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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厄姆?格林后期政治小说解读

2014-04-29夏宗霞

世界文化 2014年9期
关键词:哈瓦那格林越南

夏宗霞

格雷厄姆·格林(1904—1991)的创作生涯持续了半个多世纪,从20年代末30年代初开始,一直延续到风云变幻的战后岁月。在20世纪小说界各种“主义”与试验形式层出不穷的背景下,格林始终将悬念和惊险作为情节的助推器,将人性和道德冲突作为故事背后的叙事动力。就故事性和道德关怀而言,他的小说更接近传统的现实主义小说;就类型而言,他的许多小说可以划为间谍小说、犯罪小说或惊险小说;就题材而言,格林既使用以天主教信仰为主的宗教题材,也关注冷战时代的国际政治问题;就其题材范围而言,他的小说覆盖越南战争、海地独裁、南非种族隔离、拉美的贫困和压迫、共产主义世界与资本主义世界的对抗等。作为小说家,他的小说既可以作为通俗读物以吸引最广大的普通读者,也可以作为严肃小说而进入文学批评家和诺贝尔文学奖评委的视野。

对格林的最初印象是“天主教作家”,因为他创作了“宗教四部曲”,特别是《权力与荣耀》和《问题的核心》已成为现代小说史的经典;但简单地运用这个标签会掩盖格林丰富而复杂的创作特色。马尔科姆·布拉德伯里在《现代英国小说》一书中指出:“批评家和英国传统认为格林是当代英国作家中最难对付的,因为他的作品从不是单一的特点或形式。”还有的评论家认为格林是评论家的绝望,因为格林的评论实在是太多了。他的作品分为三类:天主教、间谍和政治小说。从50年代中期开始,格林的创作兴趣转向国际政治题材:对宗教的兴趣减弱,政治成为主题。

格林认为:“和天主教作家相比,我更是一个政治作家,但我更愿意被称作碰巧是天主教徒的小说家。”“我害怕被标签为政治作家,就像我害怕成为天主教作家那样,因为我不认为我的写作方式或我对写作的态度由事件决定,事件只偶尔影响对主题的选择。我认为当我处理政治主题时, 我被称作政治作家; 但政治就像我们呼吸的空气,像上帝的隐现一样。”

按照格林的观点,世界的冲突是由共产党和天主教构成的,所以格林的一生是共产主义和天主教互相纠缠的一生。他早期迷恋共产主义,曾加入共产党6周;之所以入党,也就是因为那种有朝一日掌权的不着边际的想法,另外入了党也许可免费去一次莫斯科和列宁格勒。在早期成名作《斯坦布尔列车》中,刻画了一位受理想主义压迫的“左派”人士;《这是战场》是格林的第一部政治小说。中期创作以宗教小说为主,探讨罪与救赎等问题,1938年的《布莱顿硬糖》是格林的第一部宗教小说。后期又回归政治主题,一般认为,格林转向后期政治小说的创作以格林在越南的经历为界,《沉静的美国人》被公认为格林作品中最好的政治小说。

格林后期政治小说是指1955年以后出版的,以冷战和第三世界革命为主题的小说。“二战”的枪声还没寂静,冷战就开始了。冷战是相对于二战那样的“热战”而言,是对战后美苏为首的两级对立与对抗的态势的形容和概括。到50年代早期,冷战中的对抗已极其紧张。冷战主要的事件包括:杜鲁门主义(1947)、柏林封锁(1948—1949)、东德成为独立的国家(1949)、苏联实验原子弹(1949)、朝鲜战争爆发(1950)、苏联入侵匈牙利(1956)、美国参与越南战争(1955)。这段黑暗的历史时期反映在格林的小说里。格林小说的背景都放在英国以外的国家,如《沉静的美国人》《哈瓦那特派员》《喜剧演员》《名誉领事》的故事分别发生在越南、古巴、海地、巴拉圭和阿根廷边界小城。在一次采访中,被问及为什么把小说的背景放置在英国本土以外的这些国家,格林的回答是:这些国家的政治不是政党的更替,而是事关生死的事情。

