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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王的爱情出租

2014-04-29董智慧

商界 2014年11期
关键词:锦州出租车

董智慧

艾辉不愿意别人将他视作普通的哥。

在搭客时,他总是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腔和乘客没完没了地唠嗑,小到当天的所见所闻,大到国家发展政策,总有一款能引起对方兴趣。

当然,说得最多的一定是他的过往。嘎嘣脆的词不住往外蹦,时常夹杂着一些粗口,配合一副见惯了大场面、历经人生百态后“啥也不虚”、“爱咋咋地”的范儿。

记者在机场坐上他的出租车时,他同样试图用“能写成书的人生”这个套路唤起听众情绪。或许是因为连日出差太过疲惫,也因为听过太多故事,记者不想接招,艾辉急了:“我之前生意做得老大了,同时在六座城市开公司,不信你上百度搜‘开锁艾辉。艾草的艾,光辉的辉!”

为什么一个东北汉子会“漂”在重庆?为什么堂堂锁王会“沦落”到开出租车?

“因为女人呗。”像是看透了记者的心思,艾辉换了副淡淡的口吻。

不是所有的哥都曾是锁王

这个的哥没有吹牛。

记者真的当即用手机百度了他的名字。“锁匠艾辉说:我眼中的开锁是个敏感行业”是百度搜索结果中显示的首条新闻,发布于2006年3月。点入网页,文章称艾辉开锁为昆明第一开锁,还配有一张图片:年轻版的艾辉看上去春风满面,专心操作着配钥匙的机器。

听艾辉讲,昆明是他开锁事业的第六站,在此之前,他已将开锁公司开到北京、大连、宜昌等五座城市,但辽宁锦州——艾辉出生成长之地,才是故事的起点。

在锦州,艾辉的家人一直担心他娶不到媳妇。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艾辉专科毕业接父亲的班,在铁路系统工作,响当当的铁饭碗呢,却因不满单位领导嫌他资历浅,“不给分配房子”,说砸便砸了。

好在艾的姐姐有门路,托朋友帮弟弟安排工作,工作岗位还可任选。对方问艾辉想干啥,他偏偏选择了“清洁工”。家人再次被气得不轻,谁家姑娘愿意嫁给清洁工?还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清洁工。

艾辉振振有词:一来做清洁工轻松又自由,不用坐班;二来清洁工得在别人上班之前就打扫完,等其他人上班了,就能四处晃悠了。

他还真是这么干的。早早打扫完就晃悠,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凑过去和别人唠嗑。门道真被他聊出来了。他发现单位附近的配钥匙小摊,常常因为没有尺寸符合的钥匙料,而无法配出顾客需要的钥匙。全国钥匙料最大最全的批发市场在义乌,这个消息也是唠嗑的成果。

得到“情报”后,艾辉二话没说,直接辞了工作就踏上了去义乌的火车。几天后,他背着一麻袋各种型号的钥匙料返回锦州,在当地做起了钥匙料供应商。

其实,供应商只是第一步,学会开锁才是艾辉的最终目标。他早就听公安局的朋友抱怨,很多市民拨打110说自家的钥匙不见了,没法进家门,可警察们又不会开锁,只能采取暴力手段把门破坏掉。

再去义乌批货,艾辉都会带些锦州特产送给制锁店的老板,一开始只是黑山花生、松子等比较平价的特产,等逐渐混熟后,便送起了名贵的皮草和鹿茸。锁店老板也常回礼请他吃饭,但大多数情况是两人喝到勾肩搭背后,账单就被艾辉悄悄买了。不到一年时间,艾辉学会了开锁。

1993年,锦州第一家开锁公司“艾辉开锁”成立。

開锁是敏感行业,混江湖就得讲义气。所以每当公安局办案需要执法开锁,艾辉都乐意免费帮忙;市民们找到110求助开锁,艾辉也乐呵呵地上门,收点服务费都是“意思意思”;后来公安局的朋友直接拜他为师学开锁了。

彼时,锦州谁人不识艾辉?几乎所有锦州人都知道“进不了家门找艾辉”。

同时,各路媒人络绎不绝地踏入了艾家门。

伤心锦城

艾辉结婚了。

老婆是个鹅蛋脸、大眼睛的漂亮女人,婚后不久便给艾辉生了个女儿。女儿长得像妈妈,也是个小美人。艾辉安排老婆全职在家照顾女儿,自己则全心投入生意。

2010年,是艾辉事业的顶峰。他早开始在锦州带徒弟,将艾辉开锁扩张到其他城市,分公司交由徒弟们打理。艾辉开始全国跑,定期到各分公司监查,到2010年,艾辉开锁发展到全国6座城市,据张艾辉讲,他的年收入近千万元。

这一年,艾辉还成为全国名人。他提出并拟定了《开锁行业自律规范》,算是给这个过于草根化的行业带来了一次产业升级。但同是这一年,艾辉的老婆不堪忍受和老公聚少离多的生活,有了其他情人。

艾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两天。两天后他打开房门,办离婚,召集所有徒弟回锦州,然后在亲朋好友的视野中销声匿迹。没过多久,锁王前妻改嫁的消息在锦州这个小地方纷纷扬扬地传开了,一同传开的还有艾辉几乎“净身出户”的消息。

艾辉确实把业务蒸蒸日上的公司全出售了,现金都购置了固定资产,归到女儿名下,自己仅留了一辆大众轿车和几万元的现金。他担心前妻改嫁后女儿受苦。

但是锦州是真呆不下去了。在商场打拼这么多年,艾辉也看过人脸色,可戴绿帽子的事儿他怎么也吃不消,走在锦州的大街上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心里过不去那道坎”。正当他坐在车上不知道该往哪去时,曾经在警局结识的兄弟老郭打来电话,“兄弟,来大哥这吧。”老郭当时已调任重庆。

