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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无情,揾食艰难

2014-04-29刘原

南都周刊 2014年33期

时光容易把人搞,红了樱桃,硬了芭蕉。

我家的流氓兔,三年前还是一坨小肉团,转眼便要上幼儿园了。鉴于兔少有些怕生,而且没养成和小伙伴分享的好习惯,兔妈决定带他去练摊,卖家里的废旧杂志,还扬言要把书款捐给失学儿童,以此培养兔少的爱心和接触社会的能力。

母子俩既要练摊,我作为家里的名义元首,只好变身搬运工,把死沉死沉的杂志扛到小区商业街,流氓兔随即在迷离路灯下唱《小苹果》揽客。

我顿时心情复杂,想起了《天涯歌女》,于是远远蹲在一边,其间给我哥打了个电话,我哥很怀旧地说起30多年前我们哥俩也曾在故乡的马路边摆小人书摊,摆了一天挣了6分钱,最后各持一根冰棒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他还关切地问起小侄子今夜的营业额,我翻了下流氓兔的玩具运钞车,总计8元—杂志随便拿,钱也随便给—这点钱恐怕没法给贫困孩子买文具了,只能给他们送几根雪糕。

夜的灯火渐渐阑珊,路人也渐渐零落,母子俩已有倦意,杂志仍剩一摞,大概10余本。我打着哈欠说,5块钱卖光算了。流氓兔立即扯着嗓子开始叫卖“五块清仓”,没曾想,依然无人问津。

我很伤感,连心忧天下的湖南人都不爱读书了,况且这都是中国最优秀的杂志,每一本居然顶不上五毛,什么世道。

我懒得再搬回家,开始觊觎旁边一位卖水蜜桃的大爷,我说“拿这10多本杂志换你一斤桃罢”,大爷赶紧蹬着三轮车就跑,这个风一样的男子远远地在风中扔下一句话:我年纪大了,无福消受了。

这次练摊对我的触动,远甚于对流氓兔的触动,对他而言,这是新奇的路演,对我而言,却再次体会了揾食之难。在许多年间,我的钱是从键盘下流出来的,5元钱只需要敲三两个字,一两秒钟,但对我的孩子,是卖萌和守候大半个小时而不可得。

前不久,湖南有个学医的女孩,因为做饭时丢掉了一块发霉的腊肉,被瘫痪的父亲骂了几句,随后喝农药身亡。在很多年里,这个贫穷的家庭都是靠这个女孩打工支撑的,但最终被一块腊肉压塌。

所谓揾食,对食物的珍惜是穷人的共性,我的父母都经历过饥荒,所以历来有珍藏食材的习惯,直至发霉变质。饥饿和匮乏,都是有记忆的,我至今对五仁月饼深恶痛绝,皆因童年时跟着外婆去给月饼厂砸瓜子做五仁月饼的原料,手都被小锤子砸肿了。万幸的是,虽然我的手也经常被女老师打肿,但还没对女人深恶痛绝,最多是悲怆地喊一声:来来来,我肿给你看。

最近有条消息,说王健林荣登去年中国大陆首富,他的荷包一年多了372亿元,平均每分钟赚70776元,他最后悔的是只生了一个娃。新闻一出,一大堆人挤到网上喊王健林爹,或者干爹。感觉王健林犯下了极其严重的遗弃罪,让那么多子女流落民间。

不过如今又出了新科首富—马云。我准备搬个小马扎,坐等围观无数人乔装成外星人去认爹。对他们的财富,我们这些穷人是没有概念的,18年前,泰森仅用109秒就击败对手,拿到了1500万美元,平均每秒13.7万美金,我们只能高山仰止,惟有推出雷政富,他平均每秒的精虫流量,如果不是过度肾虚的话,还是可以跟泰森的每秒现金流PK一下的。

半个月前我回了趟广州,想起寓居城中村的年月,哥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贪婪地凑到墙边看自己昨晚做的版面挣了多少钱,或眉花眼笑,或五雷轰顶。在月光清冷的杨箕雨巷,哥就是那个丁香一样哀怨、唏嘘的做版佬。世道如此艰辛,我们既无马云和王健林的命,就只能挣些苦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