一、《沉静的美国人》:冷战时期的越南

从1951年到1955年,格林在越南度过了四个冬天,正是胡志明领导越南人民抵抗法国入侵的时候。这段经历的结果是《沉静的美国人》的出版。小说出版后,引起政治争论。在美国,对该小说的接受是非常负面的,因为对派尔的刻画折射出格林的反美情绪。该小说也预言了美国插手越南的灾难性后果。

《沉静的美国人》的小说背景是50年代越南人驱逐法国殖民主义者的战争。小说的题目是误导的:主人公不是沉静的美国人派尔,而是福勒。福勒以一名英国记者的身份来观察派尔的一言一行。他一向尊奉的生活信条是“不干涉他人”“不牵涉其中”。作为记者,他关心的只是已经发生的事实,而不是去干预事情发生的过程。他在越南采访时,遇见了美国对越经济援助使团的派尔。两人态度常常是对立的。福勒人到中年,久经世故,在某种意义上是格林的化身。派尔年纪32岁,从哈佛大学毕业,表面上很天真,满脑子知识分子的理想主义,人很热情,但是他的思想往往带有危险性。他外表上是个“沉静的美国人”,在越南宣传民主、自由,但实际上在经济援助的幌子下干着罪恶的秘密活动。他组成一支“第三势力”,既排挤法国殖民势力,又反对越南人民的解放斗争。这个“第三势力”多次制造爆炸事件,使许多无辜的越南人丧失性命。派尔的罪恶活动终于使福勒看清了事情的真相,使他终于认识到事情“并非与己无关”。于是他同意了越南进步组织地下工作者的要求,配合他们行动,借邀请派尔吃饭的机会将他除掉。福勒心中又为此感到不安,希望能找到一个人说一声对不起。格林生动地描绘了“天真”要付出的可怕代价,而美国式的天真背后隐藏着无意识的傲慢和自以为是。

这是小说的主线,还有一条副线是福勒、凤和派尔的三角关系,他们三人又同时代表旧殖民主义的欧洲、风雨飘摇的越南人民和新殖民主义势力。凤是福勒在西贡苦苦追寻才到手的情人,凤每晚为他铺床和点燃鸦片。但这一切随着派尔的到来而被打破,派尔从福勒的手中夺走了凤,因为他更年轻,并许诺:娶凤为妻并带凤到美国。这三个人的挣扎和纠结是外在斗争的投射。因此,在某种意义上,福勒杀死派尔,是为了杀死他的情敌。

格林完全反对美国插手越南的事情。越南冲突的解决只能是美国军队完全、无条件的撤离,外国军队的出现阻止了北越和南越的谈判。

二、《哈瓦那特派员》:哈瓦那的情报战

格林的小说是其时代的产物,反映了核武器的威胁。《哈瓦那特派员》的故事背景转到了革命以前的古巴,小说描写在巴蒂斯塔独裁统治下的间谍活动。英国商人詹姆斯在古巴推销吸尘器,他的妻子同别人私奔了,他独自将女儿抚养成人。为了满足女儿的奢侈要求,他身负重债,一筹莫展,最后因优厚报酬的吸引而充当了英国政府的间谍。但是他不会搞间谍活动,于是他就捏造假情报,谎称自己发展了若干名间谍,其实这些人的名字都是他从电话簿里抄录下来的。这些无辜的人莫名其妙地受到了英国间谍网和古巴警方的监视,而詹姆斯本人也受到了警方的调查。间谍组织发现了他的诡计,打算处决他。他侥幸逃脱了,但是他的一位朋友却被误杀。詹姆斯自己也杀死了一名间谍。事情越闹越大,他为自己的欺骗行为造成的恶果感到惊恐,于是只好回到伦敦去坦白请罪。

选择哈瓦那对于格林而言并非偶然:作为一位左翼倾向的作家,他一直关注拉丁美洲的现实。1950—1960年间,格林曾走访海地、古巴、巴拉圭、巴拿马等地,并以拉美为背景创作小说。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在多方面接入拉美的政治承诺”。在他晚年创作的更为激进的文章中,对相继出现于拉美的一系列具有社会主义色彩的政权,他表示了绝对的赞同,且呼吁一种“具有人性面貌的社会主义”。与此同时,在多次旅行过程中,他与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巴拿马领袖托里霍斯等都建立了私交。

《哈瓦那特派员》并不是真的描写哈瓦那,而是格林以哈瓦那为背景嘲弄间谍服务:之所以选择哈瓦那作为背景是因为格林在卡斯特罗执政前后曾多次拜访过古巴那个国家,对那个国家较熟悉。

