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王妃我要霸占你的美

2014-04-30吕昊解立群

博客天下 2014年11期

吕昊+解立群

丹麦设计师马斯·科内鲁普认识玛丽的时候，后者还不是丹麦王妃。

2001年，马斯从纽约回到哥本哈根，在市中心开了家Shamballa首饰店，店内也同时经营日本茶道和瑜伽。玛丽是瑜伽馆的会员，每天扎起棕色长发，背着瑜伽毯路过Shamballa挂满琳琅珠宝的橱窗。

“一个很酷的澳大利亚姑娘。”马斯回忆初识玛丽的印象。

后来，这个酷酷的澳大利亚姑娘嫁给了丹麦王室大王子，也成了Shamballa的顾客之一。玛丽在Shamballa购买的第一个手链，是黑色尼龙线穿起大颗珠子的样式。其中一颗珠子与众不同，那是一颗Pave（密钉镶款式，多为小碎石镶在圆珠上），18K金为底，上面镶嵌了120颗珍贵的阿盖尔钻石，共1.9克拉。钻石是玛丽自己挑的，这种稀有的粉色钻石来自她的母国澳大利亚，年产量不超过50克拉。

断断续续戴了4年之后，有一天，玛丽来店里找到马斯，要求在它的基础上定制一条新的手链。

“听着，马斯，我想每天都戴着阿盖尔钻石，因为它来自我的家乡。你能不能把链子改一改？细一点，这样我每天都能戴着，也能跟别的首饰搭配起来。”马斯转述丹麦王妃玛丽要求他定制的场景。

当时，马斯手头正好有一款符合她描述的手链，是他花了一年时间为自己设计的。不过链子是黑色，Pave上镶的钻石也是黑色的。于是他做了一款改良版，原本粗糙的尼龙绳换成了46颗玫瑰金小圆珠，把玛丽原来的那颗阿盖尔钻石Pave加了上去。他还额外设计了一颗稍大的白钻，内含玄机—手链的搭扣就藏在里面。

细心的媒体发现，从此无论玛丽王妃出现在什么场合，手腕上始终戴着这串细细的金色手链。

一天，马斯遇到她，问她新手链有没有什么问题，玛丽笑了，说她不知道。但是看她似乎到哪儿都戴着，再也没摘下来过，“我就知道，好了，没有问题。”马斯得意地点点头。从此，Shamballa也逐渐成为欧洲王室贵族钟爱的高级定制珠宝品牌。

“但是你看，这也不是特意为她设计的，原本是我自己想戴的。”马斯的意思很明显，他对珠宝的品位和判断与丹麦王妃有多么相似。

东方冒险之旅

《博客天下》记者与马斯在他的办公室见面。他很瘦，穿黑色绒面西装，右手腕上戴了几串Shamballa珠链，不时碰撞出声响。瞥见站在一旁端着相机的摄影师，他捋了捋蓬乱的亚麻色中长发，扶起黑色眼镜框，冲镜头轻车熟路地摆了几个姿势。

和如今聚光灯下的生活不同，20年前，他是那个把自己隐藏在镜头背后，专门帮模特摆姿势的人。马斯没上过大学，16岁开始学摄影，19岁作为摄影助理去了纽约，每天穿梭在车水马龙的曼哈顿街区。

在上世纪90年代初的纽约，马斯从事的是相当纸醉金迷的职业。“哎呀，我真是爱死那个工作！”他大笑着往椅子上一倒，陷入了回忆。

深夜的秀场，香水和脂粉的味道混在一起，熏得人晕乎乎的。闪光灯白得耀眼，金发女模特们提着大裙子，走起路来窸窸窣窣，路过这个青涩的北欧小伙子，嘟起红唇，一个飞吻抛将过来。瞬间他就醉了，晕头转向地觉得自己什么都有，或者什么都会有。然而到了清晨，灯灭了，梦就醒了，他依旧是一个19岁的小助理，年轻，很穷。

怎么就走上了做珠宝这条路？

“要赚钱。”这个回答简洁直接，他倒是毫不避讳。

1993年，马斯接到一个大单子，协助摄影师给当时纽约的著名时尚杂志《Mirabella》拍摄一个珠宝专题。红宝石戒指、绿松石镯子、钻石项链……借来的珠宝铺了一桌，镜头后的他被闪花了眼。若是珠宝能开口说话，声音一定比模特还有吸引力，他想。在一片璀璨中，马斯一眼相中了一条造型别致的手链。

