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小说《蛙》与同名话剧比较
2014-04-29贾琛
贾琛
摘 要:莫言的小说《蛙》采用的书信体+话剧+小说的结构具有典型的长篇小说形式实验的意味。比较来看,书信体小说与话剧在叙述结构、叙述空间、叙述语言、叙述风格等方面体现了较大的差异性。
关键词:叙述结构;叙述风格;叙事性;戏剧性;小说的戏剧化;复调理论;戏中戏结构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17-0-02
莫言的小说长篇小说《蛙》是一部具有形式实验特色的小说。整体来看,这部小说是一部书信体小说,其中前四部分是书信与小说的结合,第五部分是书信与话剧的结合。从戏剧结构来说,小说以人物为中心,基本上采取时间发展的顺序结构来构思小说,更多地把握了叙事性的要求;话剧相比而言更注重情节,是在空间化的构思中展现戏剧冲突,表达戏剧效果的,戏剧文本中也采用了戏剧独特的戏中戏的戏剧结构。从叙述风格来说,小说部分的语言更具有文学性,体现了现实主义的创作风格;而话剧部分更多地体现了魔幻现实主义的特色。
一、叙述结构比较
陈平原在《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1]中将戏剧结构理解为一种选择,也就是小说究竟以情节、人物还是以背景为中心的。从这个角度来看,《蛙》的前四部分基本上是以人物为中心的,它采取时间发展的顺序结构来叙述姑姑的一生,其逻辑发生更注重叙事性;而话剧的《蛙》是以情节为中心的,在话剧中,故事情节更加紧凑,冲突更加集中,并且其中的某些部分采用了戏剧的戏中戏的结构。
1、人物中心·情节中心
小说的前四部分是以人物为中心的,在小说环节作者主要塑造了姑姑万心的形象。姑姑首先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她提倡新接生法,在初次接生的时候“头脑冷静,遇事不慌,五分的技艺,能发挥出十分的水平”,因为她的接生水平高超,乡村中的人都把姑姑神化了,“她的手在病人身上一摸,十分病就去了七分”,“姑姑一进门,她(我母亲)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姑姑还是一个忠心向党,积极落实和维护党的决定和政策的人物,1963年党中央要求实行计划生育以来,她积极带领实行男子结扎术,但是这种大义凛然,忠于政府的性格被渲染上了一层悲剧的色彩,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她为耿秀莲、王仁美和王胆流产导致三人死亡的经历。在耿秀莲家她与张拳大打出手,最后为耿秀莲做了流产,但是耿秀莲不幸死在了病床上;王仁美的抓获是在岳父王金山家,姑姑用拉倒邻居的住房威逼利诱,使得王仁美现身,为王仁美做了流产,但是王仁美因为怀孕时间过长不利于流产也死在了病床上;但是姑姑还不放松,趁着收购桃子的机会去抓捕将要逃走的王胆,当然这次机会她救了王胆孩子一条命,但是王胆的离开人世姑姑是要负一定责任的。父亲感叹姑姑的性格“责任心强到了这种程度,你说她还是人吗?成了神了!成了魔了!”的确,在小说部分,姑姑的主要性格就是“太听话了,太革命了,太忠心了,太认真了”。
但是话剧演出集中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中,因此要使得观众在演出过程中始终为剧情所吸引,就需要合理安排故事的情节,从小说中选取最具有代表性的,最有戏剧性的部分来呈现,所以在《蛙》的话剧中,作者是以情节为中心展开叙述的。话剧的第一幕就通过陈眉在中美合资医院寻找孩子造成了紧张而充满悬念的戏剧气氛,为什么陈眉是疯疯癫癫的,为什么她圍着面纱,陈眉的孩子发生了什么事情?故事发展的另外一面是姑姑与郝大手、秦河共同生活的场景,姑姑登场,并且写她生活在一个黑洞中,房顶上悬挂着上千个娃娃更加渲染了一种神秘紧张的氛围。第三幕、第五幕陈眉寻找自己的孩子,甚至被下黑手。而另一面蝌蚪在五十多岁剩下一个孩子。两条线索在金娃满月,陈眉抢走孩子中汇聚了,最终通过高梦九断案将孩子戏剧性地判给蝌蚪作为结束。这种情节安排使得故事悬念迭出,而最终的结束却又耐人寻味,给观众留下了深深的思考和回味。
2、叙事性·戏剧性
与以人物为中心和以情节为中心的戏剧结构相应地是小说的叙述更注重叙事性,而话剧的创作更具有戏剧性。小说中更注重叙事性指的是小说关注的是叙述本身,目的在于阐明一件事情的发展,高潮和结局,所以小说的主要情节是姑姑担任妇科大夫以来尤其是实践计划生育以来经历的几件重要事件的发生和发展。而话剧更具有戏剧性,它是以表现冲突为核心的,目的在于使观众在对于冲突的观看和分析中获得理智的思考和自我的判断。在话剧中,作者创造了陈眉寻找孩子与蝌蚪夫妇生子的冲突以及与周围人物,例如袁腮、陈手、姑姑等人的冲突,表现了当今市场经济条件下人文精神的缺失,以及“赎罪”与“犯罪”之间的重合和交叉。所以营造话剧的冲突对于表现故事的主题,分析文章所蕴含的思想内涵有着重要的影响。
3、时间结构·戏剧结构
小说的展开从整体上来说是按照时间顺序展开的,叙述了姑姑作为妇科大夫的一生(从细节上看小说的结构更具有空间叙事的特点)。故事的发生时间大致是从1960年秋到二十一世纪。其中第一部分讲述了了从1960年秋到文化大革命期间的事情,这一部分姑姑担当治病接生的任务,并且初步实践了计划生育的政策,但是姑姑在文革中因为和杨林的关系被打倒了;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大致讲述了1979年以来到二十一世纪之前的事情,在经历文革的洗礼之后,姑姑对政府更加忠诚,坚决执行计划生育政策;第四部分总体上讲述了二十一世纪以来农村人民的变化,以及蝌蚪夫妇儿子的诞生。作者从三个时间段来构思小说的结构,体现了作者对于时间流淌过程中的历史的反思,表现了作者对不同时间阶段的人情人性的思考。
