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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

2014-04-29张佳颖曹克亮

青年文学家 2014年20期
关键词:郭沫若

张佳颖 曹克亮

摘 要:郭沫若在建国前后的作品所体现的反差巨大,从大胆张扬到僵化俗套,成为当今读者与研究者对他评价的重要方面之一,并形成了“天才诗人”与“无耻文人”两个极端。而导致建国后其作品几乎毫无文学性可言的原因与他的高位、政治、执政者以及时局存在“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密切关系。于郭沫若而言,在其位而谋其职,居其高位而备受其寒。

关键词:郭沫若;政治漩涡;历史语境

[中图分类号]: I206 [文献標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20-0-02

郭沫若是一个复杂的存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具有杰出成就和巨大影响的新诗集《女神》强烈集中表现了他的创作个性、自我崇尚以及呼唤新世界诞生的民主理想,而这也正是他作为“旗手”以引领五四时代的重要标志与精神启蒙,笔者将这个激进大胆的时代称为“女神时代”。如此一个有着五四新文化的血液夹杂着大胆叛逆的时代精神的文人,人品与文品并不成正比,甚至可以说是“乱”,鲁迅曾以“才子+流氓”短小精悍地概括郭沫若。早年大家往往对于他错综复杂的爱情加以批评,晚年则是着眼于其在对待文革前后截然不同的或迎合或摒弃的态度。当后人纷纷将矛头与批评指向建国后“无耻文人”郭沫若的“投机取巧”种种表现,笔者更关注于他在这个时期所扮演的特殊角色、复杂的人际关系与时代处境,才发现原来“高处不胜寒”。

一、毛、周、郭三人关系与郭沫若的两重性

新中国成立后,写诗对于郭沫若而言是像工厂流水线生产般,大多被他人打上“刻板”、“迎合”的贬义标签,味同嚼蜡。随意说“无耻”、丧失人格的时候,不如关注毛泽东、周恩来、郭沫若三人关系匪浅与本人在这个特定历史时期的个人信仰而带来的结果。政治角色往往连带着为人处世的转换。

共同的革命信念使三人成为革命战士并肩作战。1944年毛泽东自延安致函郭沫若中写道:“……我虽然兢兢业业,生怕出岔子,但说不定岔子从什么地方跑来;你看到了什么错误缺点,希望随时示知……”①由此信件可以看出毛泽东希望友人对他多提批评意见,两人处于相对平等地位的多年好友之交。

随着革命的进程,郭沫若对毛泽东的友谊步步发展与提升,并逐演变为由郭沫若个人感情而引申出的拥戴甚至崇拜。究其本质,郭沫若的这份拥戴与无条件服从即个人对那个时期轰轰烈烈的革命的拥戴和崇拜,是爱国的,是积极的。“人民抛弃了蒋介石,而选择了毛泽东,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②新中国成立后,三人友谊依旧,但相互的政治定位发生了重大变化,并且增加了上下级、领导与被领导的“仰视”关系:国家领袖毛泽东、政务院总理周恩来与政务院副总理兼文化教育委员会主任郭沫若。因此有以下这首诗也不足为奇:“在一万公尺的高空,在安如平地的飞机之上,难怪阳光是加倍地明亮;机内和机外有着两个太阳。”③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这份谨慎与拥戴共存,无疑是在强调“文艺为政治服务”的大前提下导致的必然趋势。同毛泽东从平等合作的共产党人到主席与参政人员的关系,平等的多年之交是后话,敬畏与距离才是在公共政治场合应表现出的正规上下级关系。主导文人团体的郭沫若,不能扮演过多政客的角色,只有做到“两面性”。新中国成立初期,群众拥戴毛主席已成为普遍信仰思潮,郭沫若于情于理都应该率先做出表率。

郭沫若所体现的“文人两重性”不足为奇。面对毛泽东发动的“文化大革命”,尤其是在个人迷信盛行时期并以当政党名义发动时,也绝非唯有郭沫若在文革时期“无耻”以求自保,不少无产阶级革命家都违心地对文革表示拥护与支持,包括周恩来等人。在政治斗争十分残酷的情况下,直言不讳必自取其祸。鲁迅要求青年战士作战时必须将自己的性命安危放在首位。为不致招来杀身之祸,他必须自保,而两重性无疑是一个可用的盾牌。郭沫若表现得十分清醒,懂得分清楚说话的场合。他不止一次地说过:“不要把那些应景或酬酢之作收入我的文集”。④

郭沫若的两重性是身处高位所练就的本领,也是身处高位的悲哀。

二、“烧书”,与过去的自己彻底决裂?

“……但是,拿今天的标准来讲,我以前所写的东西,严格地讲,应该全部把它烧掉,没有一点价值。”⑤郭沫若在全国人大常委会议当场做了此番即兴式的发言,为后人热议。学术界对这段发言形成了“投机”与“违心”两种不同看法。究竟是卑鄙无耻,还是负气自保?不可就事论事。

在面对人人自危的文化大革命面前,他其实有所准备。郭沫若于1966年1月致函党组书记张劲夫,正式提出辞去有关科学院的一切职务。郭沫若写给陈明远的信中有“近年来总是觉得疲倦。”“晚年只想找个小小的清净的角落,安下心来好好读写书,约几个好朋友谈谈心,度此余生。”⑥那个五四时代激进的“屈原”成了归隐的“陶渊明”,实在是政界纷纭与位高而险所造成的。最终辞呈未获批准,只能备尝“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另外,在3月杭州讲话中毛泽东明确提出要对郭沫若特别保护,其感激之心溢于言表。于公(对党对革命事业)于私(个人免受冲击),自己都应当站出来对毛泽东及其发动的文化大革命表示无条件赞同与支持。