随手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艾辉一个人开车上路。他先去往昆明将办到一半的公司转让手续处理完,又去贵州看了看黄果树瀑布、遵义观了观革命遗址,在散了大半个中国的心后,才抵达重庆。艾辉仍是浑浑噩噩的,由着老郭安排,但没两天,老郭出事被抓了。

重庆毒辣的太阳打在脸上,艾辉陷入了迷惘。

身上仅剩的现金已寥寥无几,在重庆除了老郭他好像再也没其他熟人了。“我还有必要在重庆待下去吗?可我还能去哪呢?锦州是肯定不能回的,去别的地方不都和重庆一样吗?既然老天爷让我来重庆那我就认了,说不定自有他的安排呢。”在陷入这段回忆时,艾辉语调有微妙变化,停顿了好几次。

尽管当时落魄至此,他也不肯去找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些“厉害”的朋友们,“麻烦别人多不好”;也不愿意去其他开锁公司做锁匠,在那个行业里他只接受自己是老大的角色。

“离异人丑,一米六九;今日自荐,诚征女友”

应该说,艾辉是那种不管顺境逆境,都不走寻常路的人。

老郭给找的房子不能住了,艾辉另租了一套简陋的一室一厅,然后浑身上下只剩200元钱。大众轿车是属于他的最后资产,也在二手车市场卖了,卖车换来的一部分钱被艾辉拿去报考了出租车驾驶执照。

他喜欢开出租,因为这份工作能满足他和许多人接触、唠嗑的诉求。艾辉每天都上夜班,夜里的乘客不那么匆忙,不那么充满防备,会静下心来跟他聊聊天。他害怕放假无事可做,更显得一个人孤独寂寞,主动向公司申请整月无休。

即便是开出租车,艾辉也渐渐积累了一些熟客。这些熟客若是去机场或较远的地方,都会提前预约艾辉。艾辉一般月收入8000元不成问题,直到现在也没有一名乘客投诉过他。

生存问题解决了,艾辉开始琢磨还是得找个老伴,但要求“能自负盈亏”。他说自己过惯了大手大脚花钱的日子,8000元月收入再找一个他来养活的可不行,“只接受锦上添花,能提高生活质量保障我后半生衣食无忧的当然更好。”记者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艾辉却是认真的。不管是找老伴这事儿,还是对老伴经济上的要求。

他在出租车里给自己打起了征婚广告。

——自荐征婚:离异人丑,一米六九;大专文化,城市户口;无车无房,粮田没有;冷锅热灶,老婆没有;今日自荐,诚征女友;革命道路,并肩携手;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这都是我自己写的,我可是有文化的人。”艾辉很满意自己的“文采”。

他把征婚打油诗写在硬纸板上,挂在出租车副驾驶的正前方,让坐车的乘客们帮忙介绍。不久,艾辉发觉这种方式无法找到目标人群,因为但凡和他年龄匹配还坐出租车的女人经济条件都不能满足他的要求。

某天,重庆电视台相亲节目《凡人有喜》的编导正好坐上了艾辉的出租车,征婚卡片把编导逗乐了,便极力邀请艾辉上电视台参加节目。艾辉问得很仔细:参加节目免费,这档节目通常男女比例为1:20,这才接受了邀请。

录节目当天,艾輝前所未有地请了半天假,从衣柜的底层翻出好久没碰过的西装穿上,再经过化妆师的修饰,当镁光灯打在脸上,隐约能看见锁王当年的意气风发。

“家务全包、脏活全干、剩饭全吃、工资全交。”在艾辉发表完这极接地气的爱情宣言后,用他的话说:“那家伙!那场面!台上的女嘉宾和台下的观众全沸腾了。”

可惜他没有现场配对成功。录完节目后他将西装脱下放进提前准备好的口袋,就直接上岗了。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挨个相亲,只是把自己需求的类型和条件告诉了编导,若有合适的那款就与他联系。

编导真的打电话来了,“啥也不缺,就缺一过日子的老头儿”的林霞女士是在看了节目后自己找到节目组的。和艾辉见面后,两人都觉得对方不错。

一个星期后,承诺“工资全交”的艾辉真将开出租车挣得的1700元钱装进红包,全部拿给林霞,林霞的眼泪瞬间像决堤了一样止都止不住,把艾辉吓了一跳,“小林,咱这是没见过钱呐?还是怎么了啊?”林霞说:“我这辈子没用过男人一分钱。”

艾辉这才知道,林霞也是经历过感情坎坷的人。她年轻时和前夫一块儿做生意,好不容易等到有钱了,前夫却找了个年轻姑娘出轨了。林霞拿了属于自己的财产,执意离了婚。之后她投资了一些项目,现在年纪大了不再做事,每天在家坐等分红、收租。

记者后来又正式采访了艾辉一次。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结束漂泊,打算和林霞结婚。林霞觉得开出租车太辛苦劝了他好几次,但他执意不肯辞职,艾辉不喜欢别人认为他是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仍然做自己的的哥。

而艾辉不愧是曾经的锁王,颇有生意头脑。记者本想约他找个安静的喝茶地儿采访,被拒绝了。他把车停到一处不太繁忙的马路边,“去别处多麻烦啊,我们就在车上聊吧”,然后伸手拉下计费器。

一个多小时后采访结束,艾辉零成本入账178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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