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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土改第一大步 确权攻坚战

2014-04-29袁树勋

国土资源导刊 2014年6期
关键词:承包地旱地经营权

袁树勋

确权,是时下农村土地改革领域的一个流行词汇,它可视为改革的第一步。通过确权明晰了土地权利的归属、对权利进行长期固化,土地经营权的流转、担保、抵押贷款,才有顺利进行的可能。

今年3月的湖南省委一号文件新闻发布会上,明确了湖南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确权工作的总体安排:今年,选择三个试点县,在县域范围内全面完全确权;明年,在全省范围内推开确权;2017年,全省范围内基本完成这项工作。

在此过程中,它可能遇到哪些麻烦,又该如何解决?

过去的几个月,湖南省农村经营管理局的办公楼里,来汇报工作的县级官员格外多些。许多来访者都抱着同一个目的,争取整体推进耕地承包经营权确权登记试点的资格。

所谓耕地承包经营权确权登记,是指将耕地的承包关系、承包地块、面积、位置等情况记录于专门的簿册。完成登记后,农户会领到一张证书,上面注明承包人、地块情况以及承包期限。

凭这张证,农户可以更方便地将土地经营权出租,或者向金融机构申请抵押贷款。

过去的几年里,湖南有十多个村庄进行了试点。今年,湖南准备选择三个县,在全县范围内开展这项工作。

农村的田块零落、交错,确权要求将它们的形状、面积在图纸上精确体现,让农户们逐一画押确认。在一个县里完成这项工作,不仅要县级财政付出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资金,还要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矛盾。

但三个试点名额,却“有七八个县想争取。”湖南省农村经营管理局一名官员说。

县级政府,为何对这个明显耗财耗力的事充满兴趣?

很多人还有疑问,早在2009年前后,各地农村就换发了土地承包权证,为何如今又要大费周章地搞确权?

为什么要确权?

中国农村,一直存在“人多地少”的矛盾。

用一句俗话来说,是“一个人能种的地,分给了几个人在种”。

一方面,它使得地块分割、零碎,不利于规模化、机械化经营;另一方面,使得劳动力得不到充分使用,造成“隐性失业”。最近十来年,种地不赚钱,大量农民进城,又造成土地抛荒严重。

决策部门开出的药方是,推进“土地流转”,让耕地集中到愿意种地的人手里。

其实,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允许农地转包”,就上了中央一号文件。2002年《土地承包法》出台,又明确了这一政策。

2005年,经济学家周其仁到浙江调研,看了几个1500—2000亩量级的种粮大户,土地全部转包而来。当时他以为规模经营从此大有看头,“然而几年过去了,星星之火,好像还是不曾燎原”。

后来,通过在成都的调研,周其仁觉得,可能是制度供给这一侧还有麻烦——因为“生不增,死不减”的政策一直没得到彻底落实,使得土地承包经营权尚未巩固。

2002年《土地承包法》出台前,中国许多地方的农村,每隔几年就会进行一次承包关系的调整,俗称“生增死减”。简单的说就是,张家的老人去世了,得把他名下的那份承包地让出来,交给李家新出生的孩子或新娶进家门的媳妇。

这种办法,带来了诸多负面影响,其中之一就是不利于土地流转。这可用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明:甲转包了乙的一块地,几年后,这块地调整给了丙。如果丙不同意再将这块地转包,那么之前的承租关系就会面临麻烦,导致纠纷。

2002年,《土地承包法》作出规定,“承包期间,发包方不得调整承包地”,俗称“生不增,死不减”。许多地方,甚至以“扰乱社会秩序”的罪名,威慑那些胆敢私下调地的村干部。

但这项政策会造成新的不平等:有的家庭老人去世、女儿出嫁,人均占有的耕地越来越多;有的家庭生了小孩、娶了媳妇,人均占有耕地面积越来越少。

所以,很多村庄里,仍会每隔几年偷偷调整一次土地承包关系。湖南的一些地方也是如此。

要推动大规模土地流转,必须彻底消灭私下里的地块调整。要推动对权利清晰度需求更高的承包经营权抵押贷款——它在十七届三中全会后成为农村改革热词,更是要求进一步厘清和稳固承包关系。

在此背景下,确权登记的大幕拉开。

确权的麻烦

2012年,中央选择全国数百个村庄进行承包经营权确权登记试点。湖南桃江县桃花江镇,有3个村庄入选。

桃江县经管局副局长张珏多,是个有丰富农村工作经验的干部。一开始,他也觉得确权挺好办,“地都承包到每户名下,登记资料都在,无非是核实、补充下而已。”

回头召开碰头回,大家一番议论,他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台账——第二轮土地承包的资料,还是1997年登记的。这些年,有的地被国家征收了。有的地被农民用来盖房了,还有的农户间互换了地块,有村民小组还存在私下里的几年一调整。

“各种各样的情况,把原有的承包关系都打乱了,造成二轮承包合同上的数据,与实际情况有很大出入。”张珏多的发现或许也能解释,为什么2009年刚换发了二轮承包合同,中央又要大费周章地搞确权登记。

