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的足音
2014-04-29倪俊宇
倪俊宇
江畔古塔
踏半江秋声,自一串雁鸣间剪出背景。
塔层,折叠岁月成伫立的沉思……
狭窄的塔梯,可载得起悲欢离合恩恩怨怨的情愫么?
塔畔的垂柳,柔软得像别离的心,许多故事便折断于此,把缠绵与悲壮,交付给化不开的橹声和烟波里的斜阳……
碎笛长笙,仍萦回于雕梁画栋,把许多胸中块垒,都诉于谁听?
或是挥毫泼墨,在宣纸与折扇间,铺展故土的山水,渲染恋乡的情怀;
而壁上,亦有长吟短唱,怀古感世,喧响不息……
风,叩击着檐角的风铃,让许多日月与传说,随积尘在墙内剥落……
风铃声声,穿透岁月风云,叩响谁的心弦?
一管遗存的古笔,耸立着,蘸晨光暮色,蘸乡思友情,在那些游子心上,画一个
不肯圆寂的梦……
晨钟,在乡野敲响
如雄鸡之喙,啄破沉沉夜色。
钟与太阳,同时撞响。一瞬间,扩开茫茫天宇……
那些闪烁着光焰的鸟翅,展动激情,展动爱和忧伤,涵盖了苍穹下的一切:
近山。远水。树的不醒的梦。花的无序的故事……
这火铸的钟声,掀动火铸的大刀的刃光,掀动火铸的梭镖的缨焰。
这血和肉浇铸而成的钟,上面的铭文,录下四乡八村乡民抗击外侮的呼声,熔成雄浑昂扬的绝响。
揣千钧呐喊,蕴百里豪啸!
钟。激张的大口,吐纳晓晖晨岚,与山野大川作古今哲学的答辩……
没有沉睡者的寂静,没有懦弱者的呻吟。
重重地,落在人们的心弦上,让所有喑哑的灵魂,都重新唱起晨曦之颂……
古戏楼
雕柱画梁的油漆,随着响过的丝弦笙箫,在岁月的风烟里,悄然剥落。
戏台灯光早熄。而抚摸着坍塌的台角的,依然是那曾经的半轮明月……
那一夜。幕布,拉开悲欢离合的心绪。
小小戏台,把万重关山几度春秋,挤进抑扬顿挫的唱腔里。
水袖一甩,舒展几多衷情,抡圆几多冀盼;高腔一声,震落几多热泪,撼醒几多慨叹。
而仁义忠勇,在锣鼓中铿锵;奸诈阴险,在丝弦上慢移……
当生、旦、净、丑,于岁月的幕后卸装,是否有谁,还认得出愚贤忠佞?
而今,岁月走过的戏台,空空荡荡,未留下一丝剧情。
台上匆匆过往的各色人生,早已走进了线装的册页。
然而,台上灯光熄了,台下锣鼓可曾停歇?
你有否看到?红脸白脸,仍然生动在方言俚语中;
褒与贬,爱与憎,仍然在民间的故事、村落的歌谣中,抽枝展叶……
废墟:岁月已走远
一个个生动表情,一串串曲折故事,静静地深埋在岁月里了……
一个拒绝消失的死亡,百余年痛成风景。
鼎沸的市井喧嚣凝固了,
不眠的丝弦管笙歇憩了:
唯有那莲花凸放的檐瓦。那爬满绿苔的古瓷片,在幽幽地对谁诉说着落满积尘的繁盛与富庶?
倒下是它的命运,坚持是它的选择。用一种感伤的存在,构筑昔日的辉煌。
这个过程的光芒。温暖着断垣间的青草;
瓦砾旁,鲜艳的花开过,掉下主人心事的零乱。
沿着一段岁月的独白,我走向废墟。
紧靠先人的情感,聆听那些最初的声音。
这是一滴浊泪,走进历史的眼睛,该折射出些什么样的彩色呢?
老树,耸立在断崖
躯干上刻满了故事的叠痕。
枝叶间闪烁着预言的光晕……
瘦削的岁月,把你雕成一句刚劲的格言。
你,伸出苍苍茧指,楔进砂砾,穿凿岩石。发红的根梢,点燃长明的烛火,潜入黑暗,去呼唤被掠夺的抱负。
一片片新绿,是献给蓝天的恋情么?
一片片黄叶,是反哺大地之歌的音符么?
撒落金色的憧憬,让阒寂的山野撞醒一片片绿色的回响。
舒展葱茏的风韵,温馨疲惫的翅膀,丰满着一缕缕飞翔的梦。
冷暖记在心中,风云圈进年轮。
你,以一万张叶片做手掌,攀援在雷电夹缝处。用生命的绿焰,点燃半山的轰鸣。
风雨的暴戾与狂虐,哗响着从你的掌间跌落……无数的惊叹,自你脚下滚向深渊。
而你,仍挺着铁枝,丈量天穹的高度。
山野小石桥
或是山洪于腰际咆哮着淫威,剥蚀墩石上岁月的纤痕;或是萤萤磷火徘徊于额顶,它幽幽的眼光点燃你的孤寂。
没有车喧。晚鸟的泣啼,摇曳桥面的狗尾草,却有采药人沉重的脚步,叩响你的晨霜。
你让那颤颤悠悠的樵歌,免受山溪凉冽的泡浸。拉直了夜行人对灯火温馨的企盼。
栏杆扶住勘探者的疲惫,让测旗飘成明天深山的风景。
一批又一批拓荒队伍的脚步,向你叙说焦灼与兴奋……
然而,还是没有走进赞语,没有走进书页。你依然立于山野间的静默,正如叮当一生的石匠,立于人世间的静默。
……当条石上锤凿溅出黄昏星,溅出林间几缕曙色,日月把他扛起人生的脊背定格成石拱小桥。
其实,人们在用足音,长久地读着他喷溅火星的自述的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