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特别重视源头设计是否有缺陷”——“产品责任”专家兰道尔·古登先生访谈

◆本刊记者 蔚子 / 文

“要特别重视源头设计是否有缺陷”
——“产品责任”专家兰道尔·古登先生访谈

◆本刊记者 蔚子 / 文

编者按

受上海市质量协会邀请，兰道尔·古登先生来到中国（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为企业讲授产品责任知识和如何建立“产品安全和责任风险防范”体系。兰道尔·古登先生曾任美国国防律师协会产品安全和责任分会主席一职，现任美国质量协会（ASQ）产品安全和责任分会主席。他的《产品责任防范策略指南》和《防范并解决产品责任》等著作，是大学工程学位的参考用书。本期刊登的，是兰道尔·古登先生与本刊记者的访谈内容。下期将刊登两天的讲课内容。

3月6日-7日，春风轻柳好天气，上海自贸试验区迎来了兰道尔·古登（Randall Goodden）先生。兰道尔·古登是产品安全和责任风险防范领域的权威专家，此次为新挂牌的“上海市经团联、上海市工经联、上海市质协服务自贸区办公室”首场专题讲座担任主讲嘉宾。该讲座吸引了120家企业的代表，连续两天介绍“产品安全和责任风险防范”新理念、新方法。会后，兰道尔·古登先生接受了本刊记者的访谈。

树立“全生命周期的产品安全”的理念

市场经济是法治经济。对消费者的保护，越来越多地从法律层面展开。为此，记者问了兰道尔·古登，“3月15日，我国的新消法正式实施，加大了对消费者的保护，包括举证责任倒置等。可以预见，中国的产品责任诉讼会大量上升。对此，您认为我们急需做好哪些事？”

他说，产品责任诉讼正在全球蔓延，这与近年来全球各地区保护消费者权益法律法规的强化有关。

在欧洲，有“生产者应当对其产品缺陷造成的损害承担责任”的产品责任指令规定。在日本，产品责任法对制造商的定义非常宽泛，规定即使产品是由别人生产的，凡将商标、商号或其他标识贴在产品上的，都可以被起诉。在南非，产品有缺陷发生伤害或财产损失，分销商或制造商都会被追究责任，赔偿项包括违约损害赔偿、人体疼痛和痛苦的损失、收入损失等财物损害赔偿、医疗费用和财产损失等。在巴西，消费者不必举证，损害存在就足够了，而且集体诉讼非常频繁。在澳大利亚，产品责任方面的法规正在仿效美国，越来越利于消费者，产品责任诉讼显著增加。

兰道尔·古登先生认为，全球“产品责任”的兴起，令“产品”的内涵和外延都发生了变化，再也不能从传统意义上去看“产品”了。这是一个保护消费者的时代，必须从保护消费者的法律法规角度去定义产品，把所有可能引发产品责任的环节都视作产品的组成部分。也就是说，要从传统的产品概念，走向“全生命周期的产品安全”的现代产品概念。

“实体产品组装说明、警示、广告、网站信息、包装印刷、维护说明书等，以及‘潜在参与者’——材料供应商、零部件制造商、最终产品制造商、分销商/进口商、经销商/零售商、最终用户等，都应视作产品责任的组成部分”。

也就是说，现代产品质量管理，要把“全生命周期的产品安全”的内容都囊括在内。这就是“产品安全和责任风险防范”体系，包含13个环节：1.合同和协议；2.设计评审；3.产品安全性评价；4.市场营销/广告；5.可靠性测试；6.标签和说明书；7.记录保管；8.文件控制；9.供应商控制；10.制造质量；11.召回程序；12.事故报告；13.事故调查。

兰道尔·古登先生说，他来中国讲课，就是希望中国企业把质量管理上升到“产品安全和责任风险防范”的层次，这是中国企业急需做的事。

问题多为设计缺陷等其他环节造成

“整个演讲，介绍了20多个产品责任案件的案件。在您的职业生涯中，接触的此类案件更多。请问，您记忆中最深刻的有那几件？我们要从中汲取哪些教训？”

兰道尔·古登先生说，美国每年发生的产品责任诉讼案件超过八万起，一个案件令一家企业倒闭的案件越来越多。有感于“中国制造”出口量巨大，中国企业遭遇的产品责任诉讼呈现上升趋势，所以尽量选取一些与“中国制造”有关及中国企业在管理上亟待“补课”的案例。

