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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里的呐喊(组章)

2014-04-29九月

星星·散文诗 2014年10期
关键词:身体音乐

九月,本名唐朝辉,湖南湘乡人,现居北京,作家、出版人。出版有散文诗集《通灵者》《梦语者》《心灵物语》《勾引与抗拒》。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关闭在这房间里的某种过去的声音。”

一位死者为我打开了这扇房间的门,里面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那些声音,都会发出一声声号叫。

什么样的声音都有,声音的平面性形成一个个小旋涡,形成暗喻的声音会跟着脚后跟走,直至回到这扇门里。笑声,是多年前留下的,当然会显得有些陈旧。

有一天,这些声音势必消失,只是那一天会在很久很久以后。

一些过节时的喧哗声,遁声而去,没有看到任何人,房间和街道一样空空荡荡。

守塔的人带我们进塔,用铁门环在门上敲了三下。告诉里面的小鬼小神,有人进来了。

从洞穴里传出某一个人的声音,对我说话,那是曾经死了十多年的一位长者。他站在什么位置,我只有闭上眼睛才能看到,他是无形的,声音反而显得具体到一个转弯的角度。

早上,午夜已经过去,我听到那些声音,在谈收成、土地的买卖、人死后还盼个来生等等话题。

整个村庄里充满了各种各样过去的声音,还有歌声,那些音符好像一直没有变化,来自于未来,流传于今天和昨天。

引我开门,是一位死者,里面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会知道的,因为里面留存的声音会告诉我,只要我有足够安静的力量和舍弃的时间,坐在这里聆听那些风里来雨里去的声音,体会着雨的寒冷和夜晚的黑暗,我们有多久没有在群山里走路的经历了,近百公里的路一点人为的亮光都没有,到处耸立着树木的暗度,那些风,走过树林的时候,会带走一些影子,摇动的就是它们的声音。

痛苦的声音会发出号叫。

你痛苦吗?

——没有享受过黑暗的人。

“我听到的言语都是无声的”

能够感受到各种声音的内容,但你“根本不发出声音来”。

能够感受到声音里的苦涩一点点渗进干枯的大地,绿色的植物只生长在记忆的故土,我无穷无尽地听着,躺在岁月的树下。这是一种把任意的树枝插在土里,就可以生根开花的树,其生长速度是一般树木的三到十倍,三年不到就可以成为一棵参天大树,但木质疏松,砍伐后基本无用,不要说用来做盖房挑梁,就是做凳子椅子也是不行的,大部分只能用来做柴烧。实在觉得应该安排点用处,那就用刀随意砍几下,做一个可以随意地丢在风里雨里权当小凳子的玩意,不让屁股坐到地上。树是空心的。一个大大的洞,我们把记忆和现在丢进去,也只能听到一次响声,之后,就杳无音信了。

这样的树就是我们的岁月。

优美的翅膀里充斥着理想的名词。

天空一年到头阴沉着脸,不给任何人一点笑意,多少个世纪的孽债沉重地压进每一个词语和句子中,染色变质。岛国日本就是记忆里的一把刀横在我的脖子里,万千诸般都不去说,简单到一件事——在中国的土地上日本士兵杀了那么多手无寸铁的中国百姓,他们的说辞和文字里:竟然一笔都不带过,而是把笔里装满了谎言。

不发声的语言是最丰富的,可以不断地补充,没有先后顺序,不受时间空间的控制。

富足的声音是不发声的,各个层面无碍地交流对话,窗户洞开,房间里的黑暗没人看见。人一旦开口发声,真正的声音就会死去,所期望表达的真相隐匿于深海区里的石洞里,那些海底生物都隐身其间。

我们发声太多,自己制造话筒,公众因为私欲也提供了各种平台,政府在个人的调控下,扬声器的材质越来越精细高级,声音发出恶臭,放心,只有人的身体坐在那里,那些人都没有带耳朵和鼻子,声音无效。墙壁的洞穴里,也一只老鼠都没有。蝙蝠的天空都在乡下。

我们发声太多,气神不断地往外流,疲惫不堪。为保证自己不受伤害,那就会去制造一些伤害。声音无法抵达温暖之境,驱除力,斩杀生命的元气。

具体到两个人,无论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天涯,无声的语言都会流向对方生命的核心地,用已有的时间概念来说,两个世纪以前的声音,会在重逢的大地上绽放出冰洁雪花,大地葆有无限的温情。

纯粹的声音,是有形,有动作的,是无声的。

纯美的声音在任何时刻都会相互默许应和。

“这天晚上又做起那些梦来,为什么总是回忆起这么多往事?为什么不只是梦见死亡和那过去的轻柔的音乐?”

顺着某个通道我们部分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一点点,沿着记忆的痕迹滑进身体的深处,在那里,总会有些模糊的声音响起,对应着那些具体的事情。

声音就是音乐最原始和本真的元素。

我们忘记了声音的内容,但从事件的起始,到复杂的痛恨处,音乐在池塘边轻轻地冒着水泡,直至有鱼或者石头击破水镜。声音在表达事件的发展,其精髓我们已领悟,那么真真切切地铭刻在记忆的石碑里。

说这些声音是虚空与有无之间的碰撞之声更加准确。那些声音,死死地被我们收存,亦会在突然之间滑出石头的纹路,伸出手和耳朵,倾听的时候,声音仅隐约可见,又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着一痕。

梦的滋生地是回忆的地盘,我们的身体曾经在那里走过。一次梦是一次疯狂的集结,里面囊括了“这天晚上”“回忆往事”“死亡和音乐”,梦绝对不会有任何一次是简单到一的集合,进进出出的人,变换的场景,没有开口但在不断表叙的各种语言,都集结在这里。

死亡在那些音乐的柔软之地被梦见,死亡、音乐、梦见,三者盖之以轻柔的形式,但总会在不经意间被突兀的山峰、岩石打破划伤,轻柔的雨雾里,尽含挑战和刀刺。

往事是供我们来回忆的?

当下的一切都会成为往事,提灯而走进另一个院子的过程,在放下灯的刹那,已成往事,来不及一声小小的吟唱,往事已成定局。

我们想到明天躺下来,重新会打开一本书,阅读下一行文字,动机并未成为现实的时候,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已成往事。

回忆起这么多往事,此话沉重,散发出忧伤的色调。

梦是不会重复的,只可以类似。

可见那些事情是我不太想重新让它浮出水面被我看见的。相比于物质中的人来说,梦是自由的。物质的身体从清醒的状态下睡去,入睡后,梦才会与睡眠发生关系。

睡眠中的那个我走进梦中,把我的往事以另外一种形式重新演绎一次,同时黑色的梦也滑进我的睡眠,和合溶蚀之中,变化出新的气象。其中之秘,如石狮守护在碑前,琢磨不出石狮的真实感受。

过去的事情,在这个晚上,来到我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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