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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逸夫和他的乡村电影

2014-04-29盛湘颍

农家书屋 2014年2期
关键词:邵氏邵逸夫南洋

盛湘颍

1926年的一天,19岁的邵逸夫与三哥邵仁枚,扛着放映机,提着装影片的箱子,穿越马六甲的一片森林,准备给林区工人放电影。因常年无人行走,小路已被带刺的灌木和杂草阻塞得不见缝隙,锋利的草叶很快划伤手背、小腿,汗水一流过伤口,就是一阵钻心的疼。走在前面的邵逸夫,拿一把尖刀砍开棘刺前行,邵仁枚扛着放映机跟在后边。

正当兄弟俩小心翼翼地前行时,邵仁枚突觉脑后一阵冷风刮来,他回头一看,一头花斑豹正张开血盆大口逼近……只听得“砰、砰”几声枪响,他们睁眼一看,花斑豹已应声倒下。原来,林业工人见兄弟俩迟迟未到,就请几位土著猎人前去迎接,及时相救。

到南洋乡村放映影片,是邵逸夫电影生涯的重要时段。上世纪20年代末,邵逸夫和邵仁枚组织了六组流动放映车,装上放映机、银幕、桌椅、帐幕等,到新加坡、马来西亚的城镇、乡村巡回放映。彼时,南洋诸多小镇有很多华人,平日里没有娱乐消遣的去处。邵氏兄弟的流动放映车来了,他们便蜂拥而来,享受着流动电影的带来的乐趣。

兄弟同心闯南洋

早在上海求学时,邵逸夫得以常出入娱乐场所,渐渐痴迷于戏剧与电影。可以说,邵逸夫十六岁时,就已正式接触电影,让他“触电”的人,正是大哥邵仁杰。

邵仁杰最初在上海一家中法振业银行担任法律部经理,后与朋友联合收购了一家小剧院,以演出文明戏为主。慢慢地,随着无声电影的出现,尤其是卓别林的喜剧电影出现后,看戏的观众越来越少。到1923年,邵家在上海的所有家产,只剩下一幢房子和一个剧院了。

眼看生意难做,邵仁杰萌发了拍电影的想法。他召集三个弟弟,商定卖掉住宅,搬进戏院,集资1万大洋,以原来的演员为班底,购买了一台电影摄影机,成立电影公司。

1925年6月14日,上海闸北横滨路上鞭炮齐鸣,邵仁杰创办的“天一影片公司”挂牌成立,正式闯入尚属草创时期的中国电影业。涉足电影业后,邵氏兄弟开始自封雅号:大哥仁杰,号醉翁;二哥仁棣,号邨人;三哥仁枚,号山客;六弟仁楞,号逸夫——四兄弟的别号均出自陶渊明的田园诗篇。

公司成立之初,可谓清一色的家族班底 :醉翁是制片兼导演,邨人擅长编剧,仁枚善搞发行,邵逸夫摄影。当时,邵逸夫的工作比较琐碎,打扫卫生、管理道具、跑腿打杂等。有时,为了借一件道具,他要跑上几十公里,有时还会挨骂。

凭着商人直觉,邵醉翁把观众群定为一般市民。他认为市民虽有三教九流之分,可有一点是共通的:大家对传统文化与道德的依恋及对视听娱乐的追求是不可更改的,应采取立足“本土化”的制片路线,大力拍摄宣传“劝人为善、仗义行侠、忠孝节义”等旧道德、旧观念为主的影片。事实证明,这个判断很正确,公司成立不到半年,以《立地成佛》《女侠李飞飞》《忠孝节义》三部影片,在上海站稳脚跟。其中,《立地成佛》投资2000大洋,票房高达1万大洋。为迎合观众,邵醉翁又及时把正流行于江浙一带、根据民间故事改编而成的弹词《梁祝痛史》改编成电影,搬上银幕。影片很快引起火爆。

正当邵氏兄弟准备大展拳脚,一场意外的争夺战悄然逼近——六家上海电影公司共同组成“六合影片营业公司”,专门针对天一围追封杀。这是一场凶狠的逼迫,为了避开“六合”锋芒,邵醉翁决意到海外开拓市场,首选华人华侨聚居较多的南洋一带。

巡回乡村放电影

1928年3月的一天,春雨如织,黄浦江边的外滩码头,一艘旧式客轮汽笛长嘶。船梯上,老管家正指挥搬运工把笨重的箱子往客轮上搬,一边提醒着:“小心点,别磕坏了!”不用问,箱子里装的都是天一公司的影片——邵仁枚即将远赴加坡。

初到新加坡,浙江口音的邵仁枚被来自广东、福建的新加坡华人拒之门外,幸得一位孔姓同乡的帮助,他带去的几部影片才很快得以放映,不久便大受欢迎,一时爆棚。邵仁枚很快忙得不可开交,便给上海发电报,希望六弟邵逸夫来当帮手。这一年,19岁的邵逸夫刚刚中学毕业,收到消息,他毅然决定放弃学业,奔赴新加坡。

