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时光被搁浅

晶小晶

先说说我们班吧。整个年级一共有8个班，我们班是八班。据说，这8个班是按照等级排列的，那可想而知，我们班是得有多恶劣，小混混和坏学生是得有多么的多。

班主任米姑娘虽然刚大学毕业不久，但腰板总是挺得倍儿直，一年四季穿高跟鞋，走路“哒哒哒”的，一听声音就是个厉害角色。

初次见面那天，她给了我们一个赤裸裸、响亮亮的下马威。

开学那天，大扫除之后，她把全班关进大教室，当着60个同学的面儿，左右开弓狠狠扇了何阳同学四个大耳光，只是因为河阳跑到别的班和他之前认识的同学打闹，然后很倒霉地弄坏了班里的水桶和一把拖布。

我坐在后排都看到了河阳脸上瞬间涨起来的红肿。

那一刻，班里安静极了。我很没劲、又很没创意地在心里胡思乱想：这时候落到地上一根针也能听见声音……

哎，之所以先说了这么多，我就是想说，我生活的班级是一个多么混蛋又多么高压的地方。而我的同桌阿哲，是这些小混混的头儿。

其实阿哲挺帅的，皮肤很白，眼睛是细长的琥珀色，一身街舞服让他穿得有型有款。如果他不说话，好好地站着，也是一个挺拔阳光的少年。不过他大多数时候，都像得了重症软骨病，整天趴在课桌上玩手机或者睡觉。

不过，最最让我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小混混心目中的大哥，笑起来的时候竟然有点腼腆，薄薄的嘴唇是用力抿着的，眼睛也不知往哪儿放。

我想，可能是他某一次的笑容一下撞进了我的心里，反正不久之后，我就喜欢上了阿哲。

我虽然不是不良少女，但学习不好，在这样的班级里也还是倒数十名里的。所以，整天的漫漫长课对我和阿哲来说，都是无比的折磨。

很快阿哲找到了一件好玩儿的事儿——逗前桌的乖乖女田小晴。小晴个子小小的，脸蛋圆圆的，是我们班的奇葩：安静乖巧，并且极其爱学习。别看她长得像樱桃小丸子，但性格可不像小丸子那么“鬼”，动不动就脸红，还特认真。

我和阿哲就在上课无聊的时候，轮流用笔捅田小晴的后背，看她回过头做出各种无奈、愤怒、讨厌的表情，我们觉得好玩儿极了。有时候，把田小晴惹得急了，她举起手就要告诉老师，阿哲就立刻软趴趴地哀求她行行好，然后善良的田小晴就深深地叹了口气，警告我们说，下不为例。

每当这时，阿哲和我都会对视一眼，吃吃吃地笑，憋得脸都红了。而每当这时——我们一起做了坏事，然后又侥幸逃过的时候，我都会看见阿哲弯起的眼睛里缠绵的笑意。我总觉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情意绵绵，而我的心也会随之一动。

我想，阿哲也是喜欢我的吧。我一直这样觉得。不是说女孩子的第六感很准的么。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死党夏芳，长得跟模特似的夏芳女神很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说：他跟你告白过了么？我摇了摇头。他亲过你了？我急得要打她。那他牵过你的手？嗯……我犹豫了一下，告诉夏芳，有一次阿哲和我闹着玩儿，是使劲儿地抓住了我的手，不过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牵手……

夏芳谨慎地白了我一眼，说，阿哲……真适合你？

那时候，我的智商已经降低为零，自然没有听取女神的意见，后来的事实证明，在爱情方面，女神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那段时间，我的心里眼里都是阿哲微笑的眼睛和紧紧抿着嘴唇的腼腆笑容，而阿哲再也没说过我是假小子，反倒是偶尔赞我性格爽快、开朗热情。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打打闹闹着，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大概是我和阿哲相处得太过火热，班上一些小混混常常开我和阿哲的玩笑。

我相信，不管是在我自己心中还是在别人眼里，我们都已经是一对了，甚至田小晴回过头来凶我们的时候，圆圆的脸上也挂着心知肚明的暧昧笑意。

夏芳再问起，阿哲有没有表白的时候，我总会大大咧咧地说：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再说表白不表白有什么关系啦！

有一次，夏芳终于忍不住吼我，你眼里就有阿哲，不就是上课的时候跟你说说笑笑么，你会不会看看他别的时候什么样儿啊？！

于是，我就很仔细很仔细地看了。观察了几天，我发现……

下课铃一响就治愈了软骨病的阿哲更加好看了，特别是打篮球和跳街舞的时候，阳光下他的身影都闪闪发光。

我把这些说给夏芳的时候，她漂亮的眉毛都纠结到一起了：傻啊你！你看看他放学之后和谁一起走的？！

我的心里一动，有种不好的预感，相识那么久，夏芳从来没这么严肃认真地吼过我。也许事情真的有点儿严重。

那真的是一个很纠结的晚自习，不知不觉我整整喝掉了两瓶七喜。看着塑料瓶里升腾又破裂的透明气泡，就像我的心情，明明灭灭。某一刻，我迫不及待地希望立刻就下课，我马上就要知道阿哲放学后干了什么？转眼之间，我又希望晚自习能长一点，再长一点，那样我就不必知道所谓的真相……

就那样煎熬着，放学的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阿哲从课桌上爬了起来，收了收嘴角的口水，眯着眼睛定了会儿神，然后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说，哎？今天挺消停啊……妹纸，明儿见。说着拎起干瘪的书包，走了。