用飞机拍了航片,软件上一测量,发现3个村的实际耕地面积,比原来登记的还多出14%。

耕地越来越多的关键秘密,在于计量方式的不同。

土地肥瘦不均,好的地能打一千斤稻,差的只能打两三百斤。为了保证公平,二轮承包时,农民们通常按实际产量而非面积来计亩,俗称“产量亩”。

桃花江镇石高桥村黄家村组村民彭和平,是确权时的调查员。她记得,当时组里最好的地,二分之一亩折算为台账上的一亩,最差的地,十几亩算一亩。

“多”出了827亩地,怎么办?这涉及到国家政策性补贴的发放。

之前为了避免麻烦,上级定下的确权指导意见是,“完善二轮承包关系,不重新丈量,不打乱重来;本次确权,新增的面积、减少的面积,与国家的任何补贴暂时不挂钩。”

但有村民提出不同意见:我种5分好地,他种5亩差地,从粮食产量上看,是公平的。但今后遇到征地,那我就亏大了。

这三个村子都在县城周边,征地并非遥不可及。

还有另一类意见。

随着生死娶嫁,人地矛盾愈发明显。有的人家8口人种5亩地,有的3口人也种5亩地。

部分“吃亏”的村民,尤其是那些私下约定几年一调整的小组里的村民,对调整承包地块有强烈预期——这一次确权后,真的要长久不变了,那么就把过去该变的都变一变吧!

这两类意见,从村民小组反馈到县里。

“法律不允许地块调整。”张珏多记得,“我们统一回复,按法律规定的办。”

“《土地承包法》部分条款该修改了”

但有些问题,按法律却是不好办的。

单独户口的农户去世后,其名下的承包地,在确权时怎么处理?

按法律规定,地应该收归村集体或组集体,也就是确权登记为集体共有。如果去世者是孤寡老人,还好办;如果老人的子女、侄子等亲属也在村里,这种做法就很难行通了。

“子女侄子们肯定会反对,纠纷一起,工作就搞不下去了。”张珏多解释,农民历来把名下的承包地视为可继承的私有财产。

而且,地即使收归集体,它也得有人种。给谁种才能让大伙心服口服?这也是个麻烦事。

桃江的三个试点村庄,都遇到了这个问题。县经管局给了个指导意见,“根据其家庭成员的意见,划分到其家庭成员的名下。”

但这种做法是否合法,县经管局也拿不准。试点结束后,他们将此问题和另外25个常见难题和解决建议汇总,统一报告省农经管局。一是请示,二来也是试点经验的总结。

这26条摆到了省经管局副局长戴安华的办公桌上。他发现,“桃江经验”中的不少,细纠起来,与法律有冲突。

比如,村与村之间有农户相互交换承包地的情况。确权登记时,如果认可这种交换,会与法律冲突——承包权的交换、转让,只允许在村集体内进行。如果不认可,又违背了农民的意愿,造成工作上的困难。

桃江建议,应该出台规定,确权时认可这种互换。

“我们的想法是,应该允许地方自行探索。”戴安华解释,“至于说它与《土地承包法》有冲突,但这部法律已经实施了十多年,一些条款与现实情况已不相适应,也到了修改的时候。”

他几次到北京开会,发现大部分行内人士和专家学者,都持这种观点。

待解的难题

确权中,最难处理的是旱地。

旱地是不能蓄水的耕地,大多被村民们用来种菜。

这些年,种地的人越来越少,旱地大多抛荒,有的长满草木,与山林连为一体,航拍图片上看不出来。要搞清楚它的形状、面积,只能找技术人员扛着仪器,实地测量。

旱地大多细碎。“就这么大的一块”,双峰县甘棠镇龙嘶村支书朱舜礼,指着二十来个平方的办公室比划,“分属几户人家”。

二轮承包时,湖南很多地区是不登记旱地的。这意味着,这次搞旱地确权,就算想偷懒、糊弄,都没地方抄数据。“没办法,只能把这几户人家都叫到现场指认。

村里人大多外出打工了,把这几户人凑到一起,就花了不少功夫。

到地方一看,地面长满了杂草。一把火将草烧掉,几户人家在灰烬泥块间翻腾了好久,才找到形迹模糊的土夯——划分地块的界线。

龙嘶村也是2012年全国确权试点村之一。村里有260亩旱地,确权时在这上面花的时间,比680亩水田还要多;平均每亩地的确权经费,旱地比水田要高一倍。

搞完龙嘶村的旱地确权,工作人员精疲力尽。这时候,双峰县另一个试点村——茯木山村的确权登记工作也要启动了,旱地还搞不搞确权?大家犯了难。

县里的意见是:再遇到几户人家的旱地混在一起这种情况,直接登记为几户人共有;旱地与山林混为一体的,也不搞实地测量了,登记为村民小组共有。

“我们特地给农业部打了报告,问这样做行不行?”双峰县经管局局长朱凯旋记得,“他们答复可以。”

桃江也出现过类似情况。

两块相连的地块,承包合同上显示的总面积为1亩,分属两家不同的农户。后来土地平整,连成了一大块。确权开始后,两家人发现找不到自家的田坎了。

更有趣的是,测量发现,这块地的实际面积有1.2亩。多出来的两分地,给谁?

桃江的做法和双峰类似,多出来的地,确权登记为小组集体共有。

这种确权到组或者几户人共有的做法,是各地试点村在遇到疑难问题的常用手段。

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这种做法,等于把问题搁置了,有悖于本次确权“让权属更清晰”的初衷。

“一块地确权为几户人共有,如果其中一户要拿土地办抵押贷款,银行要他出示权属证书,他怎么办?证书上可是写了几户人的名字。”龙嘶村支书朱舜礼反问,“他自己都搞不清那块地的哪一部分是他的。”

明年,确权登记工作将向全省范围推开。朱的疑问,也到了给出明确答案的时候。

(文中部分内容引自周其仁《城乡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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