初到新加坡,邵逸夫立即投入工作。每天拂晓时分,兄弟俩就开始准备。邵仁枚清扫场地,检查放映机,搭好帆布帐篷;邵逸夫则拿着海报,拎着浆糊桶,走街串巷到处张贴。等忙完这些,太阳才升起。兄弟俩便开始了早场放映。

那时的放映设备还很落后,要用手工一格格地摇片子,一场电影放下来,放映人都累得腰酸手痛。放完最后一场电影,送走最后一批观众时,通常已是子夜时分,兄弟俩接着拆卸帐篷,收拾放映机,赶到下一处地方,稍稍休息一会儿,紧接着开始新的放映准备……

邵逸夫年纪虽小,但脑子很灵活,他发现农村地区因为交通不便,人们很少有机会进城看电影,就和三哥商量把远离大城市的小城镇和乡村作为突破口。邵仁枚也想,既然新加坡大戏院都在上映美国电影,小戏院被“六合”控制,何不走“农村路线”?

说干就干,兄弟俩肩扛手提,把影片背到了周边的小镇。说是“开拓”,无非是兄弟俩带着一架破旧的无声放映机,在举目无亲的南洋乡镇巡回放映。在那一阵,异国的乡间小路上,天天都有这样的场景:一辆老爷罗厘车(马车)上,放满了放映机、片子、银幕、凳子,邵仁枚和邵逸夫兄弟就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前进,穿梭在小镇街巷、乡村、园林乃至矿场。

时间一长,邵逸夫发现,新加坡很多农村没有戏院,有的连像样的放映场都找不到。参考外国马戏团,邵逸夫提出提出,租一块空地搭帆布帐篷来放电影,还可以搬移。没多久,他们买来一辆小型旧货车,改装成一部流动放映车,过起了吉普赛式的“流浪”生活。

邵逸夫还了解到,马来亚(马来西亚西部土地的旧称)的很多小镇和农村也很少看到电影。没多久,兄弟俩决定把电影送到那里去。白天,兄弟俩驾着放映车,顶着烈日,冒着风雨,穿梭于马来群岛的各市镇、乡村、园林、矿场,饱受颠簸 之苦。路不好走时,他们就像苦力一样,亲自扛着沉重的电影机和影片拷贝徒步跋涉。

这是一个辛苦的选择。马来亚终年炎热多雨,蝇虫肆虐,每逢大雨,道路泥泞难行。更要命的是蚊虫叮咬,奇痒无比。为免于蚊虫叮咬,兄弟俩会穿上长衣长裤。有一回,天气闷热无比,邵逸夫因连日劳累,加上衣服不透气,竟晕倒在放映场上。之后,邵逸夫只好坚持一天两次冷水浴,又用万金油涂抹全身,放映电影的足迹遍及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大小乡镇村庄。

银幕唤起思乡情

邵氏兄弟所到的乡镇村庄,聚居者多为华人。他们放映的电影,唤起了华侨的思乡情。

当时新加坡属于英属海峡殖民地,苏伊士运河开通后,这里成为船只航行于亚欧之间的重要停泊港口。随着橡胶业发展,新加坡经济得到飞速发展。1860年,新加坡人口为80792人,其中华人占61.9%。据1935年中国太平洋学会调查,因“经济压迫”而出洋者占69.95%。

那个时候下南洋的人,既有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人,也有在家乡故土呆不下去的人。当时,大量华人涌入东南亚,一方面,他们在侨居国从事商业活动,负责管理海外贸易。这些人也多为当地政府所倚重,暹罗王室就曾表示,“如果没有华侨,宫廷什么买卖也做不成”。还有相当一部分华人从事手工业,烤面包师、裁缝、鞋匠、金匠、银匠、雕刻师、锁匠、画家、泥水匠、织工,几乎无所不包,从事农业、园艺和渔业的华侨人数也很多。

在文娱生活贫乏的南洋一带,因忙于生计,这些华人鲜少为了看一场电影专门跑到城里。据说,他们主要的消遣娱乐项目,就是起源于中国的皮影戏。马来西亚华人企业家张晓卿说:“华人对自己的历史、文化有着不可割舍的依恋和认同,‘文化母国、‘文化民族在海外华人身上的印记是一种永不磨灭的身份,更是生活创业的精神源泉、依托和动力。”

邵氏兄弟的这种“流动影院”形式,大受南洋华人的欢迎;加之影片以中国传统文化为主,宣扬家庭伦理道德,更对华侨口味,因而所到之处人山人海,观者如潮。尤其是那些早年就到南洋创业的华侨,他们远在异国他乡,看到《梁祝痛史》这样的古装片,勾起了内心深处的思乡情绪。

