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封信

清水

Part 1

“张泽，你去哪里？”

我走在学校的甬道上，脚踩着深秋的落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米果就是这个时候从我身后突如其来地蹦出来，吓了我一大跳。她总是这样，神出鬼没。

“图书馆。”我大步流星，头也不回。

“那正好，我们顺路。”米果笑嘻嘻地像块牛皮糖一样粘了上来。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我说要去什么地方，那小妮子一定都会说“那正好，我们顺路”的。

虽然心中颇为无奈，但我还是放任她坐到了我旁边的位子。近在咫尺。她看她的言情小说，我研究我的高等数学，井水不犯河水。

过了一会儿我忽然觉着不对劲，回头再看，米果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脑袋下枕着那本言情小说，口水将花花绿绿的封面打湿一大片。八成是梦见了小说里的白马王子，正在发花痴。

我对着米果甚是不雅的睡相发了一会儿呆，从书包里掏出一沓信纸。

那信纸是我从小商品批发市场淘来的，白色小碎花图案，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水果香味。她最喜欢这样精致的小东西。

我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下“安馨”这个名字，便再也无从下笔。

“给谁写信呢？”米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我慌乱地把东西全部收进书包里，不做任何解释。米果伸了个懒腰，瞟一眼外面已经昏暗下去的天色，转过头来对我笑：“张泽，我听说学校对面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味道很不错。”

我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钱包，估摸着被米果宰完这一顿还能剩下多少钱。

回到寝室后，我像往常一样将那个蓝色的信封丢进抽屉里。关上，落锁。

带有水果香味的碎花白色信纸，再搭配上蓝色的信封。如果有人送这样的情书给我，我一定答应做他女朋友。

安馨曾经这样说过。

从她离开那天开始计算，一天一封，现在抽屉里已经整整齐齐码放了73封。

Part 2

一模考试结束，我的成绩稳稳排在年级前五，而米果却跌出了五十名之外。

我打趣米果：“看吧！这就是不好好读书就抱着言情小说做白日梦的后果。”

米果咬牙切齿道：“是是是，都像您老一样淹死在题海里就万事大吉了！”说着却又垮下一张脸，“怎么办呀？照我现在的成绩肯定考不上S大。”

我不解，“你干吗非要考S大不可呢？”

“那你又干吗非去H大不可呢？”

我瞪着米果，米果亦瞪着我。于是我俩都沉默了。

去年的高考，我与H大的录取分数线只差了3分。我当时吃了秤砣铁了心非H大不上，哪怕是要重新复读一年。于是便来了这所离家偏远的高中，在这里遇上米果。

米果是应届生，却整日嬉皮笑脸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她看不惯我没事总是拿着本书一副学习机器的样子，便成天像只苍蝇一样围着我打转。我视她于无形。但米果学习成绩不坏，偶尔我们会就某个问题切磋一番。切磋到最后，米果总会指着我的鼻子骂一句，“张泽，你简直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每当这个时候就是米果说不过我的表现，我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身影，只能摇头叹气苦笑。

S大与H大是两所著名的大学，一南一北。米果喜欢南方。小妮子满脑子浪漫主义情怀，在听说S大的校园里栽种了满院的樱花后便更是一心向往之，十指交叉托住下巴幻想着和恋人在樱花纷落中手牵手散步的浪漫。我朝天翻个白眼，她这是被琼瑶奶奶上身了吧？

那天过后没两天，米果突然抱着一大摞书来请我为她补习数学。米果各科成绩都不错，唯独数学拖了她的后腿。

“我看见那群阿拉伯数字就头大。”米果摊手做无可奈何状。

我故作深沉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我可是要收学费的。”

“行，行，你说什么都行。咱们赶紧的吧！”

可怜到最后我终究是没能从米果身上榨出任何好处，就连当初请她吃火锅的那顿饭钱都没捞回来。

Part 3

我仍然继续给安馨写信。装了满满一个抽屉。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数了数已经有100多封了，可我一封都没有寄出去。

准确地说，是不敢。

米果看着我说，让我来猜猜你一定要去H大的原因吧？

我笑：“哟！你什么时候学会读心术了？”

米果不理我，径直说下去：“H大里有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对吗？”

我挑挑眉，看着米果一副了然的样子。

“沉默便代表着默认呐，她是个女生吧？”米果促狭一笑，“而且是一个你喜欢的女生。但是你不敢告诉她你喜欢她，单相思，对吧？”

我死盯着米果：“你怎么知道的？”

