对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对形势估计不足的地方政府对项目的态度发生了迅速的转变。7月12日，政府决定再延长项目公示10天时间听取民意；7月13日，政府表态，在社会未达成广泛共识之前，绝不办理立项手续，绝不开工建设；同一天，政府宣布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的这个项目不予申请立项。

鹤山的这个案例说明了公众参与的范围之广、影响之大。虽然有些时候公众参与并非完全理性，但这也足以提醒企业要高度重视企业环境责任，尤其是企业经营项目对当地社区、当地环境的影响，以免成为众矢之的而最终被赶出当地社区。西方人将此称为企业的社会执照（The Social License To O pe ra te）。他们认为企业要想正常经营，不仅要获得商业执照，也要获得社会执照，以维持在当地社区经营的正当性。商业执照是工商税务部门签发的，社会执照则是公众和社区给出的。

在公众和舆论的重压之下，多数企业会逐渐改进他们的环境绩效。近几年，绿色和平组织等环保团体持续关注纺织服装行业的环境问题。2011年，绿色和平组织发布《全球品牌服装的有毒有害物质残留调查》报告，指出阿迪达斯、耐克、H&M、CK、彪马、李宁等全球知名服装品牌的抽查样本被检测出残留有毒有害物质壬基酚聚氧乙烯醚（NPE），该物质会通过印染、洗涤等环节流入自然水体造成污染，还会进一步通过食物链残留在人体内造成伤害。报告发布后，绿色和平组织一方面通过舆论向这些知名品牌施压，另一方面呼吁消费者抵制知名品牌的产品。不久，耐克和彪马就公开承诺2020年开始不再在供应链中使用NPE这种物质，公众参与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与之相仿的另一个例子发生在IT行业。自2010年4月以来，自然之友、公众环境研究中心等环保团体联合起来连续发布了六份《IT行业重金属污染调研报告》，报告对知名IT企业供应链管理中出现的环境问题进行调查，然后根据发现的问题及IT企业对问题供应链的整改态度、整改进展进行排名。很多知名IT企业如诺基亚、摩托罗拉、联想、三星都在这个排行榜上。面对民间压力，多数IT企业还是选择积极沟通和应对，承认问题并逐步改正。唯独苹果公司特立独行，拒绝回应和对话，在榜单中一直长期垫底。于是，环保团体在第四期和第五期报告专门针对苹果公司供应链管理存在的问题进行了披露，并最终引起了美国本土舆论的关注，一些美国消费者走向街头公开抗议苹果公司、抵制苹果产品。此后，苹果公司的态度才开始发生变化，与中国的环保团体进行对话与合作。2012年，苹果公司采取了更实质性的行动，推动三家全球主要PCB供应商接受环保团体监督下的专项审核，提升废水管理、危险废物减排和用水效率的水平。苹果公司的转变，为公众参与推动企业履行环境责任增添了一个成功案例。

IT行业重金属污染调查行动只是绿色选择联盟的多个行动之一。绿色选择联盟由自然之友、公众环境研究中心等数十家国内环保团体联合发起，旨在将环境信息公开和公众参与融入现行的供应链管理体系中，促进中国制造业提升环境表现，实现节能减排。绿色选择联盟会鼓励消费者在购买产品的时候选择环境友好企业所生产的产品。譬如在前述例子中，IT行业榜单排名靠前的企业就是绿色选择联盟鼓励消费者选择的企业。这也点出了公众参与推动企业履行环境责任的另一个方向：通过引导消费需求刺激企业更加环境友好。在这个方向上，最典型的行业往往是那些与消费者个人或家庭息息相关的。家装建材行业便是如此。越来越多消费者担心装修新居产生的污染，因此在选购各种原辅材料的时候都相当谨慎，尽可能选环保达标的产品。为了满足消费者的需求，各路商家使出浑身解数，油漆商说自己能提供无毒无害无异味的墙面漆，家具商说自家产品不含甲醛，连石材商也说自家产品无辐射。公众消费者的环保诉求促进整个行业往绿色环保的方向发展。

综上所述，公众参与在推动企业履行环境责任方面起着重要的作用。一方面，公众参与会对污染企业或有潜在污染风险的企业施加压力，让这类企业变得更环保；另一方面，公众参与会通过消费需求影响市场偏好，引导企业提供更加环境友好的产品。从本质上说，两者的共性是打破了企业原有的成本效益结构，以此推动企业行为的改变，只不过前者是增加企业的风险成本，后者是创造新的市场机会。从理论上说，只要风险或机会足够大，企业就一定会转变行为。当前，我国进入环境污染事故高发期，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公众参与对企业带来的风险会持续上升，与环保相关的新消费需求也会不断涌现。可以预见，公众参与的影响会越来越大，企业应当早做应对。

作者单位：商道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