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绝世昆曲唱片：姜善珍演唱《活捉》之考证

文/商树利

罕见绝世昆曲唱片：姜善珍演唱《活捉》之考证

文/商树利

2014年5月16日，唱片收藏界友人周铁军兄，以微信方式发来一张唱片的片芯图片——“姜善珍演唱昆曲《活捉》”，并嘱我考证之。经数天夜以继日地奋力学习研究，将所阅文献进行梳理，捉笔成文，后经诸位同仁指正修改该文，试图对该唱片的绝世价值做简要评析。盼请业内行家批评指正。

该张唱片片芯如图1所示：

图1.

图1中，英文两行分别为：

其一，“COLUMBIA CONCERT RECORD”直译为“哥伦比亚音乐会录音”。

其二，“J.ULLMANN & CO, SOLE AGENTS FOR CHINA”” 意译为“乌利文公司中国独家经销”。

中文六行：

一行为中文片号：（笔者按：一）万五千八百八十五，即NO.15885

下四行为演员身份及曲种和唱段名称：“特请姑苏头等名角，姜善珍，昆曲，《活捉》”。

最后一行为唱片属性：“上海香港天津乌利文专利”。（笔者按，此专利产品皆为单面，背面为该公司专利简介。）

如上所述，这样一张唱片片芯图片，仅仅为我们提供了这些信息。但仅凭这些信息如何证明其巨大价值存在呢？是故，分析如下所述。

经查《中国昆剧大辞典》 “姜善珍”词条，获悉如下：

“姜善珍，清同、光年间苏州大雅班昆剧名伶。苏州人。师承晚清昆班名副陈老四，工副角。清光绪三年(1877)初，随苏州大雅昆班赴上海丰乐园献艺，即享盛名。翌年八月起，与名旦周凤林合演《打斋饭》、《描金凤》等新戏，风靡一时。是年年底，改搭京班，隶上海天仙茶园，享有演中轴子、不演日场之优越待遇，但仍以插演昆剧为主。光绪十七年(1891)九月，周凤林接办丹桂茶园后，姜亦应邀搭班，成为丹桂的台柱之一。他能戏颇多，表演风格冷隽、含蓄，刻画人物，无不神态逼真、性格鲜明。饰演《钗钏记·讲书、落园》中韩时忠、《西厢记·游殿》中法聪、《鲛绡记·写状》中贾主文、《水浒记·借茶》中张文远、《西楼记·拆书》中赵伯将、《燕子笺·狗洞》中鲜于佶、《连环记·议剑、献剑》中曹操、《风筝误·前亲》中戚友先、《跃鲤记·芦林》中姜诗、《万里圆·打差》中二海，以及时剧《借靴》中刘二等各路角色，均极著名，被当时的评论界誉为‘一等第一副、丑’。后姜于光绪末年改营商业，在吴江震泽开设绸缎庄。业余昆曲家徐凌云曾慕名向其学习副角戏。苏州全福昆班于宣统元年(1909)重新组合以后，有时仍邀请其参加演出。”

这段文字表明，生卒年不详的、历经晚清三朝皇帝同治（1862—1874）、光绪（1875—1908）、宣统（1909—1911）的“一等第一副、丑”的“姜善珍”（男），自1877年出道以来，便红遍江苏、上海等地。其不仅擅演昆曲传统剧目，而且也演“时剧”《借靴》等等。

行文至此，笔者不得不节外生枝，简单说明此“时剧”非20世纪初“时剧”的等同概念，其所指清朝初年的昆曲区别于明代昆曲而被称为“时剧”。《借靴》曲谱可见于《纳书楹曲谱》所收“时剧”《借靴》全谱；曲词见清乾隆时期的昆曲折子戏本集《缀白裘》所收录之剧本。有台湾学者刘有恒将二者编排一起。局部片段，如图2所示：

图2.

然而，此“一等第一副、丑”的唱片却从未见天日，在各类著述之中更是难觅只言片语。即便耗时十年之久编撰的《中国昆剧大辞典》，书后所附录的目前较为全面而且权威的“朱复辑录《离山堂昆曲唱片目录》”，以及《中国唱片厂库存旧唱片模版目录》都未见其一字记载。

