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年谱》补遗
2014-05-02龚明德
龚明德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成都610068)
《郭沫若年谱》补遗
龚明德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成都610068)
郭沫若1960年3月8日致钟黔宁
查阅截至目前记录郭沫若生平事迹较为齐全的1992年12月由天津人民出版印行的龚济民和方仁念合编《郭沫若年谱》,1960年3月上旬也只有一天即3月1日的记事。而且这一天的记录还仅仅是抄录郭沫若诗作的发表时间,严格说来,其实还算不得谱主郭沫若的生平事迹的具体行踪。
2013年1月,海天出版社公开出版了长沙彭国梁的随笔散文集《近楼,书更香》,三十二开硬精装本。彭国梁这本雅致的小书,由三十三篇访问记形式的文章构成,其中一篇题为《两情缱绻,白首相谐——钟黔宁、陈毓琪夫妇小记》,该文末尾以抄录郭沫若写给钟黔宁一封书信的全文作结。
郭沫若的这一封书信,据受信人钟黔宁讲,在彭国梁访问他之前没有公开发表过。彭国梁是在采访时匆匆从手迹过录的,文中引录的郭沫若书信,在格式和文字上与原信手迹的内容有个别出入。现据钟黔宁一本书中得到的这封郭沫若书信手迹的清晰彩色扫描件图片,严格依照原信手迹逐字硬性释文如下。
黔宁同志:
您的诗和《胡笳十八拍》试译接到了。
诗读了两首,稍微改了些字句,供您参考。试译也改了几句。
您的诗还可以作进一步的打磨。诗既有韵脚,有时突然失去韵脚是不熨贴的。用词要有选择,要使诗的意境成为一个完整的世界。
小画两张,学得相当像,颇有趣。
敬礼!
郭沫若
一九六〇、三、八、
诗件附还。
受信人“黔宁”即被彭国梁访问的这对夫妇中的“夫”钟黔宁,早年就读于长沙市第一中学,高中二年级就已经写出五百四十多行的长篇叙事诗,曾在学校发起组织“蓓蕾文学社”,创办油印文学刊物《蓓蕾》。中学毕业不久的1959年4月,钟黔宁已经在北京《诗刊》上发表由八首诗构成的组诗《初升的太阳》。同一年的8月,《诗刊》又同时发表钟黔宁的两首诗。1959年那个年头,在作者工作单位的领导和同事眼中和心里可真是一件文坛大事,也是作者本人的无上荣光。
就在这种创作态势和作品发表情状下,二十岁刚出头的钟黔宁给时任相当于古代的“国家翰林院”的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寄去了两篇习作,一篇是他新写的一百多行的题为《太阳出来》的诗歌,另一篇是《胡笳十八拍》的古诗试译。郭沫若致钟黔宁的书信,具体的写作时间自然只能在他读过钟黔宁的“诗件”之后。
郭沫若信中的“诗读了两首”,钟黔宁赐函告诉我,其实就是他的一百多行的题为《太阳出来》中两个小章节。郭沫若“稍微改了些字句”的具体情形,钟黔宁已记不起来了,留有郭沫若修改手迹的《太阳出来》原稿已经遗失。而且这诗后来也没有公开发表,部分内容化用在钟黔宁的其后的几首诗中。
郭沫若信中说的“试译也改了几句”的原件倒是有幸被保存下来了,因为是抄在一个本子上寄给郭沫若的。确实如郭沫若所说的只“改了几句”,准确地说仅改了三行译诗中的个别用词,即:钟黔宁“试译”蔡文姬《胡笳十八拍》第一节头两行,改“我降生时国家还勉强得到治理”为“我降生时天下还算太平无事”、改“降生后汉朝的天下却一败涂地”为“我降生后汉朝的江山便已破碎支离”;第十二节第三行,“两国和好啊再不交战”被郭沫若改为“两国和好啊不再动干戈”。这留有郭沫若修改手迹的“试译”稿本两页,作为彩色插图放在中华诗词出版社2012年5月印行的《钟黔宁诗选》卷首,大致还辨得清字迹。
