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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天为父,叫地为母(组诗)

2014-04-29髯子

星星·诗歌原创 2014年6期

我姓马,它是马

我姓马,它是马

在祁连山的这面草坡上,我在看它

它也在看我——

它是一匹公马,我是一个男人

对于我和它来说,雄性

不是一决雌雄决出来的,而是父亲的拇指

饱蘸母亲的鲜汁

写出的一个血肉之词:儿子

它的领地上,花有花蕊

草有草籽,几匹母马

大腹饱满,各怀一胎——

父亲,他隐约听见一匹小马咴咴而嘶

仿佛把笑声哭了出来

而我也是一家之主,离妻别子来这里旅游

无非是寻找一种境遇,让我

把我放牧——

放下做人的立场,直立行走的我

心,爬下来

脊梁上,骑着一个人字

我的命运仿佛被笼头、缰绳牢牢拴住——痛苦,一条鞭子

正抽打我远方的骨头

我姓马,它是马

在祁连山的这面草坡上,他在看我我也在看它——

都是父母的儿子,都是儿女的父亲同为血肉,同为生命

然而,不同的是

我和它

各有各的:天命

一丘之貉:三只

一丘之貉,三只

如三个隐居这里的高人,看见我时它们并不惊慌,跑开

居然没有突然性,没有

拐弯抹角的曲折感

它们的穴,深不见底

我判断已穿透死亡,抵达灵魂的深度——它们肯定得到了亡者的脏腑和头脑

肯定吸取了亡者的计谋

肯定掘到了亡者做人的思想和教训

肯定还学到了亡者的“处死之道”

它们,已死过上千遍了——

死,让它们真的还活着

一丘之貉,三只

它们以为,它们已经是人了

它们的尾巴并不藏着,它们明白我,一个揪掉了自己尾巴的人

不会再揪它们的尾巴

一丘之貉,三只

我相信是一母两子——

两只在后面跟随,一只在前面领跑

在一箭之遥的地方,它们停下来

回首看我——

站在土丘上,我只不过是一丘之人

我喊:一丘之貉

没想到,这条成语是贬义词

一下伤到了它们的尊严

惨叫一声,它们落荒而逃——

天很高,地很大

一母两子,越来越远,越远越小

我感觉它们快速在退:要退回到过去退回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那时那里,天为父,地为母

貉不是貉,人

还未成为人

月牙泉

她本来是祁连山的一块墨玉

化身为水,一道微澜

惹了男人的是,却生出女人的非

大漠之大,万卷黄沙

波远去,浪涌来

一个不解的坎坷,总与一场浪漫的大风有关早春退去了,晚秋也退去了

凡的,俗的,一掌一掌剃去了

只剩下清澈的一泓,一隐

少了那样一劫,又多了这样一劫

归隐在这里

以月为性,名字是残缺的

美却是圆满的,芦苇有修篁的骨节三世修来的长胫,一试

再试,终于试出了她的爱有多深

缘有多浅,一字一鸣——

鸣沙山替天说话,雨是只言

雪是片语,而沙

一粒一粒都是叹息

她回应一句:是的

涟漪,总是以圆

把美放大,把愁扩展开去

归隐在这里

等候下一个轮回,修炼——远,或者近

有边,或者无边

甚至,有或者无

都由天注定——

哪怕最后是一瓢,是一滴

然而,一滴水中坐着,我佛一滴水,不开花

但结果——

一枚正果

一碗泉

去宁夏的这条油路

正穿过一片荒原,道旁

一块路牌,如荒原匆忙伸出的一只手高举着令我一望欲饮的:一碗泉

并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地名

一道土崖下,一个碗大的沙窝

仿佛荒原的一点乳腺,正艰难地分泌着水——不是乳,真的是水

凄切,混浊

显然,有一些事实还没有彻底澄清

油路穿过荒原,一碗泉

已不再是过往者的救命泉,那些流传的救人故事荒原上的荒径野道一样,蜿蜒曲折

依然是它自然而然的美——

喝了一口水

让我解渴的,不是它的汁液

而是它的: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