在《离山堂昆曲唱片目录》中仅仅记载了上文所述的“COLUMBIA CONCERT RECORD”公司昆曲10张唱片的存目情况，如下所示（笔者按：NO.）：

哥伦比亚（COLUMBIA）公司单面钢针唱片（清光绪末年）

1.小桂枝 《问病偷诗》【清平乐】【绣带儿】（未完） 一面NO.15551

2.小桂枝 《蝴蝶梦》【锦缠道】（未完） 一面 NO.15552

3.姑苏名角《训斥子》【粉蝶儿】【醉春风】（未完） 一面 NO.15705

4.无名 《北饯》【点绛唇】【混江龙】 一面 NO.15706

5.无名 《刀会》【新水令】 一面 NO.15763

6.周风林 《游园惊梦》【步步娇】【醉扶归】（未完） 一面NO.15849

7.金阿庆 《问路》【尾犯序】 一面 NO.15852

8.邱风翔、周风林 《折柳阳关》【寄生草】头二支 一面 NO.15855

9.邱凤翔 《八阳》【倾杯玉芙蓉】（未完） 一面 NO.15858

10.夜来香（周凤文）《长生殿·小宴》【泣颜回】第一支 一面 NO.15895

依据朱复所辑的《离山堂昆曲唱片目录》唱片片号推断，姜善珍的这张《活捉》唱片（NO.15885）应与邱凤翔《八阳》（NO.15858）、周凤文（夜来香）《长生殿·小宴》（NO.15895）等为同一时期的唱片。然而，这一时期究竟是什么年代呢？问题接踵而至。

在朱复先生所辑《离山堂昆曲唱片目录》中，仅仅表明这一批昆曲唱片为“清光绪末年”出版发行的“单面钢针唱片”。事实究竟如何？

经查阅当代民间唱片收藏家杜军民先生所撰《早期中文唱片概述（1889—1949）》 一文，获悉：

哥伦比亚（COLUMBIA）公司是最早（笔者按：来华时间不晚于1902年）来华录音的外国公司之一，它在华没有设厂，但对于录制和发行中文唱片，可谓是来访频繁，时间持久。而且品种繁多，数量巨大。“COLUMBIA” 公司的中文名称，由于时期不同译名也不相同，如译作“歌林巴、哥林鼻亚、哥林比亚、克纶便—克伦便、歌林比亚、歌林”等等。

19世纪末，为开发中国市场，法国的扎克斯·乌利文（J.Ullmann）在上海设立了分支机构——乌利文洋行（J.ULLMANN & CO）。该公司在华成立初期，主要经营精密计时仪器和钟表，兼营珠宝、眼镜、时尚花哨的小商品。1895-1899年间，地址位于河南路329号，在1901-1916年间，位于南京路564号（与河南路交界处）。1905至1908年间，哥伦比亚公司在中国市场的中文唱片的录音和销售，则通过乌利文洋行安排和代理。1909年，乌利文洋行中止了哥伦比亚唱片的代理业务，取而代之的是老晋隆洋行。老晋隆洋行代理哥伦比亚唱片业务时间为8年，至1916年中止。

通过对杜军民先生文章的学习，相信读者可以一目了然。原来“姜善珍”的这张唱片应该为“1905-1908”年间，由乌利文洋行代理录音并发行的绝世唱片。屈指算来，时至今日该张唱片已有100余年的历史了。至于其文物价值、文化价值、乃至收藏的经济价值，则不言而喻，毋庸置疑。

行文至此，余述《活捉》一出故事梗概。

昆曲《活捉》源自《水浒记》中一出。《水浒记》为明朝江苏吴县人许自昌所撰，取材于施耐庵名著《水浒传》第十三至二十四回晁盖与宋江故事。全本三十二出，一般只取其中涉及宋江妾阎婆惜与张文远私通部分演出。清末存演七折，剧情多集中于有关“阎婆惜”的琐事，计有《刘唐》《借茶》《前诱》《后诱》《杀惜》《放江》《活捉》。现在常演《借茶》和《活捉》。

《活捉》一出戏中，以阎婆惜和情人张文远为主角，演绎的故事为阎婆惜被宋江杀害身亡以后，阴魂夜间至张文远处，以情相勾，拟续前缘，遂将张文远活捉去阴间。因此，这出戏也叫《勾情》。

除却昆曲中常演《活捉》以外，京剧、评剧、扬剧、苏滩等“花部”、“杂腔”，以及京韵大鼓、河南坠子等曲艺曲种皆有该故事唱段。诸如，胜利、百代、高亭等唱片公司于上世纪20年代——40年代都曾出版过一些唱片，可以说存世多种。但以姜善珍为早也。在此，不再一一赘述。

至于昆曲《活捉》的曲谱，可见于刘有恒著、台湾万佳影印行于1990年出版的《昆曲名曲集》中册。

文末，笔者不无遗憾。这张历经百年的绝世真品昆曲《活捉》唱片，至今未能翻录拷贝出音响，估计这张历经百年沧桑巨变的“乌利文专利”单面唱片录音时长应该不超过3分半钟，真不知“一等第一名副、丑”——姜善珍所饰张文远一角色是何等声音？更难知晓其所唱究竟是【渔灯儿】【锦上花】【前腔】【锦后拍】……哪支曲牌？一共唱了几句？是否还另有他人饰唱“阎婆惜”一角为其搭戏？以上这些疑问暂时我们都不得而知。只待录音重见天日之际，一切疑问自有柳暗花明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