小妮子扁扁嘴：“还真是这样啊！俗，真俗！”

我瞪了米果一眼，“我就是一俗人，那又怎么了？”说罢转身就走。

米果好像在身后喃喃了一句什么，被风吹散了。然后她追上来，“喂，别走啊！你不是答应借我那本《高数》吗？”

“哦，在宿舍呢！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楼梯才刚上了一半就被寝室的兄弟给轰了下来。室长过生日非要请大家去撮一顿。我正要拒绝，米果说话了，“算了，你把钥匙给我，我自己去找，你跟他们出去玩吧！”

我犹豫着，米果一把把钥匙从我手中夺过去，“怎么！你还怕我图谋不轨把你们宿舍洗劫了不成！”

大家哄笑着说“哪能啊！”便簇拥着迈出了校门。

但那天晚上回来后看着满屋子的狼藉，大家都傻眼了。

Part 4

当然不是米果，宿舍里是真的被洗劫了。室长上个月新买的手机，小三的MP4，包括小六子穿臭了的那双耐克球鞋，但凡值点钱的东西，统统不见了踪影。

米果问我你没丢什么东西吧？我说没有，值钱的东西我都随身带着呢！米果笑笑，“那你可得小心点，别哪天把自己丢了。”

我看着米果，心里一时有点不是滋味。想问点什么，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其实我也是丢了东西的，那上了锁的抽屉，自我回来后，便空无一物了。

丢了吧！丢了也好，就当是没了这个念想。

那我这执着的一年，又算是为了什么呢？

Part 5

圣诞元旦庆双节。我好久没见米果，但我一见她便知道准没好事。

“呐，张泽，我们班举行圣诞舞会，你也来吧！打扮的帅一点哦！”米果甩下一套衣服，没允许我说一个不字，走了。

都高三了还要开什么舞会，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将高考放在眼里。

我挺直了身子在镜子前面左照右照，又情不自禁地理了理头发。小妮子神通广大，连我衣服的尺码都知道。她的眼光很不错，衬得一个普通的人都多了几分帅气。

“泽子你还真要去呀！你不是不喜欢热闹的场合吗？”

“嘿！米果小妞发话，泽哥哪敢不从！”小三在一旁搭腔，合起伙来打趣我。

我对这帮不讲义气的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装作没听见，整理好衣服，昂首阔步迈向米果他们班。

米果那天穿的很淑女。一身月白色的小礼服，头发还用发带高高地挽成一个髻。只是一见我进门就恶狼扑食一般扑向我的动作充分暴露了她的粗鲁本性。

她拖着我去跳舞。两个舞蹈白痴碰到一起的后果便是我踩了米果十七脚，她踩了我二十八脚，其中有二十脚都是她故意的。

“张泽你看，我们两个多般配啊！”

米果清澈的眼眸中映出我的倒影，傻呵呵地笑着，我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般配吗？确实，就像童话里的王子与公主。

周围的人都带着七分暧昧三分羡慕的眼光看我和米果共舞，只有一位老兄瞪着通红的眼睛，杀气腾腾地盯着我。

我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问他是怎么了？米果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是嫉妒吧！

回头再看那位老兄，十分的怒气已经转化为了二十分的哀怨，显然是听见了米果刚才的话。

“你不喜欢他啊？他看起来好像对你痴心一片。”我说完这句话后米果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她在我面前站定，一字一句道：“张泽你明知故问。”

我说，“我怎么就明知故问了啊？我说的是事实……”后面那一句话被米果堵在了口腔里，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米果已经毫不犹豫地亲上了我的唇，并且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周围静了三秒，吸气声与口哨声一起响起。正对着我的那位老兄已是面如白雪。下一刻我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中夺门而出。

大庭广众之下，我就这样被米果“非礼”了，而且还很没出息地逃之夭夭。

Part 6

门开了又合，我听见米果追在身后道歉的声音。

“张泽，你别走啊。你生气了吗？我向你道歉还不成嘛！”

生气！我当然生气！可我却不知道我到底是在气米果还是气我自己，只好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但走了两步后我不得不回头。

米果摔倒了。虽然不知道她是真摔还是假摔，膝盖却是真真切切地破了，白色的裙子染上一片殷红。

大冬天的，她就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追出来，委屈地坐在冰冷的地上，我看着都有些心疼了。我把外套脱下来披到了她身上，然后背起了她往宿舍走。一路上米果都是安安静静的，手臂用力地缠着我的脖子。小妮子亲昵地将脸颊贴到我的颈窝处，直到我觉得那里凉飕飕的，潮湿一片。

