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是文学创作的内驱力探析
2014-04-29程赟李炎鸿
程赟 李炎鸿
【摘 要】中国古语有云:“忽然兴至风雨来,笔飞墨走精灵出。”这种现象就是灵感。灵感属于意识的范畴,是创作者大脑的活动,灵感的产生依赖于创作者头脑中新旧记忆的碰撞;灵感的源泉是创作者对生活的敏感的记忆;灵感的诱发乃是生活激流的沖击;灵感是文学创作活动的内驱力。
【关键词】创作;灵感;内驱力
一、前言
在西方,“灵感”一词的意思可以在古希腊找到——“神的气息”。把“灵感”和诗人、艺术家的创作联系在一起,可以理解为:感受到神的灵气,从而作代神立言。最早提出“灵感”说的是古希腊的德谟克利特,他说:“没有一种心灵的火焰,没有一种疯狂式的灵感,就不能成为大诗人。”①柏拉图对此加以发挥,作出比较详尽系统的阐述和说明,他认为艺术的创造不是凭借技艺的高超,而是灵感。单凭技艺不能分出高下,但如果凭灵感,则定能判定出成功艺术和失败艺术。“诗人不得到灵感,不失去平常理智而陷入迷狂,就没有能力创造,就不能作诗或代神说话。”(《伊安篇》)
在中国,自魏晋“文学自觉”以来,关于这个问题的阐述逐渐增多。虽然“灵感”一词在中国古代的文艺理论中,没有明确的提出,但有众多和“灵感”相关的称谓。如“天机”:《庄子·大宗师》:“其耆(音:齐)欲深者,其天机浅。”、“妙悟”:严羽《沧浪诗话》:“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感兴”:陆时雍《诗镜总论》:“太白长於感兴,远於寄衷,本於十五《国风》为近。”等多种称谓。它们均指创作主体在客观现实中,被某一时刻的人、事、物所触动而突然出现文思泉诵的最佳创作状态。
二、灵感的产生——新旧记忆的碰撞
古人不能正确的给灵感的产生一个明确的解释,故而将其归之于“神灵的感应”。柏拉图在《斐竺腊司》中说:“无论是谁,如果没有这种诗人的狂热而去敲诗神的门,他尽管有极高明的艺术手腕。诗神也永远不让他登堂入室。”可见在柏拉图那里灵感也是“神授”。明末清初,著名的文学家、文学批评家金圣叹也将灵感看作“神灵”的显现。他认为在灵感显现时,创作者要迅速用“灵手”捉住“灵眼”所见,写出佳作。钱起夜闻空中吟诗——“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而作《湘灵鼓瑟》。
但不能一概而论,古人葛立方《韵语阳秋》中:“自古工诗者,未尝无兴也。观物而有感焉,则有兴。”可见人脑的创造思维,并不能自我生成,须通过大脑意识中业已存在的记忆进行加工改造,打破旧的禁锢,创建新联系,形成新的创造物的运作过程。在这个“加工”程序进行之前,必须拥有两个关键的要素:一、旧的记忆。即指已存在于创作者头脑中记忆——创作者必须备有生活实践、艺术实践和学识的积累。魏禧在《宗子发文集序》中:“人生平耳目所见闻,身所经历,莫不有其所以然之理,虽市侩优倡大猾逆贼之情状,灶婢丐夫米盐凌杂鄙亵之故,必留深思而叹识之,酝酿蓄积,沈浸不轻发。及其有故临文,则大小浅深,各以类触,沛乎若决陂地之不可御。”这里所谈的就是作家在生活中存储在大脑中的记忆之中,犹如滔滔江水之蓄势待发,一旦需要,即可将旧时记忆提取,形成滂沛无滞的文章。
近代弗洛伊德将心理学的概念引入文学,通过后继者的不断发展,提供给人们对灵感现象的本质的认识。从现代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讲,灵感是创造性思维过程中认识发生飞跃的心理现象。杨沫在谈及《青春之歌》里的人物和创作过程时说,在创作小说《青春之歌》并改编成同名电影的剧本时,所以灵感频频发生,是因为她的个人经历、人生道路与文中的主人公,有着密切的联系。杨沫作为创作者是文中主人公们所经历的那个时期的斗争的参与者,故而她能深切地感受书中主人公心灵深处的东西 “因为被他们这种伟大的精神所感动,因为怀着对他们深深的热爱,所以,当我写的时候,常常忍不住心中的激情一泻而下。”