“麦克拉伦婴儿推车断指案”就是其中一例。

麦克拉伦是著名童车生产商，40多年前发明了世界首辆带雨伞可折叠婴儿车，号称是“生产世界上最安全、耐用、创新和时尚婴儿车”。麦克拉伦美国公司分销的伞式婴儿推车，由中国生产，1999年以来销售了100万辆，深受美国市场欢迎。然而不幸的是，发生了12起婴儿推车夹住婴儿手指的事故。麦克拉伦公司与美国消费者产品安全委员会合作，主动召回了已售出的100万辆伞式婴儿车。2010年产品销售收入曾获利2040万美元的该企业，“断指案”后的2011年销售额滑落至3万多美元。2011年12月29日，麦克拉伦美国公司悄然申请破产保护。

“灼伤人眼的燃气烤炉”，系“Perfect Flame ”牌的SLG系列燃气烤炉，也是“中国制造”，是位于中国的卢卡斯公司生产的。由于已经收到66份“起火”报告，其中灼伤人眼的一例需要手术，还有21例属于手部、胳膊或面部轻微灼伤。该燃气烤炉已被美国消费品安全协会(CPSC)“勒令”召回。也就是说，位于中国的制造商除了需要召回已经销往美国的约66.3万台以及销往加拿大的约1700台该系列燃气烤炉外，还要承担相关的事故赔偿责任。这家公司，是不是倒闭尚未知悉，遭到重创，是确定无疑的了。

……

作为产品安全和责任风险防范领域的权威专家，由于研究和讲课需要，他会注意收集和研究相关案件。基于他的研究结论，他曾在一些国际性会议上，为“中国制造”“辩护”，因为发生产品责任案或产品召回的大多数产品，其产品制造本身没有缺陷，问题多为设计缺陷等其他环节造成的。但涉案的中国企业就是脱不了干系，或遭受重大创伤，或因此倒闭，甚至有高管自杀的。

“事实上，造成产品缺陷的原因有设计问题；有合规（法规达标）问题；有零部件原材料缺陷问题；有制造缺陷问题，制造缺陷只是其中之一，兰道尔·古登先生这样总结。他认为，中国企业要汲取“大多重视的是制造质量环节，轻视或忽视与产品责任有关的其他环节”的教训，因为“制造”质量再好，也会一夜倒闭”。

质量部门，要做好质量安全的“中间人”

“那么，如何来搭建好这个‘产品安全和责任风险防范’体系，特别想知道的是，质量管理人员在当中要承担什么角色？”

兰道尔·古登先生认为，关键是要让企业领导意识到“产品责任”这件事的重要性。最起码，他要选择合适的人来领导这一工作。“像其他任何重大的举措一样，这一重要工作需要推动者和支持团队，否则不会成功。”

他认为，目前许多中国企业尤其是高层管理者不明白“产品责任”为何物，75%的工程师没有接受过产品安全责任方面的正规培训，管理团队也没有这方面的意识，这是当前中国企业经营中面临着的极大风险。

“谁来领导这一工作呢？应该是一个处于中立位置的人。”他认为，质量管理人员是比较适合的，因为工程人员和制造人员不是“中立”的。此外，“这个人必须对产品有良好的技术掌控、能够把关键问题纳入了必要的程序，并且具备向总裁或总经理进行良好沟通的能力。”他强调：质量部门，要做好产品（质量）安全责任防范的“中间人”。

对中国企业，他提醒要关注两个源头。一个是“领导重视”；另一个是“产品设计”。他说，“中国制造”的产品原设计大多不在本地，所以中国制造企业要特别重视所采用的源头设计是否有缺陷，“设计图纸若是错的，产品制造再完美也是有缺陷的”。他特别提醒，要对材料中是否含有有害物质等进行测试。他呼吁：“要像重视空气中的雾霾一样重视材料中的有害物质！”

“我认为，‘产品安全和责任风险防范’体系的13个环节，都是质量部门人员的机会。怎么去延伸、去扩大，怎么去承担更大的责任，是挑战，也是机遇，但这也取决于质量部门的领导能否影响公司的高层。回到讲座现场，也取决于这次听课的质量人能否回去说服高层重视产品责任，把企业的质量工作提升到‘产品安全和责任风险防范’的层次，这样也就会更有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