米果说：“张泽，我知道你喜欢安馨。”

我叹一口气。那些信，果然是米果拿的。

米果吸了吸鼻子，声音响在我耳边，“我不会把信还给你的，我已经……张泽，我喜欢你，所以我要追你，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米果的声音不大，但每句话都是掷地有声。我突然没有办法去责怪她。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Part 7

那之后米果恨不得24小时都黏在我身边。除了上课、上厕所、睡觉之外，我走到哪里，米果就跟到哪里。而我只是一头扎在题海里，全当对米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大家都说米果是为爱疯狂，于是我便成了薄情寡义。

就连老师也找我们谈话，说着早恋影响身心健康，重心应该放在学习上之类的话。我很想反驳，说我和米果什么都没有，也根本不会有什么。目光朝她看过去，却也同时撞上了米果瞄过来的视线，四目相对，如此的心有灵犀，连我自己都有点心虚了。

“老师！”方才还蔫头耷脑的米果瞬间变了个人，“我们是不会影响学习的！张泽成绩比我好，他肯定会帮我的！我们在一起还可以相互促进啊！以后肯定会一起考上S大的！”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比米果老师的脸色还要难看。

从办公室里出来，米果就缠上来挎住了我的胳膊。她聒噪：“张泽张泽，跟我一起考S大好不好？”

我真心不记得，我到底什么时候给过她这样的暗示。

我甩开了她。我说：“米果，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年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我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所以高考过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终归还是要分道扬镳的。

H大的招生简报有安馨的名字，和一个笑容阳光的男生并排在一起。她的成绩素来很好，如今更是成为H大的学生会副主席。

安馨与米果其实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生。

她心思细腻，对谁都是亲切又疏离，永远是那么的恬淡闲适。

也许正是因为这点，我才会从高中入学开始就一直默默注视着安馨，但却从来没有勇气对她说一句“我喜欢你”。

安馨。安馨。我在白色碎花信纸上反复写着这个名字，蓦然间发现我竟然连安馨的样貌都已经记不起了。

“张泽你别傻了行不行！”米果“啪”地将一本参考书摔在桌上，从我手下抽出了那张信纸。“安馨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你还给她写信做什么？！就算你考上了H大，我保证她也会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小妮子大声地冲我吼，信纸瞬时在她手中化为纸屑。

她生气了。

其实我知道，她老早就在生我的气了，只是直到现在才彻底爆发出来而已。

只是她那样果断地说着安馨不喜欢我，让我无法接受。

所以我的拳头收在离米果鼻尖一寸的地方。我恶狠狠地瞪着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骂道：“我犯贱不成吗？我一厢情愿哪里轮得着你来管！你不是也成天乐颠颠地跟在我屁股后头当跟屁虫吗？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讨厌！”

我口不择言。说罢我也不看图书馆内呆滞的众人和米果一刹那褪尽血色的面孔，重重地把门摔在身后。

Part 8

我问过米果一个问题。

我说：“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为什么不报H大？”

米果呆呆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扁起了嘴，给了我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

“H大没有樱花……”

我瞬间哭笑不得。

所以其实在她的心里，樱花的分量根本是超过我的吧。

“你知道吗？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手牵手漫步在樱花底下啊……那种感觉，很浪漫的不是吗？”

她喜欢的人，是我。那么我喜欢的，又是谁？

我想起图书馆里她总是喜欢坐在和我并肩的座位，不看书，就喜欢歪着头看我，然后哀戚戚地晃着我的胳膊。

“张泽，张泽，你报考S大好不好……求你了。”

可怜巴巴的口气让人忍不住动容。我却冷冷地从米果手中抽走了那张粉红色的樱花展示图，毫不客气地戳破了她的美梦。

“以后少看点言情小说吧。”

少女眼中的光芒瞬间就暗淡了下去。

我知道我伤了她的心，一次又一次。我果然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Part 9

晚上的雪下得很大。米果已经在我宿舍楼下站了将近三个小时。

宿舍里的人一遍一遍地提醒我，她在等我。小三也站在窗户边露出忧郁的目光，“泽哥，她都快变成雪人了，你真不下去看看？”

我不耐烦地把抽屉拉开又合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那里面至今仍是空无一物。米果撕掉的是我最后一张信纸，事实上那123封信丢了之后，我便再也没有给安馨写过信。