纯手工制作，白银蜿蜿蜒蜒缠在一起，来自古老的东方，名字叫“蛇”。

这条小蛇在他心里扭来扭去，让他不得安宁。花了几个月的薪水，他把它买了下来，而他与珠宝的缘分也从这条手链开始。为了纪念这场一见钟情，一年后，Shamballa在巴黎和纽约同时开张，商标就是一条蛇。

这条手链刚刚上手，就引来阵阵惊呼—太美了，哪里买的？

随着拍摄珠宝的机会越来越多，马斯也爱上了收集各式古董首饰，甚至在摄影棚摆摊兼卖手链、项链，怎知收入竟比正职赚得还多。他心中一动：为什么不自己做首饰呢？

他决定去东方拜师学艺。

这是一场寻找“美与财富”的冒险之旅。和所有的丹麦人一样，马斯身体里流淌着维京人的血液，对于冒险有天然的狂热。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戴上那条白银小蛇手链，他一个人出发去了印度。

从新德里坐火车向东，他几乎跑遍了每个城市的珠宝作坊，直到临近尼泊尔城市伯尔拉姆布尔，才在一家金匠店找到类似的工艺。年轻的店主对这个金色睫毛、灰蓝眼珠的外来者充满好奇，愿意收留他一阵子。

怎么编织线绳，怎么镶嵌钻石，怎么打磨金属，马斯学得很快。这个19岁的年轻人跟着珠宝跑，从印度到尼泊尔、秘鲁、日本、泰国，再到印度尼西亚，手艺渐渐不再是他的主要追求。他学起了瑜伽，开始研究佛教，到西藏旅行，将自己接触过的宗教元素融入设计，Shamballa品牌标志性的编织串珠手链灵感也从此而来：他见到喜马拉雅山下的喇嘛握着佛珠念经的平静模样，便想将这份哲学融入珠宝中。endprint

Shamballa的品牌理念“跟随内心的召唤，相信命运的力量”，也是他在练瑜伽时琢磨出来的。至今，每个周三的上午9点仍是Shamballa雷打不动的瑜伽时间。从马斯本人、公关经理、广告专员到售货店员，公司员工集体把白衬衫换成运动服，盘腿坐在大堂里练瑜伽。高价请来的老师坐在最前面，瑜伽毯一个挨着一个往后排。生意也不做了，再高贵的顾客也只好等到中午以后。

1994年，马斯从印度回到纽约，从东方带回的工艺和珠宝瞬间受到热捧。Shamballa由此成立。这个名字来自藏语，音为“香巴拉”，又译“香格里拉”，在佛教中，它更像一个虚构的世外桃源，是藏传佛教徒向往追求的理想净土。

随后的几年里，他又分别去尼泊尔和巴厘岛三次，学习雕像和木刻。刚到加德满都，他就被一个精致的符号吸引了。一横一竖两道球状闪电交织在一起，闪电的光芒恰似四个转经轮。

在尼泊尔，这个象征爱与智慧的标志随处可见。马斯赶紧掏出纸笔把它临摹下来。1997年，Shamballa的商标由一条蛇变成了闪电，刻在每一件作品上。斯堪的纳维亚的质朴奔放撞上东方的神秘主义，Shamballa的设计风格也最终确定。

911事件之后，马斯把这个品牌带回家乡哥本哈根。2007年，朋友无意间将他设计的一款项链介绍给美国著名hip-hop歌手 Jay Z。三个月后，Shamballa一炮而红。

逆潮流与混搭

白色的三层小楼位于哥本哈根市中心的一条小街上。从这里向西望去，一眼可见新港五颜六色童话般的房子，和运河里帆船的桅杆。向东步行10分钟就是阿美琳堡王宫，门口站着戴大毡帽的士兵和红铅笔似的岗亭。不远处则是哥本哈根最大的购物广场，毗邻的步行街挤满游客，熙熙攘攘，衬得这条小街越发安静。刚下过雨，青石地面湿润干净，偶尔有金发长腿的姑娘披着皮草匆匆走过，掠起一阵风。

Shamballa唯一的旗舰店就在这条小街的Osterbro 7号。一层是店铺，另两层是工作室和会议厅。店面很宽，大约是普通店铺的三倍。站在店门外透过雕花玻璃朝里望，墙壁上是展示珠宝的玻璃柜子，桌上随意摆放着印度的湿婆像、尼泊尔的转经轮，还有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宝贝。