三、《喜剧演员》:“医生爸爸”独裁统治下的海地

《喜剧演员》的故事发生在海地。格林曾经三次去过海地,前两次是1954年和1956年,那是在独裁总统杜瓦利埃统治海地之前。1957年杜瓦利埃上台后,在海地实行巫术和血腥高压相结合的政策,建立死人卫队,镇压异己,以杀人为乐,臭名昭著。杜瓦利埃在海地的血腥统治延续了14年,一直到他的死亡。格林决定铤而走险,1963年8月,他第三次来到海地。海地已经与记忆中的完全不同,充满饥荒,反对总统的人不但要被处以死刑,还不许收尸。格林后来依据他三次海地之行的经验写出《喜剧演员》,对杜瓦利埃的独裁统治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和批判。

故事叙述者布朗是一家旅馆的老板,这家旅馆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他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在来海地继承这家旅馆之前,为了谋生,他曾干过各种各样的低级职业,生活的经历使他变成了失去理想的人。海地总统的极权主义统治使经济一败涂地,布朗的生意也经济萧条。他与一位有夫之妇之间产生了一段荒唐的风流韵事, 然后他想一走了之。但是他的朋友琼斯少校和史密斯先生却在英勇地投身于反抗暴政的政治运动,琼斯少校还为此献出了生命。布朗认为人们的一切行为都像是在演戏,他对此漠不关心,抱着玩世不恭的态度。但是到了最后,他在一个天主教牧师和一个信仰共产主义医生的共同劝导下,幡然醒悟,但为时太晚。这部作品也描写了不同的人类群体之间的政治差异。主人公从有神论者转变为虚无主义者,作品的主题是:如果人想避免绝望,他就需要相信某种价值观。

四、《名誉领事》

《名誉领事》是格林个人最钟爱也是最受评论家好评的一部作品。小说描写的是发生在巴拉圭和阿根廷边界小城查科的一起绑架人质事件。一个激进的革命小组在被解除神职的神父利瓦斯的领导下,计划劫持美国驻阿根廷大使,希望以他为筹码要求当局释放十名政治犯。事后他们才发现抓错了人,抓来的是英国驻查科城的名誉领事福特那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医生爱德华多·普拉尔卷入了绑架案,他与福特那姆的妻子私通,出于人道主义和对福特那姆的负罪心理,他不愿绑架者杀死人质。利瓦斯神父也陷于人道与杀戮的矛盾中。在他们的迟疑等待中,他们的藏身之地被警察团团围住,福特那姆生还,而利瓦斯神父和普拉尔医生被打死。

20世纪的南美洲是一个浓缩了肮脏政治、血腥镇压和普遍贫困的大舞台,格林用它为背景戏剧性地揭示了人在残酷、黑暗的政治斗争中的困境。普拉尔医生不赞成恐怖手段,力阻杀死福特那姆,希望英国政府会为了人的生命而对绑架者让步。但当局根本不把福特那姆的生命当回事,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消灭绑架者。最后,当普拉尔医生走出绑架者的小屋想跟与他熟识的警长说个情时,无情的子弹将他击毙。普拉尔医生的死昭示了黑暗现实对人性的摧残和对人权的践踏。

小说家把绑架这样一个政治性事件作为故事的主要内容,描写第三世界国家中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他认为,政治在社会生活中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伴随政治斗争的往往是暴力、恐怖和残忍,而人性在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变形扭曲。无论是绑架者的头目,还是警长和英国政府的官员们,他们都是按照政治的逻辑处理问题,或是为了国家,或是为了革命,个人在强大的、无情而荒谬的政治逻辑面前沉浮飘摇。

格林的宗教小说深受他信仰的天主教的影响;同样,他的政治小说留下了东西方意识形态的对抗和重大国际政治事件的影子。虽然格林反对美国插手越南民族解放运动,反对美国对拉丁美洲国家的经济剥削和政治控制,同情第三世界和弱小群体,但作为西方自由知识分子,格林是带着西方的意识形态来观察问题的。如把越南共产主义称为“红色的威胁”;他有抵制美国霸权的态度和言行,也许是因为美国取代了英国的日不落帝国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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