塞上耳机佯装听英语，我却根本不知道里面叽里呱啦讲了些什么。模糊中只听见小三喊了一句：“呀！米果晕倒了！”

几乎没过脑子，身体就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可惜等我冲出宿舍楼，却晚了一步。

我透过医务室的窗户看着米果在病床上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看着那位在舞会上对我横眉冷对的老兄温柔关怀的模样。心里突然就觉得堵得难受。

男生瞥到了我，迅速冲出来，照着我的鼻子处就是一拳。

“她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温热的液体落到我的嘴巴里，他的拳头又狠又重。我一声不吭地受着，觉得这是我应得的。最后男生赤红着眼睛对我吼：“如果你不能好好对米果的话，干脆就让我来照顾她！”

我张着口，我想说好，我想说那就拜托你了。可是我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张泽！”米果突然哭着从医务室里面跑了出来，她抓着我，帮我掩着流下来的鼻血，回身推开了那个男生，“你不要打他了！不要打他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张泽，对不起，对不起……”

直到我转身离去，还能听到米果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对不起”。

她哭得那样委屈，而我却自始至终没有给她任何安慰。

等了三个小时，就是为了跟我说一句“对不起”，米果真是傻得透彻。

她没有错。错的是我。该说对不起的也是我。

对不起。

我在心里这样对米果说，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米果。米果。死心吧。你身边应该有更好的人陪伴，为了张泽这个混蛋，根本不值得。

我看着镜子中那个满脸血污颓丧至极的自己，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Part 10

寒假时的高中同学聚会我终究还是去了。

整个饭店的大厅都被我们包了下来。几个早到的同学占据着大厅的一角打起扑克来。我没有参与，想到一会儿可以见到安馨，心情莫名地忐忑起来。

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在走廊处撞到了一个人。四目相对，我们俩都愣住了。

“张、张泽，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我盯着米果闪躲的视线，追问：“你跟踪我？”

“我没有！”米果的反应大得出奇，眼睛瞪得圆鼓鼓的，死咬的嘴唇都失了血色，“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贱吗？”

我一时哑言，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突然发觉我无法保持用一颗平常心对待米果。我的冷静，睿智，总是在见到这个女生时崩溃得一塌糊涂。

“对不起，是我冲动了。因为这里已经被我们同学包下来了，所以见到你一时会觉得很惊讶。”

“你……”

“我来这里见安馨。”

话语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米果呆呆地看着我，随即又扯出一个无比勉强的笑容。

“你用得着跟我说这些吗？我已经没有再对你抱着幻想了啊……被一个惹人讨厌的家伙缠了这么久你一定很厌烦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了……我死心了张泽，我再也不会喜欢你这个混蛋了！”

低低的声音突然扬起来，米果发泄似的用力推了我一把，头也不回地跑出门。

为什么，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又为什么，永远是她在向我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我的一颗心，因为米果，动荡不安。

“既然这么在意，怎么不去追呢？”

就连安馨在身后叫我的名字都没有听到。她一如既往笑得恬淡，很轻易地就戳破了我那并不怎么高明的伪装。

Part 11

“张泽，谢谢你。”

“什么？”

“谢谢你喜欢我。”安馨突然这样对我说。

一句话，我彻底懵住。

“可惜，我们错过了。”安馨笑笑，“收到信的时候，我已经答应了和苏廷在一起了。那么多的信，你为什么不早点寄过来呢？晚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但我还是很感动，能被人这样的喜欢着也是一种幸福呢……”

于是我总算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米果她竟然把我写的信全数寄给了安馨。

——我不会把信还给你的。

——张泽你别傻了，安馨她根本就不喜欢你！

原来是这样。原来米果早就知道我和安馨的结局。

能被人这样的喜欢着也是一种幸福，可惜张泽这个傻子一点都不懂得珍惜。

回到学校的时候，我看到米果和闻讯形影不离。她病过一场，瘦了许多，连笑容也少了。我不知道她和那个男生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只是他们相处的时候，米果总是埋首在习题里，如同当初的我。

我把抽屉拉开又合上。那里面一封粉红色的信封，信纸上铺天盖地的全是樱花。我翻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永远地让它珍藏在了我的抽屉里面。

我突然开始怀念有只苍蝇围绕在身边的日子。

米果。米果。

你不是说，你不会轻易放弃的吗？

Part 12

冬去春来，夏花盛开。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我没有半点犹豫。

我不知道米果考得怎么样，是否还是心心念念地要去种满樱花的S大。

很想再和米果见一面，只是我还没有想到用怎样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就接到了闻讯打来的电话。

