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反逆袭,美国富二代弃明投暗

2014-04-29施梓山

大学生 2014年9期
关键词:皇后区纽约火车

施梓山

Bruce从小就有他自己深爱的生活方式。

他崇尚自由,向往独立。

13岁那年的冒险

Bruce是我的老师,1981年出生在美国新泽西州Trenton郊外的一栋拱门红砖的新英格兰风格的房子里,他是一位犹太裔美国人。他的爷爷出生在荷兰鹿特丹的船王之家,在二战期间从欧洲来到美国,先是在匹兹堡投资钢铁厂,之后又收购了一家芝加哥的汽车零件厂,在60岁时入股一家纳斯达克上市的软件公司,晚年定居在新泽西。爸爸早年在卡耐基梅隆大学攻读当时热门的电子工程专业,但毕业后并没有远赴硅谷投身自己的专业,而是回到芝加哥经营家族产业,成为一名与Bruce的爷爷一样的犹太富商。后来,举家搬迁到东海岸的新泽西,Bruce就在那里出生。他从小就记得,家门口有一家名叫Jocund Jockey的马术俱乐部,也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被父亲送进其中,成为这个圈子里的一员。

然而Bruce从小就有他自己深爱的生活方式。他崇尚自由,向往独立。

13岁那年的春天,有一天,Bruce放学后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和他的好朋友Emile一起飞奔到Trenton火车站,开始一场华丽的冒险。他带着Emile登上NJ Transit公司的双层列车——他只知道这辆车的终点是NYC Pennsylvania Station,坐落在纽约市中心的宾州火车站。他只知道出站之后往42街方向走有一家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书的姐姐曾经带他去过的Parking Time Café,那里全部的桌椅和家具几乎都是原木制作,还有吱吱作响的老藤木架子上摆着一堆旧书——这些书都好厚,最厚的一本《诺顿英国文学选集》有2100多页;而最薄的一本却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企鹅公司出版的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翻开一看,却一个故事都看不懂,后来问姐姐才知道,这本书叫做《聊斋志异》,是三百多年前的一个中国老头写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姐姐告诉他那个时候纽约不叫纽约,叫做新阿姆斯特丹,而美利坚合众国还没有成立。

Bruce在火车上边回忆边给Emile讲起姐姐曾经对他讲过的故事,窗外不时飘过一个个他熟悉但又陌生的站牌:Princeton Junction,如果在这里下车,坐5分钟的Dingy小火车就可以到达普林斯顿大学;Newark,小时候曾经在这里和爸爸一起坐飞机去芝加哥看叔叔;Secaucus,纽约郊区无聊的大停车场,这里火车很多,是通往东北方向的中转站。但是这些地方Bruce却是第一次坐火车经过,Emile也是同样——她害怕火车上平均身高1米85以上的黑人列车员的大嗓门,也不喜欢横躺竖卧的火车车厢。

呼啸而过的火车把新泽西到纽约的路上无穷无尽的塞车甩在身后,坐在火车上的Bruce仿佛觉得自己走的是一条在傍晚的高峰期专门为自己和Emile修建的专用车道,奔驰的钢铁飞梭把这座欲望都市傲慢地踩在脚下,人们在火车这种最大众化的交通工具当中找寻到一种最高贵的存在感。这种高贵,一旦爱上便无法放弃、无法忘怀。

奔跑着的自由

十年后,Bruce的第一张专辑问世,名叫《奔跑着的自由》。里面歌曲的原型,来自于他和Emile在火车车厢里的对话,旋律中飘荡着原木和咖啡的混合气味。23岁的Bruce在创作歌曲当中捡拾自己的记忆:《奔跑着的自由》、《我在找寻什么》、《熟悉的陌生》……

Bruce高中毕业后,遵从父亲的意愿,来到哥伦比亚大学学习法律。他的未来似乎已经被设计好:四年法律本科,四年MBA+JD,两年考证加实习,28岁之前进入华尔街律所,35岁成为高级经理,42岁成为合伙人……父亲会保证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顺利,Bruce需要做的只是认真学习,认真工作。

然而Bruce并没有这么做。他不喜欢法律,他热爱摇滚,热爱艺术,在音乐和文学当中放纵自己的灵魂,一次次享受奔跑着的自由。纽约在他的眼里,不是华尔街,不是曼哈顿,不是那些全世界最优秀的大学生削尖脑袋挤爆门的投行律所。纽约意味着自由,它是MOMA博物馆里搅动灵魂的塞尚,是古根海姆美术馆里的非具象绘画,是在上西区行走的纯粹艺术,是午后的咖啡厅里研磨思想、蒸煮灵魂的阅读时光。

他喜欢背着一个旧背包来到咖啡厅而非图书馆自由阅读。大一,最触动他的是加缪的《鼠疫》。大二,最触动他的是诺瓦利斯的诗句“哲学是思想者的乡愁”。他喜欢在宿舍里夜读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喜欢在中央公园的草坪上阅读东方的沈从文和三岛由纪夫。他曾经有过一种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在达达主义和禅之间找寻一个平衡点去生活——他更希望生活是一场华丽的冒险,哪怕事实上可能是一次答案不确定的实验;他更希望生活是一次没有目的地的旅行,到达目的地总意味着终结,他永远不会忘记深夜和Emile从纽约回到Trenton在火车站分别时的那种怅然和失落。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像是一场没有敌人的战斗。没有敌人总是最艰难的战斗,因为你并不知道要战胜的究竟是什么,以及怎样才是胜利。

