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镇劳动者个人和家庭因素对工作贫困的影响分析
2014-04-29寇竞胡永健
寇竞 胡永健
摘 要:在重点研究劳动者个人和家庭因素对产生工作贫困影响的同时,考察工作贫困在中国不同地区的表现。研究结果显示:在个人影响因素方面,年轻劳动者与中老年劳动者相比更有可能陷入工作贫困。教育水平的提高有助于减少工作贫困现象。劳动者的职业和工作单位性质对劳动者个人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也有影响。在家庭影响因素方面,家庭规模越大,劳动者个人陷入工作贫困的机率就会增加。家庭内平均年龄越大,家庭成员工作贫困的可能就越小。在地区差异方面,与东部发达地区相比,中西部地区的劳动者陷入工作贫困的机率要大于东部发达地区。
关键词:城镇劳动者;工作贫困;工资差距;收入不平等;Logistic模型
文章编号:2095-5960(2014)06-0090-05;中图分类号:F240;文献标识码:A
一、研究背景
1978年开始实施的改革开放政策,使中国从中央计划经济体制逐渐转变为以市场为导向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中国劳动力市场在过去的30多年发生了巨大变化,主要体现在就业和工资机制两个方面。在就业方面,市场成为劳动力资源配置的主要手段,劳动力自由流动趋势明显,非正规就业群体规模不断扩大(胡永健,2012;蔡武,2013)。 [1]在工资机制方面,以市场为导向、政府发布工资指导价进行总体调控的政策取代了由政府部门统一制定工资标准和等级工资制度。以市场为导向的工资机制使劳动者的工资水平反映了市场中劳动力供需状况的变化,但客观上也使得劳动者之间的工资差距不断扩大(王美艳,2013)。[2]同时,我国社会保险最低缴费基数远高于最低工资标准,造成最低工资劳动者的实际社保缴费率高于名义缴费率,导致劳动者的可支配收入减少(朱文娟、汪小勤,2013)。
工资是城镇普通劳动者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对改善劳动者生活质量起着十分关键的作用。作为中国社会经济迅速发展的重要成果,城镇中绝对贫困的人口规模和家庭数量有明显减少;但是,伴随着工资收入差距和收入不平等趋势不断扩大,相对贫困问题变得日益突出(谢勇,2006)。[3]在当代,相对贫困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是工作贫困(working poor)。工资差距和收入不平等的扩大化以及工作贫困现象加剧,对我国实现可持续与包容性增长,以及创建和谐社会产生极大负面影响(黄立志,2007)。[4]
长期以来,工资收入差距以及收入不平等一直是中国收入分配研究的重点问题,但对工作贫困问题却鲜有关注。 基于此背景, 本文将研究视角放在了城镇工作贫困问题上。本文的研究目的是,基于住户家庭调查数据,重点考察和分析个人和家庭特征对劳动者陷入工作贫困可能性的影响;同时,考虑到我国经济发展在地区间的不平衡性,本文还探讨了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在工作贫困方面存在的差异性。本文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有助于加深对我国工作贫困问题的了解,并为今后开展进一步的研究打下良好基础。
本文结构如下。第二部分讨论工作贫困的概念以及工作贫困与个人和家庭因素的影响;第三部分介绍实证分析使用的数据、有关变量的定义和相关的数量分析方法。第四部分介绍实证分析结果。基于实证分析结果,最后部分提出了一些政策建议。
二、工作贫困的概念以及工作贫困与个人和家庭特征的关系
在贫困问题研究中,一般将贫困划分为绝对贫困和相对贫困两类(顾昕,2011)。[5]绝对贫困是指低于最低物质生活水准的一种生活状况;而相对贫困是指相对于社会大多数人的生活水平而言,处于社会水准底层的人群。相对贫困测量的是财富或收入在不同社会阶层、社会群体之间的分配问题(李强,1996)。[6]工作贫困属于相对贫困的范畴,指的是虽然有工作收入但其家庭仍然处于贫困状态的个人。
从概念上不难看出,工作贫困现象既与个人有关也与家庭有关(王继明,2007)。[7]劳动者的个人因素可以分为人口特征和职业特征,前者主要包括年龄、性别和受教育水平;后者主要包括劳动者的职业、工作单位等。家庭因素主要有:家庭规模、家庭年龄结构、家庭中从事有报酬工作的人数、家庭未成年子女人数、家中患有重大疾病或残疾人数以及家庭成员平均受教育水平等等。根据社会学理论,家庭成员的个人特征特别是受教育水平和从事的职业与家庭因素有着密切关系,而且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以及制度文化因素对劳动者个人和家庭的特征变化也产生重要影响(孙慧文,2011)。[8]
现阶段国内工作贫困问题的研究较少。有关文献中姚建平在工作贫困研究上较有深度,其2009年发表的《中国城镇工作贫困者:概念、成因及对策》对中国工作贫困的发展和演变做了较为详细的说明;同时,还针对中国特殊国情,对导致工作贫困的各种成因展开了分析并提出了相关的政策建议。[9]与国内相比,国外相关研究较多。Majid(2001)解释了工作贫困的定义,给出了从宏观经济层面计算工作贫困人口的公式,并探讨了如何评价一个国家的工作贫困问题。[10]Anthony(2011)以西非贸易联盟为研究对象,探讨了联盟中一些国家的经济发展和工作贫困之间的关系,得出的结论是:在很大程度上,工作贫困问题对这些国家的经济稳步发展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11]