因为电影,邵氏兄弟很快与各地村民建立了感情。已故的宁波教师金时荣曾记录了一个故事:有一次,邵逸夫与三哥仁枚到马来西亚怡保一个橡胶村庄放映电影,原定下午两点到达,但因为汽车抛锚,加上天下大雨,他们到晚上7点才抵达。兄弟俩正忐忑不安地进村时,没想到村民早已在大雨中等候多时,一看到他们进村,便抢着递上毛巾,还端来凉茶,有的人甚至忙不迭地帮着兄弟俩卸下放映设备。

据说,直到十几年后,那动人的场面,仍令邵逸夫念念不忘。这段“乡村罗厘之旅”,不仅使天一基本摆脱了六合围剿带来的窘境,而且意外占领了南洋的农村电影市场。若干年后,这段日子依然鲜活于邵逸夫的回忆中,他曾动情地说:“在那样的生活中,我学到了许多东西,这些东西让我一辈子受益。如果我不经历这一段生活,不会有今天。现在的年青人,心很高,学问也很深,但是不能够吃苦,是一大缺陷。”

告别“流动放映车”

1929年到1933年,美国的经济危机引发世界性经济萧条,新加坡和马来西亚也受到冲击,失业工人布满街头,看电影的人自然大大减少,邵氏机构同样面临抉择。此时,邵逸夫建议拍摄有声电影,说:“现在大家都困难,舍不得拍有声电影,我们正好乘虚而入,捷足先登。”当时,西方已出现有声电影,邵逸夫首先坐船去了美国。

在美国,邵逸夫购置了大批器材设备,再回到新加坡。请不起专家,他就自己研究,同时继续拍无声片。在与粤剧表演艺术家薛觉先的合作下,邵逸夫拍出了中国第一部粤语电影《白金龙》,很快轰动一方。据说有一次在泰国放映时,观众硬是把留声机砸开,要看看是不是有人藏在里面,为此,邵逸夫每次放电影都要派专人保护留声机。这部电影让邵氏机构转危为安,仅在广州放映的票房收入就是全部拍摄成本的60倍。

邵逸夫成名后,有人曾问,为何改名“逸夫”,邵逸夫笑答:“意在安安逸逸度过一生。”事实上,自从邵逸夫走上电影创业路后,一路坎坷。到新加坡的那一年,他在几个月间很快跑遍了新加坡和马来亚的大小乡镇农村。就在这一年,邵逸夫给自己取了一个很特别的英文名字:Run Run Shaw,中文意思就是“跑来跑去”。

“跑来跑去”的邵逸夫,最终在异地的乡村电影市场跑出了一个“邵氏电影王国”。就在兄弟俩盘算这如何打开南洋城市电影市场时,上海的电影市场发生了重大变化。当时,武侠神怪片渐渐为人们厌弃,“六合”自顾不暇,在南洋地区也失去往日的威慑作用。

当南洋影院重新把目光转向天一公司时,邵逸夫婉言谢绝了,他坚持在新加坡附近的乡镇放映。正当兄弟俩准备打入城市影院阵地时,邵氏兄弟遇到了马来亚第二大城市槟城的首富王竞成。据说,王竞成正是看中邵氏兄弟那种不屈不挠的“流动放映车”精神,这才决定出手相助。在王竞成帮助下,邵氏兄弟不惜重金租下了新加坡的“华英戏院”,租期一周,放映《孙行者大战金钱豹》。仅一天工夫,一周的门票全部预定完毕。

第一轮一周放映结束后,邵氏兄弟决定延长租期,又增加10天放映时间,还增加了影片《珍珠塔》《女侠李飞飞》等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影片。那些传统的故事,几乎让整个新加坡轰动了。

随着事业的红火,邵氏兄弟在南洋的知名度、社会地位日益高涨,因而有机会频频参加社交活动,接触社会名流。后来,邵氏兄弟结识了新加坡大富豪黄文达、黄平福兄弟俩。在黄氏兄弟的支持下,邵氏兄弟得以接管新加坡三大娱乐场之一的新世界游乐场。仅用了一年,新世界游乐场的年收入竟超过黄氏兄弟数年的收入。最终,邵氏兄弟收购了新世界游乐场。

1930年,邵逸夫与邵仁枚正式成立“邵氏兄弟公司”,从而彻底结束吉普赛大篷车似的流浪生活。有了自己的电影院线,邵逸夫仍然不放弃农村这块阵地,城市、农村齐头并进。

据资料记载,1934年,邵氏兄弟公司(南洋)已拥有40多家戏院;到1937年,邵氏在新加坡、马来西亚、婆罗洲等东南亚各地已拥有110多家电影院;到1939年,邵逸夫返回上海探望大哥时,邵氏在南洋已拥有139家电影院,9家设有舞台、剧场的超大型游乐场。

自此,邵氏电影几乎雄霸东南亚影业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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