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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非洲象孤儿找个家

2014-04-29文/FRANÇOISDELÉTRAZ译/王龙

南都周刊 2014年32期

这里距离内罗毕几公里。访客们到达的时候,夕阳只剩最后几缕光线,稀树草原被照得尘土可见。远处的地平线上,高大的合欢树形成了神秘的树阴。非洲黑夜的各种声响开始合唱。

身披五颜六色毛毯的小象们四散玩耍,沐浴着柔和的阳光。它们身上涂了防晒和驱蚊的乳霜。每头小象都会披上一条毛茸茸的毯子,一是为了保暖,二是为了模仿母象温暖的腹部,让它有安全舒适感。

安吉拉用低沉的嗓音说:“我们面临的形势很严峻。1994年,察沃国家公园生活着35000头大象,现在数量才不到12000头。”

在夏德里克家族,对非洲象的热爱代代相传,安吉拉也没有逃出家族基因的影响。她的父亲大卫·夏德里克,在1948年成为察沃(Tsavo)国家公园的创始人,这是肯尼亚第一座国家公园。他的妻子达芬也参与到了这一使命中。结婚以来,他们生育了吉尔和安吉拉,也孕育了大卫·夏德里克野生动物信托基金(David Sheldrick Wildlife Trust)。如今,年过半百的安吉拉接过了这一神圣使命的火炬。

得益于国际市场对象牙交易的禁止,大象的灭绝速度从1989年开始大大减缓。但从2008年开始,它又以惊人的速度回升。因为,尽管捕猎获取象牙被明文禁止,但出售存货却是合法的。这一漏洞使得许多商人私自篡改产地证书,然后光明正大地进口大批象牙。

仅在2011年,世界各地被海关查获的非法象牙就超过24吨,而这只是真正偷猎数量的10%。

而且,如今的偷猎手段更加残忍和精细。偷猎队伍里增加了恐怖分子(伊斯兰青年运动成员)的身影。他们带着威力巨大的重型武器,用军事手段肆无忌惮地获取象牙,以资助他们的武装和行动。屠杀几乎成了唯一的偷猎手段。

Cites(濒临绝种野生动植物国际贸易公约)的秘书长约翰·斯科尔顿回忆,在20世纪初,非洲曾经有约2千万头大象。到1980年,这个数字下降到了 120万。如今,只剩下差不多50万头了。偷猎者每年还会继续杀死25000到35000头大象。

偷猎者们喜欢捕杀公象,因为它们的象牙比母象的更具有观赏性。这破坏了本来就已经不稳定的象群繁殖条件:一头母象每隔四五年才可以生育一头小象,怀胎时间长达22个月。如果失去了这些促进树木种子传播的大型动物,也许非洲大陆也将面目全非。

如何改变这种宿命?首先要从拯救流离失所的小象开始。它们的母亲或者被偷猎者杀死,或者掉入露天自流井等现代文明的陷阱,再也不能回来。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和哺养。这些孤儿是不可能存活的。

四十年来,夏德里克家族和监护者们走遍了非洲的荆棘丛林,寻找这些小象。它们被捡回孤儿院后,会得到尽可能周全的照顾,直到成年。

巨大的投入

照顾这些孤儿的投入是巨大的。除了基本的吃穿住用外,基金会的巡逻队还会长年与肯尼亚军队配合,密切监视公园。

两架飞机在头顶广阔的区域上空盘旋着,一旦有大象受到威胁,它们就会向基金会急救兽医报警。尽管每年,国家公园的工作人员都会拆除不计其数的陷阱,但孤儿院中仍会接收十多头陷入困境的小象。

每天晚上,都会有看护和小象一起睡觉。但是,看护是采取轮流陪睡的方式,以免让小象对他们产生情感上的依赖。
每头小象都会披上一条毛茸茸的毯子,一是为了保暖,二是为了模仿母象温暖的腹部,让它有安全舒适感。

偷猎者的诡计永远是层出不穷的。有些人在弓箭上抹上剧毒,射中的大象会因此瘫痪,难以跟上象群,最终被象群抛弃。随后,偷猎者只需要追上大象,将其杀死便获取象牙。

目前,世界上有两所大象孤儿院。一所就在肯尼亚的察沃国家公园,另一所则在斯里兰卡。照顾幼象的开支非常大,为了减少财政负担,大象孤儿院不得不想出各种办法。对游客收费参观是其中一个。斯里兰卡的大象孤儿院会挑选一些特别聪明的小象,训练它们听懂一些指令,给游客表演节目。小象们长大后,也会外出“就业”,比如学习搬运树木等。

而肯尼亚的这家孤儿院,更多依靠的是募捐。人们还可以收养某头小象,将其收为教子或教女,定期来探访,或是在基金会的网站上关注它的日常活动和成长状态。

“大象教会了我们如何摆脱困境,如何哭泣和如何举行葬礼,还有如何继续生活和原谅。”安吉拉的母亲达芬已经有80岁高龄。作为基金会会长,她仍然坚持来这个她于1987年建立的孤儿院巡视。

今晚,她特地来看看基塔卡的情况。这头被象群抛弃,却神奇地存活下来的小象,已经两天不吃奶了,并且呼吸困难。达芬让兽医给它验血,以便尽快做出诊断。

“对于大象宝宝来说,病情恶化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安吉拉解释,很少有哺乳动物会对自己的母亲如此依赖。失去母亲会让小象异常脆弱,哪怕一点点的食欲下降、粪便中的任何变化或是睡眠习惯的改变,都必须引起重视。