像郭沫若这样身处高位之人,所思所想所做都尤为复杂,他做的决定,定是主次有序地汇合了各方面因素。笔者认为,此举部分是出于保自身能够度过这场“文化浩劫”的策略上的考虑。战士为保命,不等他人批判,自己先作“自我清算”,主动检讨,完全否定、批判、贬低自己,摆出与过去彻底决裂的姿态,以缓和态度求得高层新的认同。这是高明并且值得理解的。涉足“水太深”的政坛多年,郭沫若多少在为人处世这方面显得比巴金精明能干。而巴金则有一颗真诚善良的心,他把心交给读者交给大家,又加之和毛泽东并无深交,无法躲过这场浩劫,所以“文革”后他虽然一再“俯首认罪”作检讨也难逃“大字报”、“关进牛棚”等一系列厄运。另外,这也是对于保护他的毛主席的积极响应和拥护,以示多年情分。此举更体现在饱受后人诟病的《献给在座的江青同志》⑦的诗。必须提到的是,江青自认为是革命文化史的“文艺旗手”,与鲁迅前后并列。为确保其“旗手”地位,认为不再需要中间的郭沫若并“排挤”他。就连周恩来都不能不对江青忍让再三,身处高位重位的郭沫若更不得不对在文革时期权倾一时的江青奉承追捧,甚至被说是“泯灭人格”的阿谀小人。但这何尝不是“高处”的“下下策”而又“高明”的自保方式呢?

三、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文革开始以后,虽然郭沫若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有力保护,本人未受正面冲击,但他的两个儿子却双双被残酷的政治时局迫害致死。1967年,郭民英以自杀向他无力抗争的文化浩劫表示了愤懑情绪。而被冠以“臭名昭著”的“反动学生”郭世英被就读的大学造反派绑架,被关在私设的牢房内用野蛮残忍的手段进行轮番批斗。郭沫若与于立群想到求助周恩来,但考虑到当时周恩来的处境与国情,权衡之下放弃此举。最终爱子被迫害致死。

郭庶英、郭平英在《回忆父亲》中写道:“(爸爸)仍然沉默着,过了好一阵才颤抖地说出一句话:‘我也是为了中国好啊!……爸爸在世英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而是整个国家。”⑧

“两全家国殊难事,此恨将教万世绵”。郭沫若虽身处高位却也不能免于被卷入文革的政治漩涡之中,一旦求助极有可能将总理投入“包庇造反分子”的莫须有罪中,这是建立于两人多年友情之上。 “高位”更是促成爱子之死的因素之一。鲁迅一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确切点中了他此时的心境。在文革如火如荼地发动的时候,郭老沉默了,只能安静地坐在桌前抄写着爱子的日记。战士怕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无物之阵。而在那个动乱的年代,两者可怕兼具。这是那个闭塞、疯狂、盲目的时代一手造成的悲剧:把本该鲜活朝气的时代强行抹灭成人间炼狱。

虽然“高处不胜寒”,但郭沫若不可倒下,他要代爱子见证 “四人帮”及其反动派的自生自灭,他要看到国家走出个人愚昧迷信的人间炼狱的那天;他要等待迎来第一束光的新时光;重新写他心琴上的Melody⑨。因此才会有他在文革结束后爆发出短小精悍、铿锵有力、道出亿万人民心声与愿望的诗句:“大块人心事,揪出‘四人帮”。谁又能说,他之前的沉默不是一种抗议?

结语

有人用“人间炼狱”简单有力地概括了郭沫若的晚年生活。建国后、十年文革,郭沫若写了太多的违心之诗与应景之作。身处高位的他在明在暗被多多算计,为朋友也为国家,为家人也为自己,他唯有采取“迎合”之手段。步入晚年的郭沫若只求安详平安度过余生,却被卷入文革政界的纷争漩涡难以脱离。遗憾的是,“位高权重”的头衔,终究未能挽回可怜老人的两个爱子年轻的生命。而我们再也看不到五四个性解放时期张扬如烈火的郭沫若,他再也没写出可与“女神”时代相媲美的作品。这是文学界的悲剧、时代的悲剧、更是国家的悲剧。

有缺点的战士毕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终究只是苍蝇。当我们抱着“无耻文人”的态度解读郭沫若的后期作品时,请将“高处不胜寒”置于开头,毕竟在他晚年之时,那个曾经个性疯狂叛逆的郭沫若已是一介老者,那个激进自由大胆的“女神”时代早已逝去。

注释:

[1]《毛泽东书信选集》第241—242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出版

[2]桑逢康著 《郭沫若人格》,河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出版

[3]郭沫若著《题毛主席在飛机中工作的摄影》,1957年春

[4]引自王朝柱、郭汉英:《郭沫若晚年二三事》, 1993年第1期《炎黄春秋》

[5]郭沫若著《向工农兵群众学习,为工农兵群众服务》,选自1966年4月28日《光明日报》

[6]黄淳浩编《郭沫若书信集》下第162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12月出版

[7]1967年6月6日《人民日报》

[8]郭庶英、郭平英著《回忆父亲》,载《郭沫若专集1》,四川人民出版社,1984年出版。

[9]郭沫若曾说,“我的诗不是‘做出来的,只是‘写出来的,是从‘心琴上弹出来的Melody”。

参考文献:

[1]郭沫若著《郭沫若作品精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出版

[2]贾振勇著《郭沫若的最后29年》中国文史出版社, 2005年出版

[3]冯锡刚著《郭沫若的晚年岁月》中央文献出版社, 2004年出版

[4]阎焕东编著《郭沫若自叙》山西教育出版社, 2002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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