(《谈谈〈青春之歌〉里的人物和创作过程》)。这些都能够说明灵感的产生要把平时的生活中所经历的人、事、物储存在大脑中。因为创造者作为文学创作活动的主体,是文学创造的发起者,所以必须拥有大量的信息、资源以记忆的形式置于大脑之中。列夫·托尔斯泰谈及艺术灵感时,认为“(艺术灵感)是从他所经历过的生活中得来的果实。”②生活是人与生俱来的能力,维持生存的一切活动都可以归入生活的范畴。在生活中,每个人一步步地积累着人生感知、感悟。这些存放在人脑之中便成了“从他所经历过的生活中得来的果实”。二是,新的记忆。是指创作者在现实生活中的某一个时刻从某一人、事、物之中得到的“信息”。这种新的记忆不仅是偶然出现,而且转瞬即逝。明代谢榛称:诗之“天机”须“待时而发”。即是说灵感的产生需要作家在受到外物的感召之后“触物而成”,不是“幽寻苦索”的后天人力所能为。这里所说的“触物而成”即是指新的记忆。由于某一人、事、物的不可预见的突然出现在创作者面前,使创作者的头脑拥有了对这一不可预见的突然出现的人、事、物的“信息”的存储。吕本中在《与曾吉甫论诗第一帖》中:张旭观看公孙大娘舞剑,从而顿悟草书笔法。“张长史见公孙大娘舞剑顿悟笔法,如张者,专意此事,未尝少忘胸中,故能遇之有得,遂造神妙。使他人观剑,有何干涉?”张旭观舞剑而顿悟书法的前提有两个:其一,张旭已经懂得书法。这是存在张旭头脑中的旧的记忆。其二,张旭在现实生活中的某一时间,观看了公孙大娘舞剑。公孙大娘舞剑偶然出现并且成为张旭脑中新的记忆。
创作者都是思维极度敏感的人。在头脑中已储存大量旧的记忆的基础上,一旦新的记忆出现。创作者就会运用大脑积极地对新旧记忆进行加工,打破旧的禁锢,创建新的联系,形成新的创造物的结果。对创作家而言这个过程就是灵感涌现的过程,这个结果就文学创造的结果。
三、灵感的源泉——创作者对生活的记忆
如前所述,创作者的记忆来源于生活。灵感来自于创作者新旧记忆的碰撞,所以灵感的源泉是创作者生活的记忆。陆机在《文赋》中写道“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詠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游文章之林府,嘉丽藻之彬彬。慨投篇而援笔,聊宣之乎斯文。”在创作之前先要有生活的积累,在创作时才能够达到“精骛八极,心游万仞”、“情曈曨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
从马国栋《略论老舍作品的民族文化气质》③一书中可以知道:老舍善于在生活中学习,并把这种学习的结果以记忆的方式存储在头脑之中。北京城特有的文化风采是老舍关于北京最深切的体会、老北京的生活是老舍深刻的記忆。这些关于北京“京味儿”文化的体会和老北京生活的记忆给老舍的创作提供了永不枯竭的创作灵感。一个独特的记忆背景决定了老舍的作品除了在主题上和时代步调一致以外,还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北京文化+满族文化(旗人文化)”的“京味儿”文学样式。
《北京人》创作过程中,曹禺构思江泰这一人物形象时的灵感,是对创作者对生活的记忆是灵感的源泉的又一有力佐证。曹禺追述,江泰主要是根据四川抗战期间一个小城里遇到的一位法国留学生作为原型塑造出来的。法国留学生和他老婆住在老丈人家里,逍遥自在。每次见曹禺就和他谈天说地,滔滔不绝。创作期间,曹禺又将少年时的生活记忆投放于作品之中,他在家中见到的一个法国留学生,研究科学的,是父亲的朋友。曹禺对生活中这个人物的追忆,让曹禺在创造江泰这个人物形象时有了更加丰富饱满的人物形象原型。这个人物的特征的记忆带动了曹禺的创作灵感。
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物质决定意识,实践是意识的唯一的不竭的源泉。灵感属于意识的范畴。根据上文的叙述,灵感是由新旧记忆的碰撞而产生的,而创造者的生活的记忆是来源于客观生活中的实践,所以,周恩来曾指出:“作品的产生,可以是偶然得之,但是这种偶然得之是建筑在长期的生活和修养基础上的,这也是偶然性与必然性的辩证统一。”④