至于郭沫若在信中说的“诗既有韵脚,有时突然失去韵脚是不熨贴的”,证实虚龄七十岁的郭沫若还真是读完了钟黔宁的诗作和“试译”,因为钟黔宁自己承认他当时深受艾青诗歌创作中散文化不一定要一韵到底的特点之影响。读郭沫若的长诗或短诗,他的诗歌写作总是一个韵脚保持在一首诗内不变的,他当然也以个人的坚守来审视别人的创作。
郭沫若在这封信中写下的“用词要有选择,要使诗的意境成为一个完整的世界”成为了受信人钟黔宁终生遵守的教导,五十二年之后的2012年5月钟黔宁写的副题为《我和诗歌之缘》的一文中把这句郭沫若的话变为黑体隆重引用,说明他自读到郭沫若给他的这封书信的时候起就一直把这话作为他的“写诗的座右铭”的。
从郭沫若书信中得知,钟黔宁随文字作品寄来的还有送给郭沫若的两幅小画,是“学”着画的,即仿画。据钟黔宁自己对彭国梁讲的,他当时仿画的“小画两张”,一张仿齐白石的虾、另一张仿徐悲鸿的马。
详细释读了这封郭沫若书信,我们庆幸在将来编印《郭沫若书信全编》又多出一封完整的据手迹整理的郭沫若书信的同时,也给将来更为齐全的《郭沫若年谱》的编制又多出了至少一天的记事。
这多出来的至少一天记事的“一天”,就是:
一九六〇年三月八日致钟黔宁信并退还“稍微改了些字句”的“诗件”。
这里说的“多出了至少一天的记事”,是因为写信的前几天例行公务和家事以及必要的休息外,近七十岁高龄的郭沫若应该都是在抽空阅读和思考钟黔宁的“诗件”,这样才可以写出一封内容具体的针对性强的回信来。
这封郭沫若书信的受信人钟黔宁,1940年5月出生,湖南新邵人,1961年毕业于湖南艺术学院文学系戏剧文学专业,参加工作后,除不正常的时段如“文革”外,他一直都在长沙从事着戏剧的官方写作和担任行政领导,官方设置的各种文学艺术奖项,他大都享受过拥有的滋味,写作新旧诗歌诗词是其业余爱好。钟黔宁这个年龄段的有点儿“层次”和“追求”的文化人,大致也都是他这个样子,无须苛求。
郭沫若1963年9月24日致刘淑芳
得到郭沫若一件带有实寄信封的完整书信手迹图片的,是郭沫若写给当年已经定居住北京城内的一位文艺工作者,即信封上的“安外和平街(里)七区64楼中央乐团”的“刘淑芳同志”的。这封书信全部字迹都清晰可辨,释文如下。
刘淑芳同志:
您“八月廿日”的信,直到今天(九月廿四日)我才看到。看来这信曾作星际旅行,大概绕了地球几周。因此您要求我写歌辞,“在八月底以前”交卷,当然已把时间错过了。您们的支援黑人的音乐会何时举行,能告诉我吧?祝您好。
郭沫若九、廿四、
郭沫若这封书信的内文仅仅一页,只写了月和日,没有写出年份。用放大镜仔细查看图片的信封右上角邮票上的黑色日戳,有点儿像“1963 9 25”的阿拉伯数字,表明这封书信在写出的次日即1963年9月25日由邮局加盖销票邮戳后寄出。但如果没有书信中提供的硬性史实作依据来证实这封书信确系1963年所写,仅仅凭查看邮票是冒险的,万一这只信封不是该封书信的原配信封呢?——很有可能发生的事,不能不予以警觉。
郭沫若的这封书信只讲了一件事:刘淑芳供职的“中央乐团”请郭沫若创作一首“支援黑人”的“歌辞”,要求能“在八月底以前”完稿,就是郭沫若玩笑式地说的“交卷”,以便谱曲后排练演唱,作为“支援黑人的音乐会”的演唱节目之一。
自我效能是指人类有根据外部环境调节自身行为的能力[10],在这过程中,信心越强,调节和改变自身行为的能力就越强,从而能更好的应对压力和挑战[11],而低自我效能会导致个体过低的评估自己,应对疾病和挫折的能力下降[12]。本研究中,两组冠心病患者的自我效能感评分在PCI术后均有不同程度的提升,5A模式干预组患者的自我效能感评分提高更加明显,在干预后3个月、6个月时两组GSES评分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说明通过5A模式的干预,患者的自我效能有了明显的提升。
