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生命这东西

2014-04-29晓静

星星·诗歌原创 2014年6期

生命这东西,准确地说是人的生命这东西,是大欢喜,是大不欢喜,是悲欣交集。之所以在生命之后冠之以东西,是想解构这个话题的沉重性,使之轻松些。面对生命的大欢喜和大不欢喜,敏感的诗人总在迷离、混沌的生命中流连。继沙翁借哈姆雷特之口说出生命的去留“这个问题”之后,后来的诗人们前赴后继地在“这个问题”上发掘出诗性的或形而上的意义。沈浩波的这组诗,可以说包含了对生命和死亡的形而上的思考。

沈浩波的诗风变化较大,这或许可以理解为一个诗人的好奇心和开放性。但这里呈现的四首诗,风格鲜明且统一。从内容上看,他写鲜花:紫丁香,木棉花,蒲公英;他写音乐:小提琴、马头琴、唢呐、钢琴,钢琴的黑键和弹钢琴的“透明手指”。透过这些美得有些诡异的诗句,我看见其底部,鲜花和音乐覆盖着的都是悲凉的死亡。因而,这组诗很像一个危险的邮包,在很美的包装中,包裹着的都是对死亡的悲悯,爱和苍茫。人可以爱死亡吗?是的,人类是有死本能的生物。

这样的诗,自会触及到人心最深处。

苍茫是宇宙的真相;而苍茫感是人心最底部的真相。世上有不同的宗教引领这苍茫,而诗人,用饱含泪水的美来与这苍茫感抗衡,沈浩波的这组诗,就是这种抗衡之一例。

先来看《紫丁香与小提琴》这首诗。这首诗以连续的发问为结构,语气有童真的意味,语言有些华丽。童真加华丽,让诗中的景物有些不太真实,有些梦幻。而这,正是诗人对世界之美、生命之美的抽象指认。这首诗最后一段,华美的表述消失了,突显出来的是实实在在的发问:“那奔跑的是我吗?/那死亡的是你吗?/那是生命中有过的/紫丁香与小提琴吗?”此问一出,由童真和梦幻糊成的窗户纸被残酷的捅破,带给人无限的感伤。

如果说《紫丁香与小提琴》是一首以童真为基调的好诗,那在《每一幢楼里,都有一个弹钢琴的女孩》这首诗中,诗人是以少年情怀入诗的。人在长大,抽象的世界之美和死亡的魅惑,在这首诗中发生在具体的个人身上。所谓的“具体的个人”,在诗中仍如影子般飘乎不定,是“每一幢楼里/都有一个/弹钢琴的/女孩”。这是一个少年也是一个诗人的梦幻,梦幻中的美和死亡,再加上爱,使这首诗在前一首诗的感伤中增添了令人感动的成分。“我怀抱爱情/将她拉出/亲吻她的白发和/皱纹深深的脸”,谁的白发和皱纹深深的脸,那少女吗?那瞬间老去的少女吗?有什么比亲吻白发和皱纹深深的脸更深情的呢?这梦幻或虚幻之感长在诗人的内心。

另外两首诗,《后海盲歌手》和《奏鸣曲》,是成年人面对世界和生死的感受了。因而,《后海盲歌手》写得实实在在,丁是丁,卯是卯地描述了一个现实的场景。然而,即使写实,在诗人眼中,丁可能不全是丁,卯亦不完全是卯。能指和所指在不断滑动,因为诗人所见盲歌手的“唱”是“喊”,是“喊命”,而这闹市,却像是一座“人都死光了的空城”。这首诗在前两首诗的感伤和感动之后,生出了感悟。在成年人的眼中,纯美退却感悟升起,也是一种生命的发展轨迹吧。

最后来读《奏鸣曲》,这首仍然是倾心于死亡主题的诗,几乎汇聚了前面几首诗的各种要素:感伤,感动,感悟,其中亦含悲悯和恐惧。是的,恐惧。因为恐惧,诗人说道:“你的白发提醒我/见一次,少一次”,但这种恐惧是难以言表的,于是“试图和你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这也许是生命中常见的情景。面对一些沉重的话题,我们常常会避重就轻。而诗人因窥见了死亡的阴影,被迫以诗为剑,来挑破这阴影的黑袍。他首先看见白发人的面前,“死亡伸出晶莹的阶梯”,进而感到在和对方说话,“像在敲打/一台老钢琴”;同时,因看见了这真相而觉得自己“像一个年轻的死神/腰里别着镰刀/死死摁住/你灵魂的黑键//听它嘶鸣,咆哮/刮起风暴/仿佛葬礼正在举行”。读到这里,不得不说这是由一连串神来之笔推出的奇诡意象,它足以撼动人心。

生命这东西因终将终结,而注定是悲剧性的。其中有大欢喜和大不欢喜,更多的是平平淡淡,而诗人是灵魂的巫师,他以语言为符,画出了生死之中所包藏的全部美和苍茫。沈浩波的这组诗给人以很强的阅读快感,期待诗人写出更多的好诗来。活着,有好的诗读,此乃是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