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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

2014-04-29刘心和

新作文·高中版 2014年10期
关键词:煤球弄堂竹竿

刘心和

那条弄堂的最深处,曾经住过一个没有名字的老太太。关于她的故事,从来都是串不成章的只言片语,在老一辈的唇齿间,悠悠荡荡了很多年。外婆也仅仅是在闲得发慌的午后,会不经意地提起她,提起她时,脸上泛不起一丝多余的表情。

外婆说,弄堂的深处,曾有一间小平房,和所有的老房子一样,窗棂上搭着晾晒用的竹竿;屋前放着一个破盆,里面盛有细煤球灰,一看便知是养猫之人;斑驳的旧墙上不情愿地嵌着一扇旧门,门上有一副残破不全的对联,红色的底纸像是哭花了脸的老妇人,蒙着一脸灰土气;木门上方的屋檐下,挂着两截腌制的香肠,苍蝇飞虫是那里的常客……

我听说,最早的时候,老太太的房子里还住着一个男人,竹竿上会有他破碎的衣服,不是沾满油渍,就是被撕扯的痕迹。

老太太是个极度寡言的人。弄堂里有人大喜了,全弄的人聚在弄堂口迎娶送女;有家办丧事了,举弄的邻里出动送殡,凡遇此类要事,人们才会偶尔瞥见老太太身窝角落,独自一人目无神情地望着一切。

不久,独来独往的老太太和她屋里那个从不露脸的男人成了老阿姨们话题的中心。人们说她精神不正常,有轻微人格分裂,羞她生活不检点,甚至扯出些神鬼论。在外婆的叙述中,好像有过那么一段日子,关于没有名字老太太的话题,就像是突然滋生的病菌,在小弄堂里肆意乱窜。

后来,外婆说老太太屋内经常传出了瘆人的叫声,凄惨得好像被手术者未打麻醉。有时,又会逃逸出怪异的长笑。白日里也就罢了,夜半时分,听得人毛骨悚然。

然而,老太太呢?无论关于她的传言有多么不堪入耳,她照例穿着干净无染的衬衣,去弄堂口清理痰盂,去垃圾房处理杂物,去给她那只长着绿眼睛的大黑猫寻觅新鲜的煤球灰。

她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很快,就连那些试图涉足她世界的人,也慢慢地不再过问。小弄堂就像是被石子打水漂恰好路过的水塘,几星涟漪后终是息于平静。

故事到这里,就这么没有结尾地结束了。直到很多年之后的某个午后,外婆突然问起我:“你听说过这个小弄堂深处,那个一辈子没有名字的疯儿子吗?”

那一刻,外婆的脸上是怜悯,是同情,是感慨,好像什么都是,却又什么都不是。她喃喃念叨着——

“这孩子真的是可怜呐,一出生就死了爹,长到三岁才得知先天智力缺陷,心脏功能衰弱,医生说活到十岁就是老天开眼。他那母亲真是不容易,一个人把这么一个疯儿子拉扯大,他从没有叫过一声妈啊!老天总算是开了恩,让那疯儿子多活了整整十年,可还是没有用啊……”

“知道这些事后,我和你外公会给那对母子送些自己做的肉圆。一次我问起他们的名字,那母亲只是说:‘这可怜的孩子出生后就没起过名字,甚至都没有户口,我甚至不忍心他多带一点点累赘离开这个世界,哪怕是一个名字。至于我自己,这么多年才明白,拥有一个真实的生命,比拥有一个贯耳的名字,要幸福得多,所以,有没有名字,都一样。”

所以,这个故事有没有结局,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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