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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无我之境”与T.S. 艾略特“非个性化”之比较

2014-04-29张蕾

青年文学家 2014年15期
关键词:艾略特王国维

摘 要:王国维的“无我之境”和艾略特的“非个性化”理论分别对中西文论的发展产生贡献甚大。通过对这两种理论进行平行比较,在分析二者可比性的基础之上,探讨这两种理论所存在的差异性,以实现中西诗学的一次平等对话,在中西文艺交流中,突显具有民族特色的诗学理论。

关键词:王国维;“无我之境”;艾略特;“非个性化”;平行研究

作者简介:张蕾(19890-),女,汉族,河南南阳人。上海外国语大学研究生在读,主要从事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15-0-02

王国维的“无我之境”和T.S.艾略特的“非个性化”理论分属于中西诗论的范畴,并对于各自理论流派的发展都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那么如何理解这两种诗学理论?既然根植于不同的文化土壤,它们产生的理论基础分别何在?如何理解这两种诗学理论相似性中渗透的差异性问题?对这两种诗论进行平行比较的意义何在?以上这些是本文致力于探讨的问题。

一、二者可比性的分析

在中西诗学分别面临急剧转型的特殊时期,王国维和艾略特几乎在同一时期出现并提出了影响深远的诗学主张,分别成为这一历史阶段极具代表性的人物。王国维对于中国诗学的重要性集中体现在“境界说”理论,这一理论首见于他20世纪初期发表在《国粹学报》上的《人间词话》。王国维极力提倡的“无我之境”的文学观念,成为是我国古典美学发展的高峰,对于中国诗学的发展影响甚远。约距十年之后,英国诗人兼文学批评家艾略特在《传统与个人才能》中提出“非个性化”诗论。这是对当时泛滥已久的浪漫主义诗学主张的极大反叛,重整了当时的文坛风氣,在西方诗学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纵观近来的诗学研究,尚未发掘有史料可证明二者存在某种事实的联系,可二者仍存在着极大的可比性。他们都着重强调诗人的主体思想,即“我”的思想感情,反对诗人过度的自我表现,而讲求诗歌的客观化表现等。于是对“无我之境”和“非个性化”理论进行平行比较必将是有意义的。

二、王国维的“无我之境”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认为“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前者“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处处可见诗人的自我情绪流露于诗中。后者“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称其为“无我之境”。王氏以“我”之情感表现是否显现于诗中来划分“有我”和“无我”二境。他还提到,“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可见,“无我之境”为上,优于“有我之境”。

王国维曾多次用“意境”、“境界”等词汇来代替“情境”,企图无非是将属于理性范畴的“意”代替感情范畴的“情”作为其诗学的基础,强调的是理胜于情。其次,结合王国维对于美的本质的认识,“夫哲学与美术之所志者,真理也。”王国维强调“无我之境”的哲理诗,并要用它来作为诗之标准和高格,主张以理性来代替情感,以哲学来取代诗歌。由此,我们可能会想到中国古代的载道文学,我个人觉得,王国维的文学并非是载道体。相反,他反对用诗或韵文形式传道、论政、说理,最终走向钟嵘所谓的“无涉于文流矣”。对于海宁先生来说,他所提倡的时代文学,不需要高举何种政治态度鲜明的旗帜,只求在变革的乱世之中以求文学带来净化人心的功效。他反对“泪眼问花”花却不语的带着作者浓浓伤感之意的文学,以求退却作者之意,回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境界。这种世外之境,是王国维所想要追求的,更是王国维渴望还原于整个社会的,正是出于自己的一颗兼济天下的心,知道自己无法力挽亡国之势,又不忍世人身心遭受更大的苦难,便试图寻求一条“无我”文学之路,以使人们的内心远离乱世之悲苦。

