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瓦尔登湖》的超验主义立场
2014-04-29郝禹
摘要 与爱默生不同之处是,美国作家梭罗的超验主义更接近于现实,他不是仅从哲学的角度来讨论人与自然的关系,他用由衷地崇拜自然、身处自然之中的实践行动来表达自己对自然的温情。梭罗继承了爱默生的超验主义理论,并对人与自然的关系做更深入的探索性思考。为了充分地体验大自然的丰富内涵和精神力量,梭罗在瓦尔登湖旁度过了两年多“简单、独立、大度、信任”的生活,纪实散文《瓦尔登湖》便是他在此期间的心得。
关键词:《瓦尔登湖》 梭罗 超验主义
19世纪是美国文化诞生和成长的时期,是继政治独立之后美国精神从欧洲大陆的母体上断裂而具有个性的时期。在这个特殊时代,以爱默生和梭罗等为代表的“超验主义”思潮破空出世,成为美国人的精神内质。超验主义是美国19世纪的重要哲学思潮,引发了美国思想史上一次重要的思想解放运动。一般认为,美国超验主义的倡导者为爱默生,他的大量超验主义的散文带有强烈的个人感情色彩,在端庄凝重的说教中流溢出睿智。美国超验主义追求人性的自由精神,强调人与上帝间的直接交流和人性中的神性。因此,超验主义的核心观点可归为三点:其一,强调精神或超灵,认为超灵是一种无所不容的万物之所属;其二,认为自然界是超灵或上帝的象征,能够传达出关于上帝的知识。所以,自然界给人提供物质生活是最低级的作用,而提供精神生活才是最高级的活动;其三,自然的一切都具有象征意义,具有对人类的道德训诫性质。“自然史中的所有事实本身是没有价值的,是不结果的,就像单性的植物。但若将它人类历史相结合,它就充满了生命”。为此,超验主义主张人类应当把自然当成一面镜子,人类要把自然看成是与上帝沟通的对像,看成是上帝与人类之间的中介物。
与爱默生不同的是,美国作家梭罗的超验主义更接近于现实生活,他不仅是从哲学的角度来讨论人与自然的关系,他用真正的崇拜自然、身处自然之中的实践行动来表达自己对自然的崇拜。梭罗继承了爱默生的超验主义理论,并对人与自然的关系做更深入的探索性思考。他认为:“自然界哺育了人类,人是自然界不可分别的组成都分。人应当尊重自然、热爱自然,与自然亲密无间、和睦相处。”基于积极地投入到大自然中的态度,梭罗决定去瓦尔登湖畔过一段最简朴的生活,与大自然进行精神上的深度交流,从中获得最高尚的大自然的灵性与精神内质。梭罗意识到,自然界万物都具有某种神圣性,从它们的动静中可以看到上帝的意图。梭罗在远离人烟的瓦尔登湖旁边度过了两年多“按照智慧的指示,过着一种简单、独立、大度、信任的生活”,他的纪实散文《瓦尔登湖》便是他在此期间的心得,也是梭罗与自然沟通的心灵历程的记录。
一 欣赏大自然细腻而独特的美质
爱默生在《论自然》中曾说过:“对于一双凝视的眼睛来说,一年中每一个时刻都有独特的美,而且,在同个地方,这双眼睛在每一时刻都能看到—幅从来见过、而且将不复可见的画面。”梭罗就是这样一位凝视着大自然,并可以发现大自然美质的人。如果把梭罗独居瓦尔登湖的举动说成是对大自然的热爱,实在是低估了梭罗对大自然的热情。梭罗是一位对自然充满真诚的崇拜与迷恋,愿意用整个身心浸透于大自然中去的“康科德的自然博物学者”和身体力行的自然观察家,故此梭罗没有像其他的思想家那些拘束于书斋里去思考,而是亲身在自然环境里与一切自然物体进行亲切对话。正是在这种带有宗教意味的对大自然的凝视中,梭罗不仅科学地调查瓦尔登湖的地质成因和变迁史,还测量了瓦尔登湖周边的公路、林间小道、岩石桥梁,又近距离地观察水鸟、大雁、狐狸、蚂蚁的行踪,以及树木等各种植物的生长变化。