话剧《蛙》是更注重情节的,在话剧中作者部分地通过戏中戏的戏剧结构来强化了情节冲突这一元素。首先,话剧中采用了戏套戏的结构,在话剧的第八幕,作者将话剧场景安排在了电视戏剧片《高梦九》的戏剧现场。陈眉抱着孩子闯入了电视剧《高梦九》的拍摄场地,随后小狮子,蝌蚪等人赶到现场。袁腮、陈手等人买通了县官,让高梦九将孩子判给小狮子。在这一部分,作者借用了“智断亲子”的故事原型,形成了对这一广泛流传的故事原型的戏仿和超越。但是话剧的结局与故事原型的结局又形成了反差,原来的故事结局是依据亲生母亲不舍得拽拉孩子而断定孩子的归属,话剧中利用这一特点,让小狮子将计就计不去抢夺孩子,最终孩子被判给了蝌蚪夫妇。这种安排体现了作者对当今的审判制度和社会制度的嘲讽,真理是不存在的,金钱才是真理的衡量标准。另外,话剧中还采取了戏里戏外的结构,具体来说就是使导演扮演在场上扮演角色。导演的工作是存在于剧场之外的,但是话剧演出中,《高梦九》电视剧的导演被收买并且暗示县官将孩子判给蝌蚪夫妇,这种手法使得观众脱离已经融入的情境,保持与戏剧场面适当的距离,从而可以从理性上对这部话剧的内涵进行批判,达到教育和启发的目的。
二、叙述语言比较
小说《蛙》与同名话剧之间的语言也是有差别的。具体来说,小说的语言是由戏剧家蝌蚪讲述的语言,因此具有一定的文人气息;而话剧中的语言需要表现各个人物不同的个性特点,因此具有乡村人民特有的一种民间话语的语言特点。
比如小说中描写经过饥荒以后高密获得的第一个大丰收的情景,“我们吃饱了,我们终于吃饱了,吃草根树皮的日子终于结束了,饿死人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了。我们的腿很快就不浮肿了,我们的肚皮厚了,肚子小了。我们的皮下渐渐积累了脂肪,我们的眼神不再黯淡无光了,我们走路时腿不酸麻了,我们的身体在快速地生长。”[2]这是一组前后形成对比的排比句式,作者用多种生活意象的叠加效果渲染了处于饥饿状态的人们在丰收季节中的喜不自胜的一种心理,这种写作手法是典型的文人笔法。而话剧的语言中更具有一种民间话语的特点,比如说话剧的 第三幕陈眉上公安派出所报案与给小魏讲述偷自己孩子的人时,“他们是牛蛙,想锅盖那么大的牛蛙,叫起来哞哞的,凶恶的牛蛙,吃小孩的牛蛙……”用锅盖来比喻牛蛙,用“哞哞叫”這种模拟动物的语言来描述牛蛙的声音,是民间话语的特征。除此之外,在莫言的戏剧中也有比较浓烈的文学性的特点,我会在戏剧的小说化部分中进行阐释。
三、叙述风格比较
从叙事风格来看,小说的前半部分属于现实主义的范畴,而话剧的部分则具有强烈的魔幻现实主义的特征。小说的前四部分是通过剧作家蝌蚪给杉谷义人写信进行讲述的,其中表现了高密地区的风土人情以及社会变迁,具有明显的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到了小说第五部分的戏剧创作中,这种现实主义的表现被加上了魔幻的味道,比如说姑姑身穿一袭黑色的长袍,头发蓬乱地从洞中爬出,去拍打舞台上方垂挂下来的十几个婴儿;比如说第二幕结束时伤残的青蛙从洞中跳跃出来,嘴里喊着“讨债,讨债”;比如说身穿黑袍,蒙着黑纱的陈眉……种种虚幻和神奇的事件表现了作者用象征和超现实的手法对现实的反思,莫言在论述魔幻现实主义写作手法时说过,“真正的奇幻文学应该是现实主义的一种扩展。包括我的《透明的红萝卜》,如果它没有坚实的现实主义的基础的话,它那些灵异的东西就没有力量。因为有了这种苦难的底色,有了这种“文革”时代的强大的冰冷的背景,它显得更加有力量。它仿佛是在岩石缝隙里面开出来的小小的花朵。如果是肥沃的大地上长着一片花反而没有意思了。”因此作者采用这种魔幻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以夸张戏谑的手段展示更深层次的生活的真实。
另外,《蛙》中还体现了小说的戏剧化和戏剧的小说化的特色。莫言小说的创作中借鉴了戏剧的表现方式,其中包括部分地空间叙事以及戏套戏的结构表现等;而话剧的语言的文学性以及意识流手法和内心独白等表现方法的应用也体现了对于小说艺术技巧的借鉴。
综上所述,莫言是一个非常注重小说结构的作家,他认为“小说的结构也是一种政治”[3],《蛙》中书信体小说与话剧在叙述结构、叙述空间、叙述语言、叙述风格等方面体现了较大的差异性。
注释:
[1]陈平原:《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7月版,第154页。
[2]莫言:《蛙》,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年12月版,第50页。
[3]莫言:《写最想写的》李春阳,讲演新篇 北京:微博高雅艺术出版社,2010年,第184页。
参考文献:
[1]莫言:《蛙》,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年12月版。
[2]陈平原:《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7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