四、灵感的诱发——生活激流的冲击
曹植“感甄”而作《洛神赋》——三国魏曹植求甄逸女不遂废寝与食。甄女后归曹丕被谗死。黄初中植入朝曹丕示以甄后遗物玉镂金带枕。曹植还将息于洛水上思甄后遂作《感甄赋》。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创作了著名的诗剧《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而卡拉卡拉古浴场的种种情境大大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谈到这部作品时,他说“我的这首诗大部分是在万山丛中卡拉卡拉古浴场残留的遗址上写作的,广大的平台,高巍的穹门,迷魂阵一般的曲径小道,到处是鲜艳的花草和馥郁的树木。罗马城明朗的晴天,温和的气候,满空中活跃的春意,还有那令人神醉的新生命的力量;这些都是鼓励我撰著这部诗剧的灵感。”
作家王汶石曾说:“作家在生活阅历中,积累了大大小小数也数不清的人和事、经验和各种感情……它们像燃料似的保存在作家的记忆里,就像石油贮存在仓库里一样,直到某一天,往往由于某一个偶然的机遇……忽然得到了启发(人们通常把这叫做灵感),它就像一支擦亮了的火柴投到油库里,一切需要的生活记忆都燃烧起来,一切细节都忽然发亮,互不相关的事物,在一条红线上联系了起来,分散在各处的生活细节,向一个焦点上集中凝结……一篇文学作品就这样形成了。”王汶石所说的“油库”是指以记忆的形式存储在创作者头脑中的生活信息;“擦亮了的火柴”即创作家遇到生活激流的冲击。当这些生活的激流冲击着创作者头脑中的旧的记忆时,创作者的创作思路就会处于极度敏感的状态,这时灵感随之产生。如果把旧的记忆比作海平面上的冰,把灵感比作海平面下的冰,那么生活激流的冲击就相当于海水的搅动。当海水的搅动时,海平面下的冰就会偶然冒出海平面。这就犹如当生活激流冲击时,灵感会从不被我们所意识到的潜意识中冒出来,成为意识,被我们意识到。
五、结束语
“文学创作的内驱力虽来自创作主体的内心世界,但它蕴藏着无比巨大的能量。人的行为不是被动地接受外界刺激而是受人体的内驱力所制约。”⑤内驱力是人的内在心理力量,创作者依靠这个能量完成文学创作活动。
根据前文的论述,无论是中国古代的文艺思想还是柏拉图的“灵感说”;或是中国现代作家、文论家,还是西方现代的作家文论,都在一定程度上承认创作者创作技艺手法,并在此基础上重视灵感在文学创作中的作用。且在论述二者的关系上,总是把灵感放在更高的位置,突出灵感是文学创作的内在驱动力量。灵感能够决定文学创作活动的成功与失败,并成为判断文学作品的重要标准。文学创作活动,就是人们将内驱力这一心理张力作用于文学作品中去的过程,是人的生命活动向精神领域的延伸。灵感是一种在不可预见的情况下产生的一种无形的驱动力。纳入文学创作的范畴时,灵感就是文学创作的内驱力。它超越人的本能和平时所能达到的理智上限,是文学创作的内在动力源泉。
【参考文献】
①朱光潜.西方美学史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
②(俄罗斯)列夫·托尔斯泰.艺术论[M].北京:中国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③马国栋.略论老舍作品的民族文化气质[J].中国社会科学学院研究生学报,2004(2).
④周恩来.周恩来论文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70.
⑤卢政.文学创作驱动力概念辨析[J].齐鲁学刊,20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