在观察的同时,梭罗用惊喜的诗一般的句子记下了这些宏大的、细腻的、深沉的、简约的美景:“这一次传到我这里来的钟声带来了一条给空气拉长了的旋律,在它和每一张叶子和每一枝松针寒暄过之后,它们接过了这旋律,给它转了一个调,又从一个山谷、传给另一个山谷”。这是山林里例行的钟声,却引发了梭罗如此深情的想象,给了他很大的惊喜。还有植物给梭罗带来的思考:“我常常休息在它的浓荫下;另一端延伸到一块浆果田边,我每走一个来回,总能看到那里的青色的浆果颜色又微微加深了一些。”还有对动物的观察思考:“如果我们把年代估计在内,难道禽兽不是和人类一样,也存在着一种文明吗?我觉得它们像原始人,穴居的人,时时警戒着,等待着它们的变形。”这些大自然细微而又平常的画面,一旦来到对大自然满怀着神圣的敬意的梭罗的眼中,立刻就赋予了无限的灵性,产生出丰富的诗意。哪怕是冰湖上的一条裂缝,树林里的一只昆虫,湖水上的一条鱼儿,雪地上的一行印迹,都让一往情深的梭罗惊喜万分。因此梭罗主张:“诗人不仅是为了力量,更是为了美,也应该时不时的沿着伐木工的小路和印第安人的足迹旅行,去荒原的深处吮吸一些缪斯的新的、更滋养人的甘泉。”
二 从自然中发现天人合一的乐趣
梭罗认为:“解决生命的一些问题,不但要在理论上,而且要在实践中。”站在实践超验主义的立场上,梭罗坚持认为,人类生存所需要的物质其实很少,人类生活得越是简朴就越容易与自然界协调一致。于是梭罗只身一人住在瓦尔登湖畔的木屋里,正是要体验“简朴、简朴、再简朴”的超验主义理念,寻找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的方法。在梭罗看来,人类之所以生活得不自由、不快乐,是因为他内心里膨胀的欲望。从居住在天然的洞穴到法老辉煌的宫殿,从穿着树皮草叶到穿上精致的丝织品,人类從来没有停止过自己内心的欲望。正如梭罗在《瓦尔登湖》序言中所言:“大多数人即使是在这个比较自由的国土上的人们,也仅仅因为无知的错误,满载着虚构的忧虑,忙不完的粗活,却不能采集生命的美果。”因此超验主义提倡人类回归到自然中去,用心地感受大自然给人提供的精神生活,以及种种人与大自然和谐之道。
所以,梭罗用最简单的工具在湖边开垦荒地种豆子,并用心地观察豆子的成熟过程:“整个夏天,我都这样奇妙地劳动着——在大地表皮的这一块上,以前只长洋芋,狗尾草,黑莓之类,以及甜蜜的野果子和好看的花朵,而现在却让它来生长豆子。”这是一种人类与土地的亲情,这种亲情由来那么久远,深沉得让人心醉。所以当梭罗动手去耕作的时候,梭罗发现了泥土一直与人类保持着一种亲密合作的关系,如一位忠实的伙伴那样随时准备与人类亲近,随时准备向人类展现它们的丰饶,这就是梭罗看到的耕作行为中所包含的哲学内质:“我的呢(指梭罗的种植物),正好像是分于野生的和开垦的两者之间:正如有些是开化国,有些半开化国,另一些却是野蛮国,我的田地可以称为半开化的田地”。在每一块泥土下面,梭罗看到的都是人类与自然交流过的痕迹,锄头是人类的另一只手,抚摸着古老的土地,翻开丰富的人类的历史:“当我用锄头在犁沟边翻出新土时,我把古代曾在这个天空下居住过的一个史籍没有记载的民族所留下的灰烬翻起来了,他们作战狩猎用的小武器也就暴露在近代的阳光下。”面对这一切,更激起了梭罗要与自然融合的兴趣:“我要像蓝眼草仰视天空那样,以如此简单的一致性自然地去观察自然。”