王国维之“有”“无”源于中国哲学古老的“有”“无”之说。儒家“崇有”,强调“有我”的境界,应视人犹己,视天下为一家,他人之苦乐即己之苦乐,这便是“仁者”精神境界。儒家的“有我”是超越了自私的我,即变小我为大我。道家包括玄学家及后来的禅宗则“贵无”,强调“无我”的境界。以道心待物,超越小我和大我,与万物真正消除区别,达到彻底物我同一而进入自由境界,亦即“无我”境界。禅宗的人生三境界也崇尚“无我”: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境界,即小我境界;视人如己,爱人如同爱我,即大我境界;超越小我和大我,物我对立全部消失、真正解脱的自由境界,最高“无我”之境。

王国维“无我之境”理论受到了西方的影响,那么中西理论孰更具根本性的影响呢?答案毫无疑问是:中国古典哲学。王国维出自于一个濒于破落的封建书香家庭,接受的是传统的旧式教育,使王国维具备了扎实的国学功底。加之其一生身陷书城,生计乏谋,于是无法应对复杂的现实生活。面对王朝破败,社会变革,作为封建社会末期的士大夫,他试图拯救却不能,故不免会流露出强烈的知识分子悲伤情怀,于是他接受了叔氏的悲剧理论。虽然现在人们将王氏之死与叔本华的悲剧理论相联系,但是,在强大的时代潮流面前,一个人的外在影响是远远无法超越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力量对其产生的影响,甚至无法超出其本人自身的内心力量。王国维的“无我”之思是深深地植根于中国古典哲学的土壤之上的,其内在意蕴结合了儒释道三家之长,具有深厚的思想基础,其意义必定是广泛而深远的。

三、艾略特“非个性化”理论

艾略特从作家与传统、作家与创作两个方面来论述文学无个性的问题。那么,要深入理解艾略特的“无个性化”理论,就必须首先分析这两层关系的实质。

一、作家与传统关系。“当艺术家面对传统中更有价值的东西时,他必须不断地放弃自我。一个艺术家的进步,是在不断在放弃自我,不断地消灭个性中获得的。”①艾略特希望从传统中找到“共识性的非个性化”。他认为传统是“一个更具广阔意义的东西”,由“现存的不朽作品”组成的“一个完美体系”,提供评判新诗人的规则和标准。有评论者认为艾略特是在否定传统对于作家成长的意义,其实不然。艾略特对于传统的意义持肯定的态度,并且承认传统对于作家创作的影响,还提倡一个作家要想真正地成为艺术家,就要去摆脱传统的束缚,去寻求具有更广泛意义的东西。结合他的“客观对应物”的概念,就是要去寻找客观的真理,要通过消灭自我的个性以接近艺术的真实,也就是接近科学。可见,在“诗与哲学”之战中,艾略特选择了后者。

二、作家与创作的关系。艾略特提倡阅读或评论应当把注意的焦点投射于诗,而非诗人,因为在他看来,“诗不是情绪的放纵,而是情绪的逃遁;不是个性的表现,而是个性的规避。”艾略特理论产生的根源,一方面由于英美新批评对于后期浪漫主义的大力批判。向来提倡“诗是个人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的浪漫主义发展到了后期走向了滥情主义,后期浪漫派诗人借助诗歌大肆宣扬个人情感,使诗歌失去了存在的本质意义。正如休姆的“不见眼泪的诗就不是诗”无疑是对后期浪漫主义的一种嘲讽。而艾略特在面对社会的动荡变迁时,更是对后期浪漫派诗人的靡靡之音无法忍受。浪漫主义传统中以自我为中心的想象和深思过于泛滥,让人们不能了解真正的自我和大千世界。一边是时代风云突变,一边还悲情伤怀、眼泪纷飞,毫不相称。

另一方面,艾略特的“非个性化”诗论受哲学传统中关于“主观与客观”问题的影响。“客观”是独立于个人头脑及其附带的感受、信仰和欲望的存在,是不受私人感情以及个体或集体偏见影响的存在。艾略特的“非个性化”正意味着狭隘的个体、私人或个人的偏见和观点应当被控制和扭曲,其应当作为一个社会及其传统所认可和接受的存在。其符合既定文化中已被认可的集体的规范、准则或是看待和判断给定事物的方法。