本文探讨了城镇中相对贫困的一种表现形式,即工作贫困问题,重点研究劳动者个人和家庭因素对产生工作贫困的影响,同时还考虑了工作贫困在我国不同地区的表现。根据本研究使用的住户调查数据的特点(请参考第三部分的有关讨论),笔者在数量分析工作贫困影响因素的过程中,选择性别、受教育程度以及个人患疾病严重程度作为人口特征;个人从事的职业和所在单位的性质被视为个人工作特征;家庭特征主要包括家庭规模和家庭年龄结构等。
三、数据介绍与数量分析方法
(一)数据介绍
本文采用中国居民营养与健康调查数据(China Health and Nutrition Survey,简称CHNS)。该数据是由美国北卡罗莱那大学卡罗莱那人口研究中心和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营养与食品安全所共同完成,本数据采用多阶段随机抽样方法,其样本涵盖了中国不同地理、不同经济特点的九大省份,具体包括:辽宁、黑龙江、江苏、山东、河南、湖北、湖南、广西和贵州。其中主要调查年份包括1989年、1991年、1993年、1997年、2000年、2004年、2006年和2009年。调查内容主要包括我国城乡居民的营养健康、饮食行为、家庭经营活动等人口学基本信息。由于其中包括了人口特征、教育水平、职业和工资收入等劳动力实证研究需要的重要变量,所以本文采用CHNS数据进行实证研究。在国内严重缺乏住户调查数据的情况下,CHNS数据是国内为数不多的对公众开放使用的数据,现已广泛应用于经济学和社会学领域的研究,其成果已在国内外各种学术期刊上发表。
(二)变量选取和描述
由于本文研究重点是城镇职工中的工作贫困现象,因此,数量分析过程中使用的数据来自于CHNS中2009年的城镇数据库。表1列出了因变量和自变量的名称以及它们的取值范围。因变量由“workingpoor”表示,代表工作贫困。该变量取值1代表工作贫困,0代表非工作贫困。创造这一变量的主要过程如下,首先计算样本总体中家庭月收入的十分位数,并将第二个十分位数收入值作为判断家庭贫困的标准。如果某一家庭的月平均收入低于此标准,则该家庭就被判定为贫困家庭。其次,根据CHNS个人数据库判断家庭中有多少人从事有报酬的工作。按照工作贫困的定义,如果家庭中至少有一个成员从事有报酬的工作,同时该家庭又属于贫困家庭,则该家庭中从事有报酬的成员就被视为工作贫困。
值得注意的是,CHNS数据的问卷调查中设计了一个反映个人对生活质量的主观评价问题,被调查对象需要从“很好、好、中等、差和很差”选项中选择。显然,对于那些陷入工作贫困的人来说,他们对于生活质量的评价更有可能是中等、差或者很差。研究将所创造的工作贫困变量与个人对生活质量的主观评价结果加以对比分析,结果基本符合预期;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以第二个十分位人均收入作为判断家庭是否贫困的方法存在一定的合理性。
表1中的自变量可以被归为三大类:个人人口特征、个人工作特征和家庭特征。个人人口特征包括性别(sex)、受教育水平(edu)以及个人患疾病的严重程度(health);个人工作特征包括个人从事的职业(occ)和所在单位的性质(firm);家庭特征以家庭规模(hsize)和家庭成员平均年龄(hage)作为代表。此外,考虑到我国各地区之间经济发展水平不均衡,在分析工作贫困影响因素过程中,加入了地区变量(area),以反映工作贫困在不同地区存在的差异。地区变量包括四个地区,东部地区包括江苏、山东;北部地区包括辽宁、黑龙江;中部地区为河南、湖北、湖南;西部地区有广西和贵州。
(三)数量分析方法
本文采用的数量分析方法主要是Logistic回归方程分析。Logistic回归分析是对因变量为定性变量的一种回归分析,属于非线性模型。应用Logistic的基本条件是:因变量必须是二分变量,通常情况下取1和0,如同表1中的变量“workingpoor”。 四、实证分析结果
表2 列出了使用公式(3)对Logistic模型的估计结果。表2共有4列, 第一列为自变量名称;第二列是模型估计系数;第三列是相对应的机率比值;第四列为估计系数的标准差。
结果显示,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条件下,与受教育水平为小学或者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的劳动者相比,具有初中水平以上的劳动者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将会减少。以具有大专以上学历的劳动者为例,其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将会减少40%,该结果在统计上显著。
对性别变量的估计系数显示,男性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要大于女性,但这一估计结果在统计上并不显著,需要进一步研究和讨论。考虑到劳动者个人身体状况对其从事的工作、职业以及收入水平会产生较大影响,所以在估计Logistic模型时,加入了反映劳动者个人身体健康状况的指标。估计结果显示,患有严重疾病的人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较高,这与预期的结果基本一致。
就职业而言,表2显示,与技术人员相比,熟练工和非熟练工、在服务行业工作的劳动者以及其他行业的劳动者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明显增加。例如,相比于专业技术人员,熟练工与非熟练工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增大了2到3倍,而服务行业劳动者陷入工作贫困的概率将会增加2倍以上。就劳动者所在的公司性质而言,估计结果显示,与国有企业员工和政府工作人员相比,集体企业与私营企业的劳动者更有可能陷入工作贫困,可能性上升约1.2倍。三资企业相对于集体企业与私营企业劳动者,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降低了很多。
