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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特玛托夫创作的萨满教遗存

2014-04-29吉晶玉

青年文学家 2014年26期

吉晶玉

摘 要:艾特玛托夫的创作根植于吉尔吉斯深厚的民族文化,其作品渗透着吉尔吉斯民族特有的精神气质,而作为吉尔吉斯最重要的精神文化遗产之一的原始宗教萨满教在其中有重要凸显。推崇自然与动物崇拜的萨满教使艾特玛托夫作品中的草原动物形象鲜活灵动、极富人情,且负载了高尚的道德意蕴。艾特玛托夫创作中萨满教的遗存传递出吉尔吉斯民族对动物独特的理解和感受。

关键词:艾特玛托夫;动物形象;萨满教遗存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26-0-02

艾特玛托夫是中亚吉尔吉斯坦享誉世界的文学大师,其作品以新颖的艺术特色和独特的艺术魅力倍受广大读者尊崇。作为吉尔吉斯族作家,艾特玛托夫是在浓郁的吉尔吉斯民族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吉尔吉斯绵延不息的民族观 念丰富了他的生活及心灵体验,特定的文化背景及地域特征使他的文学观念、思想意识、作品的文本及人物形象都表现出强烈的民族性,这其中就包括吉尔吉斯族古老宗教信仰萨满教的影响,正是萨满教在吉尔吉斯人生活的遗存使艾特玛托夫的创作表现出对动物以及大自然独特的认识和感受,体现了游牧民族吉尔吉斯特有的文化观念。

艾特玛托夫的家乡舍克尔所在的塔拉斯谷地古老而美丽,有连绵起伏的巍峨群山、辽阔苍茫的草原和陡峭险峻的峡谷。因而,在艾特托夫的艺术世界里总有着草原、群山、峡谷等永恒性的自然原素,活跃在吉尔吉斯草原上的各种动物更成为艾特玛托夫浓墨重彩描绘的艺术形象,其多数作品几乎都闪现着动物的身影,《别了, 吉利萨雷》中的溜蹄马古利萨雷、《白轮船》中慈爱的长角鹿妈妈、《花狗崖》有美丽的渔女、可爱的小蓝鼠、创世的野鸭鲁弗尔、引航的北极猫头鹰、《一日长于百年》里惊恐饥饿的小狐狸、《断头台》中恩爱的公狼母狼等等。艾特玛托夫以自己特有的艺术表现方式赋予了这些动物迷人的艺术魅力。

首先,艾特玛托夫采用拟人化的创作手法使其笔下的草原动物形象具有人情人性,血肉丰满,个性鲜明。可以说动物似人是艾特玛托夫小说的重要特色。

长篇小说《断头台》中草原母狼阿克巴拉的温情母爱以及为繁殖后代而进行的一次次倔强尝试,几乎就是人类女性与母亲情感生活的体现。阿克巴拉与公狼伴侣塔什柴纳尔快乐而宁静地生活在莫云库草原上,对未来的家庭充满甜蜜幸福的期待,但随着公狼和狼崽被人类杀害,阿克巴拉陷入深深的悲痛,在回忆老实健壮的塔什柴纳尔和自己的小崽之中变得绝望而发疯。艾特玛托夫的笔下,阿克巴拉表现出一种与人类相同的温柔母性和复杂的心理状态,不再具有一般动物低下,原始及凶残的生物学意义上的特征。

在中篇小说《别了,古里萨雷!》里,艾特玛托夫塑造了顽皮稚气而又快乐惬意的千里马古里萨雷的形象,这匹马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它能欣赏主人塔纳巴伊的歌声,而与小红马初恋的失意又让他无限悲伤,潸然泪下。中篇小说《白轮船》中占据重要位置的长角鹿母为人类对鹿的杀戮行为而充满悲愤,发誓再也不会 回到那片令她伤心的山林,选择了远离人类社会。

母狼阿克巴拉的温情母爱、古里萨雷的喜怒哀乐、长角鹿母的失望与忧伤,艾特玛托夫在它们身上赋予大量的人的感觉内容,“人格化”的艺术处理使这些草原动物获得了丰富的生命个性和完美的自然情感,闪烁着耀眼的人性的光辉。

其次,艾特玛托夫笔下的动物多为值得肯定、同情,甚至赞赏的正面形象,是作者表达社会正义的化身,代表了人类对真善美的追求,是一定的道德高度的体现。

母狼阿克巴拉因在与阿夫季狭路相遇时没有受到伤害而一直心存感激,面对善良的阿夫季屡遭同类的凌辱和荼毒深表同情,对垂死的阿夫季发出凄楚的哀嚎悲鸣,以此回报人类的慈爱者。而阿夫季却被与他同类的草原偷猎者和毒贩残忍杀害。艾特玛托夫通过人性化的狼与兽性化的人的对比,谴责了人类的冷酷贪婪。阿克巴拉不仅仅是一头拟人化的草原母狼,更是艾特玛托夫揭示批判人类罪恶的艺术载体,负载着作者所要表达的社会道德的丰富内涵。