基塔卡是头讨人喜欢的小象。它在2011年来到孤儿院时,只有一周大。这几天,它的体重已经减少了大约600千克。

尽管非常喜欢自己的看护,基塔卡还是不肯接受让他在那又圆又大的耳朵上进行注射。孤儿院一共出动了十个人,才在栅栏边缘稳定住这头惊慌失措的小象。另一边还需要同样多的人来安抚它的同类。其他小象有的被基塔卡的叫声吓到,有的则跑过来救它。

取出血样后,安吉拉和护士一起来到孤儿院的中心的小实验室。血样分析的结果很快出来了:基塔卡需要接受抗生素治疗。

害怕孤独的孩子

治疗方案需要食物和时间的配合,才能显出效果。小象在生命头几年是非常依赖母乳的,直到四岁之前,母乳都是它们食物来源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对于配方奶成分的把握至关重要。

“因为没有找到正确的配方,我已经数次目睹这些新生儿的死亡了。最早的一批小象被喂得过胖,引发了消化不良,因此丧了命,但是,脂肪含量过低的配方又不能满足它们的需求。”经过无数次试验,达芬为这些宝宝调制出了理想的配方奶——用椰汁掺在婴儿奶粉中。小象们对这种配方显然很满意,一见到奶瓶就会跑过来。

在孤儿院里,奶瓶会定期供应。如果宝宝们还需要,也会有额外的配给,“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安吉拉强调。

一般每头小象每天喝十二升奶,温度既不能太热,又不能太凉,否则它们就宁愿不喝,呆在角落里沉默着。

抚养大象孤儿的另一个关键因素是:感情。“它们在夜晚必须有人陪伴。小象孤儿们是难以承受孤独的。如果它们看到过自己的母亲受苦,或者被象群抛弃了,晚上就可能会失眠,还会做噩梦。” 每天晚上,都会有看护和小象一起睡觉。但是,看护是采取轮流陪睡的方式,以免让小象对他们产生情感上的依赖。

达芬曾经照看过一头名叫艾莎的小母象。“有一次,我去城里为女儿准备婚礼,于是把它交给了助手照顾。没想到,在我离开的两星期里,艾莎竟然不吃不喝,绝食而死。”也许是它无法承受再次失去“妈妈”的悲伤。每次回想起这件事,达芬仍然非常痛心。“直到艾莎死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它太爱我了。”

在白天,每头小象会有一个看护专门陪伴,十年来一直如此。这些穿着绿色工作罩衣的保姆,会跟它们一起,在灌木丛中不慌不忙地漫步,任由它们去发现新事物,到了饭点则给它们喂奶瓶。

成年大象能自如地使用鼻子,但有些小象需要看护专门指点。比如,康热罗每次喝水时都会把脸蛋贴在水潭里,还需要看护陪它慢慢地训练,以便掌握用鼻子喝水的要领。

回到草原

大象有着出色的记忆力,也有强烈的氏族和家庭观念,以及自己的一套礼仪观念。当命运使它们失去家庭后,它们便会把建立情感联系的能力用到看护者身上。

它们彼此也能互相辨认。“它们形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家庭。回归大自然后,它们见到曾经的看护或孤儿院的同伴,仍然会非常高兴。埃莉诺在分别三十七年之后,还能认出它曾经的保姆。”达芬回忆。

这些小家伙的性格各不相同。“那边是阿什卡,它见到水坑就会很惊慌,可能是想起自己曾掉进去的陷阱。”尽管长鼻子受到过猫科动物的攻击,已经致残的凯努克仍然无所畏惧。而跟它有同样遭遇的克罗则腼腆谨慎很多。

穿着绿色工作罩衣的看护会跟小象一起,在灌木丛中不慌不忙地漫步,任由它们去发现新事物,到了饭点则给它们喂奶瓶。
达芬·夏德里克参与小象拯救活动已经四十年了,现在她的女儿安吉拉接管了她们共同建立的基金会。
小象们形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家庭。回归大自然后,它们见到曾经的看护或孤儿院的同伴,仍然会非常高兴。

享用完下午三点的奶瓶后,四只幼象怀着好奇心,继续用鼻子探索着植物、花芽和树根。“它们会通过嗅觉发现以后可以吃的植物”,看护贾斯特斯解释。他周围的小象们正高兴地玩耍,一边扇呼着耳朵,让自己凉快下来。

下午五点,小象们后背上披上鲜艳的毛毯,一个挨一个地回到了自己的窝里。来访者探视的时间到了。捐赠收养过其中某些小象的人,可以在这时来看他们的教子教女。

孤儿院每天可以接待150名游客,每个人需要支付500先令,便可以欣赏小象们在11点钟吃奶的憨样,这已经成了内罗毕一大旅游项目。来访者也可以选择周五过来,参观看护者给小象进行橄榄油按摩,滋养它们的皮肤。

当小象们满2周岁的时候,就要离开孤儿院,前往伊图姆巴的恢复营地了。营地位于22000平方公里的察沃国家公园的中心地带,夏德里克家族的拯救活动就是1948年在这里开始的。

小象们三头一组,在卡车上会旅行15个小时。这是一次重回大自然的冒险。在营地里,它们学习一起睡觉,按照自己的频率自由进食。每天中午,它们都会到距离大本营几百米的水潭吸水玩耍。在这里,它们会发现在污泥里用柔软强壮的长鼻嬉戏的乐趣。

它们从不单独出去。到了晚上,小象们会有序地回到有通电栅栏围绕的营地,以免受到老虎豹子的侵扰。营地有一大群绿衣看护等着它们,像小时候一样,亲热地呼喊每头象的小名:康热罗、图尔奎尔、拉加凯、凯努克……

与大自然融合的过程很简单,时间却很漫长。太阳西下时,会出现一些来饮水点休息的野生大象。有时候,象群会带上一两头小象离开,从此踏入全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