我赶到上次我们吃火锅的地方，米果喝得乱七八糟，人事不省。桌子上七八个空酒瓶子东倒西歪。

“你怎么不劝着点她？”

“劝不住。”闻讯苦笑，“有些事，只能让特定的人来做。”

“张泽……”我听见小丫头趴在桌子上，反复呢喃着我的名字。叫得我心头都忍不住颤了起来。

“她心里面没有我的位置，就是没有。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也是没用。张泽，我真的很羡慕你。所以，请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米果？”

“我……”怔忡了下，我对着闻讯笑了，“让我来送她回家吧。”

男生便一点一点地放开了自己手，然后将米果交到了我的手上。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走后，便再也没有回头。

我突然有些敬佩他。

如果我也能做到如他这样的果断坚决，早一点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也许米果就不会这般的委屈。

Part 13

米果迷茫的眼神朝我看了过来，伸过手来重重捏我的脸，横拉竖扯，嘟囔了一句，“好软啊……你长得还真像张泽……”下一秒就猛地站起了身来，推开我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跑了去。

“米果！”我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一把将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的肩膀在轻轻颤抖，发出来的声音更是抖得厉害。

“张泽……张泽……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我这副样子是不是很可笑……对不起，对不起……我又让你看笑话了……你回去吧，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米果挣扎着想从我的怀里逃脱出去。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语无伦次，“你考上H大了是不是……恭喜你……恭喜……”

“米果，”我有些心疼地圈住面前这个言不由衷的女孩，我说：“米果，我报考的是S大。”

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传闻一样，米果的眼睛又瞪圆了。她用一种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指着我的鼻尖骂：“张泽！你简直就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对，我就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我握住了米果的手说：“谁让我喜欢上你了呢？”

Part 14

我背着米果回家。

——米果，我是真的喜欢你。

——张泽，我讨厌你。

——米果，我们重新开始好了。

——张泽，我讨厌你。

——就算你讨厌我也没有关系，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想起圣诞节那天我也是这样背着米果。她趴在我的背上坚定地说着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如今却换成了我来说这句话。

米果不再回我。颈窝处又是凉飕飕的一片。

安馨说的对，晚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有些人，有些事，我已经错过了一次，决不能再错过第二次。

幸好现在还不晚。

我曾经被人那样的喜欢着，现在，换我将米果重新追回来。

“可是……”

少女趴在我肩上低声抽噎，“可是我报考的是H大啊——！”

Part 15

我是米果。

高中未完成，我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名为张泽的男生。

他是个很好的男生，笑起来会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他话不多，也很少跟人生气。他很聪明，智商肯定有180。但我觉得他的情商肯定是智商的负数。

第一次见他，他很专注地捧着一本教参书，然后“哐当”撞上了校园里的电线杆子。我在一旁笑得欢快，结果被他完全当成了空气。

他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他一心想要考取H大。因为那里有他心心念念的女生。

他還给那个女生写信，用这种古老而又传统的的方式。很俗不是吗？我这样说过他。可是如果他俗，那我简直就是俗不可耐了。

因为我喜欢他。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会去撞电线杆子的书呆子究竟哪里值得我喜欢。可我还是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

我拿了他的信。怎么办，我开始疯狂地嫉妒起那个被他喜欢的女生。我不知道应该要怎么样打败她，想来想去，我还是想要这样做。其实这更像是一场赌注不是吗？

输了，就当我是在帮他。

赢了，就当我是在帮自己。

尾声

“……所以如果有一天，你在S大的樱花树下看到他和另外一个女生手牵手的漫步，那便一定是我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请祝福我们。因为有一个女生，是那样，那样的，喜欢他。”

米果的信收尾至此。

粉红色的信纸映衬着女生隽秀的笔记，看得人怦然心动。她的数学真的不好，我明明只给安馨写了123封信，她却寄了124封出去。

最后所有的信都回到了我的手上。粉色的信封夹在一片水蓝中格外显眼。

我烧掉了其他，只留下了那个漂亮的粉红色。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我可以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

外面的樱花开得热闹，一如我们之间的爱情，炙热且绚烂。

“米果，我们去图书馆好不好？”

我拿着言情小说轻轻敲她的头，小妮子别过脸去，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

她将志愿重新改过填报了上去。我真不敢想，如果没有那一天的见面，我们是不是会又一次的背道而驰。

幸好。

幸好这一次，我将幸福牢牢地抓紧在了自己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