我飞快地收拾好书包，随着放学的人群，跟在阿哲四五米远的后面。

夜色微明，从课堂里出来的阿哲生龙活虎地各种人打着招呼，然后告别。我听见有人邀他一起走，他说，他还要等一会儿，然后人群里就传来“嘘——”的调笑。我的心里很不爽，觉得所有人都知道了某个关于“嘘——”的秘密，而只有我，不知道。

后来人群渐渐散去，阿哲很安静地等在侧门旁，没有急躁地踱来踱去，也没有拿出手机玩游戏。如果不是那天的月亮很大，他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地上，我几乎以为阿哲已经离开了。

我从未见过这么安静，这么执著的阿哲。在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几乎同时打了个冷颤。

大概十分钟后，一个女孩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阿哲阴影里跑了出来，迎上女孩，他们并肩离开了。

我心里一阵难过，揪着一样地疼。我说过了，那天的月亮很大，足以照亮他们之间的一切，所以我也看得清，他们只是并肩离开，并没有牵手。

“也许只是顺路呢。”我这样安慰自己，但脚步却是不由自主地、静悄悄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雪亮的月光下，我看到了一个我几乎从未见过的阿哲，完全不是和我疯闹时的随意，他的脚步和身影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身旁的女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那女孩侧过脸笑了一下，这张干净漂亮的脸蛋我很熟悉，是我们班的班花冯丽丽。

怎么可能？！阿哲不止一次地说过，他可真没看出来冯丽丽哪好看，还那么能装。再说冯丽丽有男友的啊，听说在重点高中呢！

阿哲又接着说了什么，冯丽丽这一次笑得花枝乱颤，咳了起来。阿哲很慌张，手忙脚乱地帮她拍后背。看到这一幕，我几乎气得背过气去，心里冷笑，冯丽丽这个狐狸精可真会装可怜勾搭人啊！

同学都管她叫冰美人，因为她常年吃中药，身上总有一股药味不说，手也总是冰冷的，大家就给她了这么个绰号。

装柔弱果然是只有冰美人才有的利器啊！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气哼哼地掉头走开。

我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那个地步，现在我恨死了自己的一根肠子到底的性格！

因为看到了那么悲催的一幕，我一

整夜几乎都纠结着阿哲到底喜不喜欢我这件事上，几乎没有没有睡觉，所以第二天很早就去上学了。

好巧不巧地，我在路上遇到了冯丽丽。她一个人走在我前面，慢慢悠悠的，忽然，停下来咳嗽了两声，竟然还捂着胸口。看得我当时火冒三丈，昨晚的一幕幕又都浮现在眼前，我的心立刻就沸腾起来了。

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我才知道，失去理智的时候，人会多么地疯狂。有一段时间，5秒钟，10秒钟，也可能是一分钟，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当意识恢复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正揪着冯丽丽的头发对着她拳打脚踢。

我从来不是个斯文的女孩，但我也从来没有坏到这种程度。所以，当我发觉自己正在做什么的时候，我也狠狠地吓了一跳。就在那个失神的瞬间，周围的同学将我们火速地拉开，我听见他们在议论我：干吗啊？有病啊！他们都看见了，我对正在好好走路的冯丽丽的突然袭击，更何况大家总是会偏袒漂亮又柔弱的那一个。

有人说，要不要告诉老师啊？或者报警吧。

不用。冯丽丽冷冰冰的声音很对得起她冰美人的身份。

我挂着彩回到教室，同学们对我行了一圈注目礼。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他们肯定都知道了。我梗着脖子，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坐到座位上。

阿哲在。但用衣服蒙着头，在睡觉。我敢说，他是装的！

阿哲就那么假装睡了一天。我们谁也没和谁说话。我们这一片儿上课时的重灾区，那天安静极了。我又想起了那句话：这时候落到地上一根针也能听见声音……

前桌的田小晴回过头来，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我肿着嘴角勉强笑了笑，说：好好学习。

那一天我都在想，这件事儿虽然我做的过分，但毕竟是由阿哲而起，他会怎么收场，怎么对两个女生解释？并且我更担忧的是，万一冯丽丽把我打她的事告诉给了班主任，我肯定惨了，她的那个下马威虎虎生风的耳光声我还清晰地记得。

我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天，结果却不是我猜想到的任何一种。

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阿哲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对我有说有笑，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我还没想到的是，冯丽丽在第二天中午找到了我，她对我说：这件事算了，她不会告诉老师也不会找人收拾我。她还说：管好你喜欢的人，别让他没事儿闲的放学总送我，我烦着呢！她的语气很冷，甚至还有不屑。

我更没想到的是，夏芳数落了我一顿之后，告诉我，傻妞，你睁开眼仔细看看吧，阿哲对很多女生都很暧昧呢，就你傻，以为他喜欢你！就连你前桌的田小晴都不肯上钩，阿哲每天早上给她带早餐呢！

当我再看到阿哲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满的温柔的时候，我打了几个激灵。我好想问问他，你到底有没有喜欢我？

其实，根本不用问吧，若是他喜欢我，怎么可能当作那件事没有发生一样？如果他喜欢冯丽丽，他又怎么可能饶得了我？

说到底，他只是个没有担当的少年，也或许如夏芳所说，他谁都不喜欢，他只是喜欢到处留情而已。而只有我这一个傻瓜，以为他是真的。

我主要要求调了座位，但偶尔还是会在人群中捕捉到那抹琥珀色的目光，温暖的、情意绵绵的，但却不是对我，而是对着某个我认识的、不认识的女同学。

这样的时候，我的心就会很痛。

直到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