母狼阿克巴拉与阿夫季的情感交流也体现了艾特玛托夫对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美好希冀,对人类保护大自然、热爱动物的急迫呼唤。艾特玛托夫饱含同情爱怜的笔触展示了草原动物被无端屠戮,甚至被赶尽杀绝的悲惨境遇:母狼阿克巴拉的公狼伴侣被偷猎者击毙,所生的几窝狼崽又遭酒鬼偷走;千里马古里萨雷被官僚分子征用为坐骑后被套上沉重的脚镣,并遭到阉割,最后凄惨地死去;长角鹿母的后代被砍下鹿角,几近灭绝。动物们充满痛苦、坎坷和悲伤的命运凸显了人与自然的严重对立冲突,艾特玛托夫藉此抨击了人类掠夺成性、暴虐无情的罪恶行径,表明他重建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良好愿望,唤醒人们对善的追求。

不难看出,动物形象在艾特玛托夫创作中的重要作用及其传达出的动物理念,艾特玛托夫认为动物身上拥有自古以来就与人类相通的生命因素,动物是一种美好的自然生命,有丰富的生命个性和完美的自然情感,是值得关注、尊重,乃至推崇的,人类应与它们和睦相处,互为友邻。艾特玛托夫也因此在创作中以动物为其表达善良品德和美好理想的载体。

艾特玛托夫创作浓重的动物情结是吉尔吉斯传统民族文化萨满教的遗存。

萨满教起源于生产力和科学认知水平底下的原始渔猎时代,一般被认为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宗教,其理论根基是万物有灵论,又称“万物有生论”,是一种主张一切物体都具有生命、感觉和思维能力的哲学学说。在此信念支配下,萨满教崇拜对象极为广泛,有各种神灵、动植物以及无生命的自然物和自然现象,常赋予火、山川、树木、日月星辰、雷电、云雾、冰雪、风雨、彩虹和某些动物以人格化的想象和神秘化的灵性,视为主宰自然和人间的神灵。

历史上东起白令海峡、西至斯堪的纳维亚之间整个亚、欧两洲北部的各族人民都曾信仰该类宗教,这其中毋庸置疑地包括了游猎生活于幅员辽阔的漠北地域一带的吉尔吉斯先民。吉尔吉斯族发祥于叶尼塞河上游,至少在公元6世纪之前,古代吉尔吉斯人游牧生息于叶尼塞河上游地区和漠北高原一带,对于在漠北草原以狩猎和游牧为主要生产和生活方式的吉尔吉斯先民而言,与大自然的密切接触以及对自然的严重依赖,泛灵论的原始萨满教极易影响并主导他们的精神世界,从而形成崇拜自然的原始宗教情结。而始终同各种动物息息相通的日常生活,使吉尔吉斯人的萨满教信仰将他们与动物生死相依的天然亲近与敬畏之情升华为对自然的崇拜和动物图腾崇拜。虽然18世纪后吉尔吉斯人完成了民族的整体迁徙,永久性地远离漠北高原的民族发祥地,登上中亚地区的历史舞台并全民改信伊斯兰教,但是在吉尔吉斯人的意识中,萨满教的影響依然十分深厚,在他们的日常生活方式上,在民间文化和禁忌上都有所表现,吉尔吉斯人至今都保持着对鹰、鹿、马等动物的偏好喜爱,而狼则是吉尔吉斯人的图腾动物,他们认为狼是有灵性的, 狼的凶狠、 残暴、 善跑等特点使他们钦佩,母狼收养非亲生小狼所具有的强烈母性也让他们认为狼有感情, 通人性, 甚至把狼看作自己的祖先。吉尔吉斯人在祭祀、治病、丧葬等重大节日和事件中都会请萨满主持。

作为吉尔吉斯族作家,艾特玛托夫自幼便接受了本民族传统文化的熏陶,他的祖母是一位口才极好、聪明可爱的老人,有着唱不完的民谣,说不完的故事,祖母这座巨大的民间文学宝库不仅以其特有的想象力开启了艾特玛托夫作品的文学素材,而且还使作家体验到本民族由来已久的性格气质与心理结构。因此,艾特玛托夫对于自己的民族有着深厚的感情,受到本民族文化的影响并致力于尊重和保护渊源已久的民族传统。他曾说过:一个人的命运从一开始, 便蕴育在他和他父辈出生, 成长的土地上。重要的是, 他能如蜜蜂采蜜浇灌自己一样, 从这片土地上汲取心灵的慰藉,并认为民族文化和民族思维的形象性是产生艺术思想的基本的主要的源泉,否则艺术就不可能存在。

传统民族文化萨满教的遗存,草原游牧民族对自然怀着敬畏、 崇拜与亲和的特殊情感, 使艾特玛托夫笔下的草原动物形象鲜活灵动、意蕴深厚,它们不再是人类残酷、 冰冷的对立面, 而是有思想, 灵魂、 情感的神灵,是人类生存的物质来源和精神寓所。艾特玛托夫正是将吉尔吉斯人独特的萨满教信仰的民族文化心理积淀为自己的创作养分,并以此为切入点关注现实、 透视现实,传递出吉尔吉斯民族对生活独特的理解与感受,其作品呈现出吉尔吉斯民族文化特有的色泽和旋律。

参考文献:

[1]艾特玛托夫著 陈学迅译,对文学与艺术的思考[M].新疆:新疆大学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