四、两种理论之间的异同

两种理论的共同点首先表现在都肯定诗歌表现普遍感情,反对自我表现。对于这种情感的体悟,即是要求艺术家表现超越于个体情感之上的普遍情感,是伟大诗歌的某些共同的物质。而王国维和艾略特对此种普遍情感的理解在他们的诗论里早就有所体现,诗人须通过这种非个人感情化的方式去洞察世事,才使其作品具有更广泛的社会内涵。其次是客观化的情感,注重诗歌形象刻画方面的一致性。王国维推崇“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等诗句,凝练的形象感和对事物特征的准确捕捉而给人留下鲜明深刻的形象,使读者往往见物不见人或者说见景不见情,与诗人一起如入自在自由之境。而艾略特结合其“客观对应物”之理,加之作者敏锐的直观感知,使他的诗歌意象叠出,清晰可感。“它抛起我们失落的东西,那破烂的渔网,/捕捉龙虾的破篓,折断的船桨/和异域死者的褴褛的衣衫。”②辽阔的大海为何像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垃圾场呢?这是艾略特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看到的景象,他是想要让世人藉自己的眼,以一种不同的視角来看待和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

对于二者的差异性而言,两种理论产生的思想渊源不同。王国维的理论深受中国古典诗学的影响,其感情根基与西方哲学的理性主义存在截然不同之处。而艾略特所接受的西方古典哲学是在“诗与哲学”,“主观与客观”的矛盾对立中发展而来的,因而其思想更多地体现了“客观性”的意义,不同于中国古典哲学的感悟式批评。其二,“我”的主体性差异而导致其理论实现过程的差异。王国维的“无我之境”审美主体通过对现实之“我”进行层层过滤,在对诗人自我欲望和意志的淡化否定中,达到对“我”与“物”即宇宙人生的客观真理本质性把握;而艾略特却通过审美主体敏锐的直觉感觉力,以超出个体之我的“非个人化”视角,即更客观、更中立的思考,来获得对社会生活更准确的再现。

五、小结

通过分析王国维的“无我之境”和艾略特“非个性化”理论的内涵,探讨两种理论所存在的诸多共性,更重要的是挖掘出二者的差异性,实现中西诗学中的又一次平等对话。与此同时,我们应当认识到,片面地用西方理论来指导、诠释、规范中国文艺的方法应该抛弃,从总体的比较中会发展中国文艺的特点和规律的取向值得提倡。对于认为中国古典诗学纯属感悟式文学批评的说法应该摒弃,相反,我们要去开拓中国古典诗学中更为宝贵的财富,“览营魂以探颐”,“罄澄心以凝思”,去勘探和琢磨,以独具民族特点的中国诗论与西方文艺思想互补互足,以期创造出中西整合的新文艺。

注释:

[1]T.S. Eliot, Tradition and the Individual Talent, Selected Essays, Harcount, Brace and Company, New York, 1950:7.

[2][英]艾略特:《T.S.艾略特诗选》[M],查良铮等译,四川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

参考文献:

[1]王国维:人间词话[C],词话丛编(第五册).北京:中华书局,1986.

[2]韦勒克. 二十世纪西方文学批评[C],西方文艺理念名著选编(下册).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3]艾略特.传统与个人才能[C],新批评文集.赵毅衡.编选.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

[4]叶维廉:中国诗学[M].北京:三联书店,1996.

[5]叶嘉莹: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M],广东:广东人民出版社,1982.

[6]应雁:艾略特“非个性化诗论”探析[J],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1(2).

[7]虞颖,胡齐放,伍锋:艾略特“非个性化”诗学与中国传统诗学之比较[J],四川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6).

[8]梁呐:艾略特与中国诗学[J],文艺评论,20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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