查看记述郭沫若生平事迹较为齐全的龚继民和方仁念夫妇合编的《郭沫若年谱》,在1963年8月12日项下,有着这样的载录:
下午,主持首都各界人民支持美国黑人反对种族歧视斗争大会。
应该是刘淑芳所在的“中央乐团”有关人员都出席了郭沫若主持的这一次“支持美国黑人反对种族歧视斗争大会”,大会结束回单位后,与会人员仍群情激昂,发起并决定要在九月份某一天举行“支援黑人音乐会”,于是刘淑芳写信代表“中央乐团”请郭沫若这个大诗人来写一首“歌辞”再让人谱曲了在“支援黑人的音乐会”上演唱。
给郭沫若写信的刘淑芳,1926年10月出生,当时的四川重庆人,郭沫若的大同乡,写信这一年她三十七岁,可能是“中央乐团”的负责人之一。在1955年第五届世界青年联欢节声乐比赛中获六等奖的刘淑芳,再过七八年,当然就是著名的歌唱家。她唱高音,为女高音歌唱家。刘淑芳除了本业之外的一些职衔,还是“中国拉丁美洲友好协会”理事之一。以她个人名义去信请郭沫若写“支援黑人”的“歌辞”,有两种可能:一是为“中国拉丁美洲友好协会”或“中央乐团”拟主办的音乐会约稿,二是“中央乐团”让她请郭沫若写来歌词谱曲后就由刘淑芳本人担任演唱。
郭沫若究竟后来为刘淑芳或“中央乐团”等单位机构写了“支援黑人”的“歌辞”没有?郭沫若年谱、郭沫若研究资料专集都找不到相关的记载。查1982年8月和1984年3月由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分上下两册先后印行的《郭沫若旧体诗系年注释》和2014年8月浙江大学出版社印行的由王锦厚教授作序的《〈郭沫若全集〉集外散佚诗词考释》也没有类似的作品。然而,从这封书信中的口吻看,如果需要,只要时间来得及,郭沫若是乐意写这首“支援黑人”的“歌辞”的。
前面提及过的龚继民和方仁念夫妇合编的《郭沫若年谱》中,在郭沫若给刘淑芳写信的这一天和前两天都是空白的,没有事迹载录,发现了这一封郭沫若书信,在“1963年9月24”这一天,就可以补入:
致信中央乐团刘淑芳,告诉刘淑芳她的来信迟到了一个多月,因而八月底前写出“支援黑人”的歌词已错过时间了,并询问他们计划中的“支援黑人的音乐会”在哪一天举行,言下之意,只要时间来得及,郭沫若乐意应约赶写出一首“支援黑人”的“歌辞”。
这一封郭沫若书信的图片是从网上找到的,不知道原件目前存于何处。网络上以及拍卖市场上的名人书信在内的字幅图片,经常可以发现仿写甚至伪造的,但是这一封书信,如前所说,有实寄信封相配,内容可以吻合于郭沫若相应时段的生平事迹。更重要的是手迹本身无可怀疑,最为典型的比如书信中“歌辞”的“辞”,一般的书信写作者都写不出这样的草体字来。在2006年1月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印行的《郭沫若书法字汇》的第五百七十五页“辞”字条下,第一个字例就是这封书信中这个写法的“辞”,注明出自郭沫若书法作品《雷霆轰炸后》的字幅内。想不到的是,郭沫若的书信中也如此写这个“辞”。
郭沫若1975年3月1日致胡乔木
郭沫若第一封书信,全信释文如下。
乔木同志:
来信及附件均已阅读,多承关注,谢甚。
我的支气管炎不是哮喘型。是否单纯型,不得而知。我同时又有肺气肿。据石大夫的《简介》,有肺气肿并发者,须用高频电疗。用低频电疗,疗效不显著。
等天气暖和了,我打算亲自到石家庄去看看。
盖隆同志信,暂存我处。
敬礼。谷羽同志并候。
郭沫若
一九七五、三、一、
这一封郭沫若书信,字面内容一看就大体明白了,但具体详情倘能参照胡乔木的“来信及附件”当更加清楚。去查阅2002年5月人民出版社公开印行的《胡乔木书信集》,在该书第二百五十页就找到了郭沫若这封书信相关往来的“来信”,也全文抄录如下。