虽然个人因素对工作贫困具有一定程度的影响,但家庭因素的影响也不可忽视。表2显示,家庭规模越大,则家庭成员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就会增加;若家庭中成员人数增加或减少一个单位,则其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就会提高或下降28%。从家庭年龄结构角度分析,随着家庭成员平均年龄的提高,其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也会降低;与年轻家庭相比,中老年家庭的成员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下降约33%。
我国经济转型期间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各地区经济和社会发展的不平衡。东部沿海省份经济发展水平、劳动力市场开放程度以及劳动者的工资收入水平明显高于其他地区。其体现在工作贫困的问题上,如表2所示,在以东部家庭作为参照组时,北部、中部和西部地区的家庭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均有所增加,其可能性依次上升60%、62%和78%,这从一个侧面体现了地区经济差异现状。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通过对Logistic 模型的估计结果分析得出以下结论:
劳动者的受教育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其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受教育水平越高,劳动者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就会越小。若劳动者身体健康状况很差,其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就会增加。其他有助于解释工作贫困现象出现的原因还包括劳动者的职业类型和工作单位性质,专业技术人员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较低。与国有企业和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相比,在其他所有制性质单位工作的劳动者更有可能陷入工作贫困。在家庭影响因素方面,家庭人员数量越多,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就越大,即家庭规模的扩大不利于解决工作贫困问题。此外,与中老年家庭成员相比,平均年龄在35岁以下的家庭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会提高。就家庭所处地区而言,东部地区的家庭陷入工作贫困的可能性依次高于北部、中部和西部地区。
基于上述分析以及得出的结论,相应地提出以下四个方面的政策建议:
第一,加大教育和岗位培训投入,提高工作贫困人群的人力资本存量。在劳动力市场当中,人力资本的高低决定了劳动者可以从劳动中获取报酬的多少。而提高人力资本最有效的途径是通过教育和岗位培训,使劳动者在劳动力市场上获得合适的工作,提高个人和家庭的生活质量。
第二,完善劳动力市场运行机制,营造良好的市场环境,减少产生工作贫困的外部因素。政府有关部门应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消除劳动力市场中存在的性别歧视、户籍歧视和地域歧视以及职业隔离现象。
第三,加强立法与执法力度,落实国家法定的最低工资制度。中国于2004年实施的《最低工资规定》是低收入劳动者维护自身权益的有力依据。但是由于种种原因,规定并未在各地方予以充分贯彻和实施。为更有效地执行《最低工资规定》,政府应该完善现有制度,加强监督监管,从而有效地实施最低工资标准。
第四,转变经济发展方式,调整产业结构。我国劳动密集型企业占多数,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企业相对较少,这不仅不利于国民经济的发展,也不利于劳动者人力资本价值的实现和收入的提高。只有加大技术与资本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加快经济转型步伐,使“劳动”这一要素充分发挥与资本和技术同样的价值,才能减少由低工资引起的工作贫困问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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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pact Analysis of Working Poor in Chinas Urban Areas with Families and Personal Characters
KOU Jing,HU Yongjian
责任编辑:吴锦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