43岁的马斯有三重身份：Shamballa的创始人，CEO，也是唯一的设计师。每年，Shamballa向世界各地卖出约3000款首饰，每一份订单都要先发到这里，由马斯亲自过目，根据顾客需要进行改动，之后交给工作坊去制作，成品完成再交回给他亲自验货，确认无误后才最终发给客户。

而对那些慕名前来店内挑选的顾客，从他们走进Shamballa店门的那一刻起，定制就悄然开始。受过专业训练的店员，眼睛简直像一台扫描仪。顾客穿何种风格的衣服，戴哪款手表，头发和眼镜分别什么颜色，以及族裔和年龄……从店门走到柜台前，30秒内，店员对顾客已经默默“扫描”完毕，心里有个大致的判断，就可以推荐合适的款式和宝石了。

尼龙绳穿宝石珠子是Shamballa的标志元素。前者粗犷不羁，后者高贵脆弱，将二者联系起来，马斯笃信自己是第一人。

“一开始，他们质疑我：‘用尼龙线穿钻石？你疯了吗？可是你看现在Shamballa火了，原先质疑的人也开始戴。”他说。

将有冲撞、矛盾感的东西统一在一起，马斯似乎偏爱这样的风格。品牌创立初始，Shamballa专注于制作男性首饰，尼龙线结实耐磨，又能体现一种粗犷不羁的男性气概。

“男性气概其实就是自信和自洽。我希望我设计的首饰，男人戴着的时候不会觉得不舒服，而是觉得自己和首饰是融洽的。”马斯说。

如果说尼龙绳象征男性气质，那么宝石就象征女性气质。钻石被精心镶嵌在纯金、白金或玫瑰金的珠子上，这样的珠子有直径6mm、8mm、10mm或12mm可选。也可以直接采用打磨光滑的珠子，共有32种颜色。

原本男性气质浓厚的Shamballa近几年受到越来越多女性的青睐。跟传统名媛们佩戴的复杂又绚丽的首饰有着本质区别，大胆开放的丹麦女孩喜欢这种简单和粗糙，以一种逆潮流方式诠释东方传统的混搭概念。

为时间买单

马斯手部的皮肤光滑，保养得宜。他耸耸肩说：“我是设计师，不是金匠。”

北欧有手作的传统，珠宝设计师往往亲力亲为，一个人包办作品从设计到生产的全过程。马斯算是一个异类，他信任自己高价请来的工匠，不插手镶嵌、打磨等制作过程，只专注于提供思路和图纸。他的工作室是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陈设十分简单，一张黑色木头桌，一把黑色木头椅，一排柜子，也是黑色的。桌子上空空荡荡，图纸都收在保险柜里，那些是他的宝贝。

当然，他有时也会亲自编织Shamballa标志性的尼龙绳手链。编织手法来自古老的东方，三股尼龙线，一根放中间，左边一根向右一缠，右边一根往左一缠。公司上下，从店员到公关经理，每个人都要熟练掌握，以防人手不够或出现紧急订单。

平时马斯过的是“三点一线”的生活：关在黑黑的工作室里闷头创作，走出来跟顾客聊聊天，坐车去离店铺15公里的工作坊，他叫它“铸造厂”。那里有从全国精心挑选的11个丹麦金匠，负责手工镶嵌宝石、打磨珠子，另有15个工人编织尼龙绳，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亚洲人。编织尼龙绳不难，但想要编好，编得平整完美，需要高度的专注和耐心，而亚洲人总是能胜出。

作为一个高端奢侈品牌，设计的价值占很大比例。Shamballa的设计简洁粗放，但易被抄袭，这曾经是马斯的一块心病。在ebay上搜索“Shamballa”，假货明目张胆且铺天盖地，几美元就能买到一条仿制的手链。马斯几乎每天走在路上都能遇到戴着假Shamballa的年轻人，这一度让他非常生气。而现在他已经释然了。endprint

“我的确希望有一天能创立一家新的品牌，卖一些很酷的、同时又人人都能买得起的首饰。但Shamballa不是那样，我没法把价格降下来。奢侈品之所以成为奢侈品，是因为你要为制作它所耗费的时间买单。”他说。

在Shamballa店里，几千欧元一条的手链随处可见。在马斯眼中，设计很贵，但更贵的是时间。那些珍贵的宝石在地底下慢慢酝酿、成型，被阳光照耀、雨水浸润，最后被人发掘，小心翼翼地切割、打磨、连缀，做成首饰。奢侈的不仅是宝石，也是其中凝结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