他在大二下学期转到了戏剧系。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选择像是一种吊诡:一般来说选择的结果总是从不确定走向确定,而他的选择却是从确定走向不确定。在戏剧系的四年,他爱上了摇滚,爱上了电影。他的叛逆让父亲大为不悦,与之伴随而来的是他在几乎不回家的假期里躲在皇后区的公寓里专心创作。居住在皇后区的三个月,他简直像是体验了另一个纽约。虽然他没有勇气住到布鲁克林或者布朗士这些地方,但是在皇后区这个亚非拉大熔炉里,Bruce真切体会到什么是世界,什么是活着,什么是幸福。

那都是戏!

他在香港人开的茶餐厅里嗅到了东方的味道。他开始关注东方电影和东方戏剧。他似乎恍然大悟,曾经在林肯剧院看过的歌剧《蝴蝶夫人》呈现的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东方,那或许只是热爱东方的西方人笔下的戏剧呈现。他想起来在比较文学课堂上老师曾提起的王朔、余华。那个东方,是汗滴禾下土和田间粪肥的味道,是没有空调的八十年代,是能让小孩想到吮指年糕和馍馍。他对那个遥远的世界着了迷。一个未曾谋面的地方,缘何让他魂萦梦牵?“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皇后区的三个月似乎使纽约变得更丰富了,也似乎使世界变得更丰富了。一天傍晚,Bruce从曼哈顿的高楼群里穿过,转角遇见了纽约证券交易所和那座大铜牛;穿出华尔街的丛林,是第五大道霓虹耀眼。伴随着夕阳西下,这座城市又将告别一个忙碌与紧张的白天,迎来又一个消费与狂欢的夜晚。突然,他的脑海里闪出这样一句台词:“那都是戏!”

这是《霸王别姬》里面的一句台词。Bruce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究竟什么是戏?这物欲横流的生活,难道本身不是一场drama吗?那些争名逐利的事业一定是真实的吗?也许,戏才是真实的?戏剧虚构情节,却直面人性;社会看似真实,却充满扭曲。人活着,究竟在追求什么?Bruce的专业是戏剧,他追求的是自由与真实。可是,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又充满了约束,充满了虚伪?Bruce对眼前的一切产生了怀疑。怀疑与叛逆是摇滚的原动力,他要把对这个世界的疑问唱出来。大学毕业后的两年,Bruce在纽约的一家酒吧担任驻场歌手。也许他是在追求一种生活,也许他是在抗拒另一种生活,也许他是在逃避某一种生活……但无论如何,Bruce都坚持自己心中的想法:活出真实的自己。他,在思考。

弃明投暗的人

又是十年过去了。一个炎热的夏夜,33岁的Bruce出现在香港湾仔骆克道和分域街路口的一家酒吧里。他在这里约会后来嫁给基金经理的Emile。过去的十年,是Bruce思考与成熟的十年。他对Emile说,也许是对纽约的生活过于疲倦,做了两年驻场歌手后,Bruce搬到了北部的波士顿。他想要告别一种生活,告别孤独到无所适从的都市,来到一个适合思考的城市,午后坐在安静的咖啡厅里研磨思想、蒸煮灵魂。他在哈佛东亚系听课,听宇文所安讲六朝诗赋和王维,听包弼德讲唐宋思想,听王德威讲台湾乡土文学,后来,他成为了宇文所安的学生。他随宇文所安到香港中文大学参加一次学术研讨会。从中文系所在的冯景禧楼出来向山下走,无意间走到了崇基书院后山的森林步径。山溪交映,流水潺潺,这位第一次来到东方世界的美国人坚定地认为这里的景象就是六朝大文豪吴均笔下所写的“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哈佛重塑了他的价值观,而东方美学则战胜了曼哈顿功利主义。“我在东方找寻到了安身立命之本,”Bruce对Emile说,“我要把自己的一生献给最美好的东西,我爱中国文学。”

七年时间改变了一个人,也造就了一个哈佛博士。2013年,Bruce离开美国,签约了香港中文大学的教职。“我无意于在这里找寻另一个纽约”,Bruce对Emile说,“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在世界的另一端我更能找到另一个自己,找到真实的自己。”Bruce毅然决然来到香港,放弃了很多,但是他相信在这里可以得到最有价值的东西。

“还记得吗?二十年前,我带你从Trenton去纽约找一家咖啡馆,你明白其实我并不是非要去喝那里的咖啡——我只是喜欢那里的木头混杂着咖啡香味,那里的一种让人心灵解放的感觉,那里吱吱作响的老藤木架子上摆着着一堆快要发霉的旧书,还有那里通宵刷夜看小说或者谈恋爱的纽约大学生。”

责任编辑:刁雅琴

猜你喜欢

皇后区纽约火车
成为纽约人
我把纽约搬走了
纽约往事
火车
登上火车看书去
纽约双管齐下防治拥堵
纽约公立初级中学音乐课堂实录——以纽约市皇后区J.H.S157学校为例
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