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金币的光
2014-04-29杨小果
杨小果
仿佛一枚被抛上树冠的金币,在阳光的折射下带着金边扑索着落下来,落进我的手掌。
工作,不工作。
仿佛抛起一个硬币,无论是A面还是B面,都像一团巨大的软糖,黏得我拉不开脚:又仿佛一团巨大的软糖,腻得我只想拔腿而去。
听得懂吗,宝宝?成人这种不单纯的心态。
某些快乐的时候,你拉着我的手,从远远的地方开始——
妈妈,妞妞的妈妈以前是上班的。
嗯。
后来,她有了妞妞以后就没上班了。
这样啊。
你也可以这样做吗?我真想你也这样做啊。
我看看你,点点头说,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
宝宝,工作在我的理解里,是这样一种事物。它是人类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一团没有定性,但刚性的存在,会因为每一个人的需求不同而意义不同。总体来说,不被赋予意义的工作,很难持续。赋予了意义,又常常会混淆工作与个人的界限。
总之,世界上万事万物都不过一枚硬币,有AB两面,有快乐和痛苦的并行。
在你之前,我已经开始考虑工作这件事。并不是因为你,工作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想放弃,是因为我很疲惫。对,我唯一清晰的意愿就是因为疲倦,我想放弃我的工作。
当我再一次跟你讨论这件事时,我以为你会欣喜若狂,可你愣了一愣,说,妈妈,我不希望你不工作。
为什么?那不是你一直盼望的吗?
接下来,我们探讨了钱的问题,时间的问题,甚至,与众不同的问题——
你说,因为我的同学的妈妈们大部分都是不上班的,而你是上班的,我觉得这很不一样,我喜欢和别人不一样。
这个理由之别致,之无理,让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对于一个凡事总以别致和美来衡量的妈妈,遗传非要这样逼仄地嘲笑我吗?世界需要丰富性,但并不会因为妈妈的退出而单调,可是你接下来的话,才令我真意外。
妈妈,我还想去和你的同事玩,他们很喜欢你,如果你不工作了,你就失去他们了。我不想你没有朋友,那会不快乐。
宝宝,让我讲什么好呢。人世间的道理在你那里都是片段式的,断章的,单线条的,恰好如此,才显出这些理解的珍贵。你抱着枕头,翻一个跟头,再翻一个跟头,翻到我脸上,思路清晰地说,总之妈妈,我就是不想你不工作。你工作很好,我喜欢你工作。
就是那一瞬间,宝宝,仿佛一枚被抛上树冠的金币,在阳光的折射下带着金边扑索着落下来,落进我的手掌。不用看,我都知道,那是我正在经历的A面,痛苦的A面,难以割舍的A面,想逃离的A面,进入我生命再难以忘记的A面。就是那一瞬间,所有的挣扎都变得笃定,所有的犹豫都变得不值一提。为什么是你,宝宝,你的爸爸,我的闺蜜,我的前辈,我的上司都用他们普世的价值观教导我,但那仍然让我无法抵御透过金币看见的,背面的诱惑。
所以一个孩子能带给大人的到底是什么,大人哪里懂得那么多。
大人也无非是在奔波的岁月里,用自己的方式生长,期望带给一个小孩最好的,以及更好的。哪怕常常武断,狭隘,自私,但他们也是尽了自己的全力吧。
这或者是所有认真的大人们的孩子,所能看得见的悲悯。他们对着这些天真又世故的物种,会怜悯地叹一口气,说,嘿,我知道你,我爱你。
造物,鬼斧神工,料事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