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河

李琨

我梦见一条大河。

河水滔滔，卷着远古时代的野蛮奔腾而来，巨浪滔天，无数白色浪花涌起又落下，仿佛开合的利嘴，发出不怀好意的狞笑。

我远远地望着河对岸宁静的村庄，炊烟温柔升起，缠绕袅娜白云，心中生起对那图景强烈的渴望。下一秒，溺毙的恐惧将我从梦中掐醒。

我满身是汗地坐了起来，张大嘴拼命喘气，拿过手机看了看，才五点钟，又想起了今天的重要调考，窒息感又一次将我淹没。

我喘息着躺下，睁眼到天明。

如往常一样，我装着没睡醒的样子，洗漱，吃饭，眼睛无比干涩，胸膛上下起伏。

出门前，妈妈递给我一把伞，随手摸摸我的脸，笑道：“这次考试要加油啊。”我愣了一下，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伸手抓住妈妈的手，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一块浮木。我用力握住那只温暖的手，指尖描绘她深浅纵横的掌纹，手心汲取着一丝热度，脑中回味着妈妈摸过我的脸时粗糙却踏实的触感。

我终于周身回暖，放松了下来。“我会努力的。”

两天后，我坐在座位上，用红笔对照着参考答案，麻木地在答题卡上打叉。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鮮红的叉变成了涌动的河水，叫嚣着，冷笑着，要将我一口吞没。

我慢慢擦掉额上的冷汗，收拾东西，一个人孤单单地走回家。回家的路变得很长很长，使我有种漂在河中，被卷走，永远无法抵达对岸的错觉。

“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妈妈问，眼神关切，抬手想要摸我的额头。

“没什么。”我避开她的抚摸，声音干涩。

妈妈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出房间。我呆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厚厚一沓模拟卷。片刻后，妈妈进来了，递给我一杯热水，坐在我身边，一下一下地抚摸我的背。

她的手从我头顶滑至腰侧，又从腰侧抚过头顶，一下一下，从容而温柔。我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她掌心的温度，闭上眼，脑中可以清晰地浮现她手掌的纹理，粗细交缠，纵横绵延，深浅不一，四散开来，滑过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过黄硬的老茧，滑过细小的伤疤。

这双手，仿佛一叶宽大厚实的木舟，载着我从幼时驶到了现在，永远那么可靠，永远令人心安。静静停在河畔，只要我需要，便会稳稳地托住我，斩开拍向眼前的巨浪，横贯咆哮长河的腰肢。

这次也同样如此。

我终于垂下肩膀，抓住妈妈的手，靠在她的肩上小声地哭泣，一声一声地叫着“妈”。妈妈也一遍一遍地回应我的呼唤，一只手与我交握，另一只轻柔地拍打着我的背。

最后我听见她说：“高考还没到，不用这么大压力。就算高考考砸了，妈妈也还在这里陪你的，有什么好怕的呢？”我擦干泪水，捧过她递来的热水，用力地点头，流入胃部的热令我感到安心。

那天晚上，我再一次梦到了那条河，不同的是，我坐在一叶木舟上，静静地看着船头摆渡的人。

河水终于停止了咆哮，平静河面的终点，有青山逶迤，花开遍野。

点评 这是一篇记叙文。以梦开篇，以梦结尾，首尾相合，巧妙地扣合了题目中提供的摆渡的材料。文笔朴实自然，又真切感人，读来让人联想。

本文篇幅略长了些，可以将对事情的交待压缩，以更突显母亲对“我”的关怀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