郭老:
关于石家庄河北新医大学石志华大夫用穴位低频电疗治疗支气管炎的材料,是中联部工作人员廖盖隆同志送来的,他很热心地建议您可以试一试这种疗法。现在把他的来信和石志华大夫写的材料都送上供参考。石大夫说他的疗法限于治疗单纯型和哮喘型的慢性气管炎,不知对您的病是否适用?如果需要进一步了解,可否考虑派人到石家庄去直接询问一下,在认为适宜的时候再考虑是否请石大夫来京治疗的问题。
敬礼
胡乔木
一九七五年二月二十八日
《胡乔木书信集》编者为这封书信做了两条注解:之一是“石志华,时任河北新医大学生理教研室副教授”,之二是“廖盖隆(1918—2001):广东信宜人。时任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西亚洲研究所研究员、所长”。对于有系统历史文化训练的读者来说,这两条注文是多余的,头一条胡乔木信中已讲,第二条任何中国现当代人名工具书上也都查得到。但有了这两条多余的注解,再细读胡乔木书信,对彻底读通郭沫若书信倒真是有益,我们重点来看郭沫若的第一封书信。
胡乔木“文革”后期的复出,大略与邓小平的复出前后时间差不太远。他复出后,作为曾经的毛泽东秘书和中宣部部长、中国科学院院长等历史任职的中共政权之高官,他的发言是有权威意义的。胡乔木对郭沫若“文革”后期的重要意义,是清楚地知道的,如他1973年写给时任中国科学院文字改革办公室负责人叶籁士的长信末尾就让叶籁士在“新简化字”方面最好能“请示一下郭老,请求他大力支持”。
叮嘱叶籁士在“新简化字”方面要尊重郭沫若不到两年之后的1975年2月28日,胡乔木又专门致信郭沫若,把廖盖隆提供的可以为郭沫若治病的具体方案,写成专信送达。在那个极为特殊的年代,有着非同小可的意义。
郭沫若的回信,表态接受胡乔木的“关注”,“等天气暖和了,我打算亲自到石家庄去看看”,这比胡乔木的建议“派人到石家庄去直接询问一下”更为急切。而且,郭沫若是一收到胡乔木的书信,很快就回复了,因为1975年的2月只有二十八天——2月28日之后就是3月1日。
郭沫若第一封书信之外,还有一纸便条,其实也是一封完整的书信,鉴于那个时段郭沫若的书信很少被保留下来,也依然照录。
乔木同志:
送还盖隆同志的信及石志华大夫的资料,请查收。谢谢您的关注。
敬礼。
郭沫若
1975/17/8
这便条写于前一封书信的五个多月之后,郭沫若去没去石家庄,他的支气管炎用胡乔木转介的廖盖隆说的方法由石大夫治疗过没有,在现有的记录上,都找不到,郭沫若的日记我手头没有,也不知记到这些事没有。但作为涉及胡乔木、廖盖隆,而且是一代伟大诗人郭沫若的生平事迹之一,有必要予以记载。
至少,在详尽的《郭沫若年谱》1975年项下,可以多出三天的记事。
一九七五年二月二十八日,收到胡乔木信及所附转来的廖盖隆致胡乔木的信及有关材料,建议郭沫若找石家庄石志华大夫用新疗法治疗支气管炎。
一九七五年三月一日,致胡乔木信,感谢他的“关注”,并表示:“等天气暖和了,我打算亲自到石家庄去看看。”
一九七五年八月十七日,致信胡乔木,并附还胡乔木五个月前的二月二十八日随信附来的廖盖隆致胡乔木的信及有关治疗支气管炎的材料。
查阅迄今较为丰富齐全的龚继民、方仁念夫妇编写的《郭沫若年谱》,在1975年的2月份、3月份和8月份这三个月,郭沫若的生平事迹少得可怜:2月份一天记事也没有、3月份只有一天记事、8月份也只有一天的记事,……这是应该尽早予以据史实丰富的。现今媒体多样化,网络也发达,研究者们点滴增补,《郭沫若年谱》逐渐地丰富饱满也当然只能这样。
(责任编辑:王锦厚)
2014-11-07
龚明德,男,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