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糖
2017-05-05李吟
李吟
罗明收到一只根雕麻雀,栩栩如生。
罗明戴着一副眼镜,麻雀也戴着一副袖珍眼镜,好搞笑。罗亲了一口麻雀,麻雀仿佛在动,要飞的样子。
麻雀是快递送来的。罗明一看麻雀就断定是软糖的杰作。软糖本名阮武堂,和罗明是初中同学。软糖从小就会做生意,他把桃子和李子,或者玉米带到学校分成几个档次卖出去,大的和新鲜的卖给老师,中等的卖给有钱的同学,次品贱价卖给没钱却嘴馋的同学。同学们都喊他小奸商,小王八,可他依然我行我素。软糖上到初二辍学了,他父母在卧室里放着烧有无烟煤的火盆,冬夜要烤火嘛,睡时忘记熄了火,双双中毒去了天堂。没了父母的软糖失学了,跟着外婆过日子。他十九岁时,开着别人的拖拉机去拉货,拖拉机翻下山坡死了两人,软糖虽然毫发未损,但被判刑入狱。软糖出狱后在外打拼多年,他挣到一些钱后回山里搞起了养殖业赚了大钱,他为村里捐资三十万修筑道路成了名人。罗明想给软糖写篇报告文学却遭到拒绝,软糖说他不图虚名,只图挣钱,还说到时去城里发展,让世人知道一块软糖的韧性和味道。软糖身上真是充满韧性和诡异,前年一次岩崩,他的养殖场被山体淹没,损失了几百万元。软糖被众人挖出来居然是活的,只是左臂折了,神奇不神奇?
罗明看着手上的麻雀,爱不释手。罗明小名叫麻雀。麻雀这小生灵啊,人类的好朋友,他喜欢这名儿。罗明上完大学,先是教书,然后转行到了宣传部门,他写的文章上过省级刊物,好友谑称他叫“麻雀作家”。
羅明放下麻雀,想起有软糖的电话号码,他拨通号码,通了,听见软糖的声音还是软绵绵的。两人先是一阵脏话互喷,然后询问近况。软糖说他早就“打”进城了,住在离伊拉克不远的地方。罗明大惊,问软糖去了伊朗?软糖说不是;去了沙特?也不是。罗明问软糖到底在哪里?软糖的手机突然不通了。罗明有些疑惑,知道软糖做事总是与众不同。据说几年前软糖病重,他通知儿子儿媳回山去看他。儿子儿媳都在城里教书,说星期天一起回山去,软糖哇哇几声大哭,然后呻吟不止。他儿子儿媳急忙赶回山里,家里没人,他们四处寻找,到了软糖的雕刻作坊,软糖啊软糖,躺在作坊里的床上,硬邦邦,凸着双眼。他儿子嚎啕大哭,一掀铺盖,天!床上躺的是一截木头,脑袋是雕成的,神态与软糖本人分毫不差。儿子正喘粗气,见软糖从外面走进来。软糖哈哈一笑:“我的父母死得早,没人关爱。儿啊,你母亲也去世得早,是我把你养大,你眼下出息了,半年不回来看我一次,你好意思哭?”软糖将“自己”从床上抱起来,唱起悲伤的孝歌,让儿子儿媳下不了台。
罗明锲而不舍,再次拨打软糖的号码,无人接听。
罗明只好将根雕麻雀放进书房,他摇摇头,罢了罢了。
罗明已经忘记软糖的时候,却发现了软糖。这天,罗明在大宁河街古城墙下接待外地采访团,他看见一个人像软糖。软糖有一张瘦脸,左耳有缺口,走路一软一软的。不错,那人是软糖,走进了一家土特产销售部。罗明四处一看,不远处有家服装店名叫“衣拉客”,“衣拉客”离土特产销售部只有十多米远。
罗明哭笑不得,走进销售部,见里面有不少顾客在买土特产。
罗明等顾客走后,他大喝一声:“软糖老王八,你魂在伊拉克?”
软糖一惊:“麻雀作家,说话文明一点。”
罗明啐一口:“我们都已五十岁了,文明和不文明的事都干过。”
两人哈哈大笑。
罗明感慨一声:“你真是人‘柴,走到哪里都能烧旺哪里。”
软糖一笑:“软糖嘛,具有顽强的生命力,生命不息,赚钱不止。”
罗明啐一口:“你在城里的生意做得咋样?”
软糖不谦虚:“你看看刚才的现场,就知道我的生意相当火爆。我这人眼睛很毒,会心理学,靠智慧挣钱。软糖嘛,就得有软性,耐嚼,粘牙,有回味……”
罗明咿呀一声:“吹吧吹吧不是病。”
软糖一笑:“不要讥笑我。我从小没有靠山,得靠自己,就得学会生存的本领,对吧?”
罗明没有点头,也没摇头:“你这销售部有什么独特之处?”
软糖的眼睛闪一闪:“你仔细看看。”
店里的左边货架上是大宁河土特产,右边货架上是根雕艺术品……罗明仔细看,没发现什么奇异的东西。
软糖一笑:“麻雀作家,文人的眼睛应该很犀利,你咋了?实话对你说吧,我的货物是档次分明,高档产品卖给富人,因为富人爱面子,生怕东西没档次,他们买东西看中的是尊严。不富裕的人喜欢贪便宜,总想店主打折,他们需要打折我就打折,只要不打折我的腿就行……这就是我的致富秘诀。”
罗明望着软糖的深邃的大眼:“我呢?我这样的人想买啥?”
软糖一耸肩:“麻雀啊麻雀,你这样的人,两样东西都想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