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讨喜的学生

吕丽峰

枫是我曾经带过的一名学生，他不止一次地问过我：“老师，为什么他们不喜欢我？您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枫是学院学霸级人物，

高大帅气，工作能力也很强。

但是，若说起喜欢，

即便作为辅导员的我，也谈不上多喜欢他。

当然，面对那么多学生，处理那么多问题时，

我已经不能简单粗暴地用“喜欢”两字来描述感情，

看到学生改变我会惊喜，

学生放弃我会失落，学生痛苦我会难受……

理智与情感在不断地融合、分离。

“您还需要了解吗？”

大二时，枫以强大的运筹能力，在学校创办了一个新社团，社团一成立，就浩浩荡荡吸引300多名学生加入，影响力颇大。对于这样的活动，院领导很是欣喜。认为枫这孩子很有能力，一呼百应，能组织带领这么多的学生。领导安排我和枫谈谈，帮助他们开展下一步活动。

那天，我拨通枫的电话，刚问了两句，枫口气懒洋洋地：“吕导员，您不用操心活动的开展了，我已经和xx领导谈过了，他明天会参加我们社团的第一次活动。”那个xx领导是我领导的上级的上级。我当时就懵了，有点挫败，更有点措手不及。

大领导要来参加我院的活动，而院老师毫不知情，我一下子就被动起来，可枫却不愿和老师谈具体的活动思路，这可怎么是好。一番干着急，学院领导决定尊重枫的意见，先让明天的活动正常举行，事后再找枫谈谈。

私下里，枫的班长委婉地告诉我：“吕老师，其实枫觉得，您这个级别的，不懂他的想法。”我承认，枫能力确实不错，但我这个没有级别的辅导员是有责任了解学生举办活动思路和目标的！

那天的对话让我有些心酸，我理解各种各样的学生有各式各样的想法，对辅导员不够了解和尊重，那属正常的现象。可看着自己熟悉且器重的学生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终于找到了枫。因为他死活不来辅导员办公室，我只能在他上自习的教室外堵上他。

枫一副傲慢的神情，不以为然地看看我：“吕导员，我的工作思路都已经和xx领导谈过了，他说很好，您还需要了解吗？”

如此直接地被冷落，令我不敢相信。那一刻，我的尊严在骄傲的学生面前变得一文不值，我需要克制，因为学生工作要继续，辅导员工作要继续！

“必须啊，作为你的辅导员，作为咱们学院社团的正常活动，我当然有责任了解。”我尽力压制着怒火，不让愤怒冲出心脏。

枫很不耐烦，悠悠地向我描述起他的工作想法和思路，那口气是淡淡的，眼神是冷冷的，他甚至都懒得抬头看我。

我眼前过电影一般，大一、大二的枫在一片喝彩和艳羡中走过，每学期，他均是一等奖学金得主，还获得了年级唯一的国家奖学金名额。如今，他带领的社团活动搞得热火朝天，其他学院的学生也在积极参与之中。枫的大学之路着实风风光光。可这样的好学生，似乎总欠缺点什么，不是吗？

“我这么优秀，为什么不喜欢我”

第二次与枫的正面交锋，是入党群调之后，枫风风火火地冲进我的办公室：“为什么不同意我入党，我这么优秀，为学院做了这么多的贡献，为什么不喜欢我？”枫满脸通红，愤怒地看着我，傲气依旧。

“我们为什么要发展一名没有任何群众基础的学生！30份群调，有25份不通过，你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你，你反思过吗？你参与过班级的任何集体活动吗？你成绩好，可你为班上任何同学辅导过功课吗？”一味地忍让枫，反而助长了他的骄傲。我愤怒地站起来，一番唇枪舌后，把一堆调查表摔在他面前，这样的针锋相对，是一种策略，也许能适当浇灭枫的气焰。

“回去想通了再来找我，想不通不用见我！”我狠狠地摔给枫一句话。其实，这样粗暴的言语，我一出口就后悔了，老师还是应该温和一些的，毕竟他们是孩子。

我猜这样骄傲的学生，想通也许需要一番时间，即便想通了，大概也不会再理我了。于是，我通过班长悄悄关注着枫。

大三的枫开始准备考研了，离开了社团团长的位置，早出晚归地泡在图书馆学习。这也是好事，可是考研需要努力，但努力未必成功，这样的学生，能经受失败的打击吗？我心里暗暗为他担忧，但愿他能考上那所一流的大学吧！

整个大三枫没有找过我，他交国奖的材料，是让别人送来的，他的证书，也是别人捎走的。有学生告诉我，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我们这些辅导员。哎！

“我比以前受欢迎多了”

大四开学伊始，枫没有注册，作为辅导员，我必须了解学生的返校情况以及未返校学生的原因，我打电话问枫，为什么不来注册？是不是还没到学校？

枫好像变了，言语间没有了锐气：“老师，我在家再呆两天，有些问题我还是没有想通，我到校了立即找您。”找我？我没听错吧，看来枫的思想产生了波动……

枫站到了我办公室的门外，虽然肩膀仍旧挺得直直的，但满脸迷惑，很无助地看着我：“老师，我已经很低调了，为什么大家还是不喜欢我？”

“你怎么低调了？你以前很高调吗？”我笑呵呵地看着枫。

“以前我总是大张旗鼓地做事儿，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多了不起。现在我天天学习，啥都不干了。可还是不招人喜欢，老师，您喜欢我这样的学生吗？”枫很真诚的样子，眼睛里亮着诚恳的光芒，这次他是认真的。

“不喜欢你并不完全因为你高调或是低调，而是你长久以来的态度，你的个性，你的言语出了问题。”我开始安慰枫，当学生受伤的时候，呵护他们的心灵，保护他们的尊严，是我的当务之急。

“你回想一下，以前做事，是不是不太考虑别人的感受呢？总觉得自己是最正确，最优秀的。学会换位思考，你就发现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有必要一定要做别人喜欢的学生吗？一定要让别人满意吗？”枫不停地问。我想，那是他大学三年多来第一次对自己人际交往的一种反省。为什么他总是孤零零，没有朋友，即便如此出色。

和枫的那次谈话持续很久，这样的学生，能走进他的心灵真不容易，我不愿放弃那次机会。我没有直接告诉枫，我是否喜欢他这样的学生，这本就没有所谓肯定或否定的答案。我只告诉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但在保留个性的同时，不要伤及别人，要学会尊重和倾听。

枫考研失利，他虽然优秀的，但和那所最优秀的高校仍然存在差距。挫败后的枫像一枝蔫了的花，无精打采地坐在我面前：“老师，差距怎么会那么大？我的专业课很好啊！看来，我真是应该好好反省自己，我得调整志愿了。”

那些天，我一次次和枫回忆他的过去，“你多优秀啊，年年国奖，组织那么大的活动，和学校大领导侃侃而谈……”我想让挫败的枫尽快走出阴霾。不过，枫骄傲的个性像掩藏的火苗，稍微轻轻的一点，瞬间就燃起。

“调剂回咱学校，如何？”我试探性地问枫。

“就咱们学校啊，我还真瞧不上呢！”枫又开始了。

“瞧不上你不是还呆了四年吗？干嘛为难自己？调剂其他学校也行啊，给自己定位准确一点。”我继续动员枫。

“我想想吧，老师给我两天的时间。”最终，枫如愿调剂到另一所学校开始了他的研究生生活。

前几天，收到研究生在读的枫发来短信：“吕老师，我现在比以前受欢迎多了！哈哈。”

责任编辑：刁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