瓦尔登湖边不仅有丰沛而友善的、随时准备为人类孕育食物的泥土和雨水,还有多姿多彩的动物群体,它们正在以不同的方式参与到人类的生活里:“(红眉鸟)很愿意跟你作伴。如果你的农田不在这里,它就会飞到另一个农夫的田里去。你播种的时候,它叫起来,‘丢,丢.丢了它,——遮,遮,遮起来,——拉,拉,拉上去”;一场蚂蚁大战也与人类的进程联系在一起:“我这次目击的战争(把蚂蚁大战),发生于波尔克总统任期之内,时候在韦勃司特制订的逃亡奴隶法案通过之前五年。”梭罗还会和野鼠为伴,和水鸟做游戏,这些现象中所包含的,正是梭罗与自然交流、通过自然到达神秘的宇宙精神的实践超验主义理念。为此,梭罗提出了不让人类介入、用狂野的大自然重新统治一切的规则,让一切野生的生命复活,让灭绝的物种再生。同时还要让人类明白,人类不过是自然中的一个小小的颗粒,是大自然肌体上的一朵花蕾,所以人类必须学会臣服于自然的权威之下,做大自然的附属品。总之在瓦尔登湖独居的这段日子,升华了梭罗与大自然的认知,使他可以摆脱物质上的困扰,专心地、深度地、以一种与大自然相亲相爱的方式去思考,并发现宇宙的奇妙与深邃:“我们可以用一千种简单的方法来测定我们的生命;举例以明之,这是同一个太阳,它使我种的豆子成熟,同时竟然照耀了像我们的地球之类的整个太阳系”。
三 梭罗对人类工业文明的抗议
梭罗说过:“当文明改善了房屋的时候,它却没有同时改善居住在房屋里的人。”梭罗所处的19世纪上中叶的美国,正迈着比任何国家都快的步伐,大踏步地奔向电气化工业社会。从家庭手工业作坊到大规模的机器生产,大规模的矿山开采和大面积的农业机械化,在给人带来滚滚的财富的同时,也使人类盲目地相信自己有了掌控自然的能量。这种物质化的时代不仅使人类从自然的束缚下挣脱出来,开始以凌驾于自然的姿态对自然进行掠夺式开发,更强力地扭转了人类的自然观念,从视自然为赖以生存的母体,到“他的田地里不长庄稼,他的牧场不开花,他的树木不结果实,生长的只是金钱”的反自然状态。在工业时代的人类眼里,树木不再是出产果实开出花朵的物体,而成了一种供砍伐用的建筑材料和造纸原料。因此在《瓦尔登湖》的“经济篇”里,梭罗用大段的文字批判了人类的贪欲,以及人类的贪欲所带来的种种堕落。梭罗认为,泥土里自有一种它所有的原始的“文明”,这种文明程度要比人类的文明史高级得多。而到了人类的手里,动物植物自然布局的平衡遭到了破坏,瓦尔登湖边搭成浓荫的野葡萄藤消失了,食肉动物逃到别处,鱼儿大量的消失,水獭也不见了踪迹。土地变成了可以分割和买卖的商品,人类与自然浑然一体的联系被粗暴切开,从瓦尔登湖的变迁中,就可以看到工业文明引起的环境变化有出多么快速而深刻。
工业时代不仅破坏了大自然的生态平衡,同时也造成了人类生存理念的倾斜。物质生活的富裕,人口的激增、都市的崛起,激起的是人类对金钱崇拜,从而引起了精神文化的衰落。梭罗所处的正是这样的时代,梭罗亲眼目睹了美国民众如何在金钱的刺激下产生无穷的欲望,他们成为了“土地的奴隶”或是“戴着金银镣铐的贫穷得可怕的人”,变成了“工作的工具”。当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发展不协调时,人类的精神空间会日渐仄逼,人类会产生深刻的精神危機,也会失去自己的精神家园。因此梭罗感慨着:“我们至今还不得不减少我们的精神口粮,减得比我们的祖先节省面粉还要多。”他在《瓦尔登湖》中大声地向人类疾呼:“非到我们迷了路,换句话说,非到我们失去了这个世界之后,我们才开始发现我们自己,认识我们的处境。”因而,梭罗在《瓦尔登湖》所表现的,正是对大自然的崇拜和温情,以及号召人们重返大自怀抱的呼喊。
参考文献:
[1] [美]T·德莱塞:《梭罗》,改进出版社,1941年版。
[2] [美]梭罗,徐迟译:《瓦尔登湖》,沈阳出版社,1999年版。
[3] [美]爱默生,孙宜学译:《美国的文明》,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4] [美]爱默生:《爱默生超验主义思想》,崇文书局,2007年版。
(郝禹,长春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