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焦虑症的流行病学研究
2014-04-21李天田
李天田
2014年的春天,有一种疾病正在速度蔓延。
林黛玉为什么必须要得肺病?——因为在中医看来,肺病的症状是瘦弱、肤白、颊红、娇喘而无力、多思而忧愁,这刚好符合中国传统文人对女性的审美幻觉,换句话说,你能想象一位古典小说的女主角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么?
而如今,一个正常人也许很难想象为什么中国大企业的掌舵者们会在一夜之间纷纷公开自己的“互联网焦虑症”,详细描述病情、交流治疗心得,随意闯进一间企业家峰会的会场,搞不好还以为置身于某个癌友俱乐部的联欢会。
当然,不会有人承认自己患上癌症啦,他们会反复强调这是“焦!虑!”
因为按照马斯洛需求理论,吃饱穿暖是小人物的底层需求,大人物当然要追求些建立自我、追求无我之类的高级目标。焦虑症本身并不产生器质性病变,也没有伴随着令人厌恶的溃烂,更不会直接送了性命,而是由于担忧人类的命运啊思考脆弱的未来啊探寻基业的常青啊等等深层精神活动导致的。换句话说,如果“有病”也分档次的话,焦虑症当然显得比较高级。因此,互联网焦虑症首先得算是个富贵病。
即便如此,我们仍然应该善待每一位患者,因为在不为人知之处,他们中有些人的确独自承受着巨大的煎熬。针对这场迅速蔓延开来的流行病,流行病研究发现——
病因一:深层的出身焦虑。有人曾好奇美国传统产业公司有没有互联网焦虑?日本呢?德国呢?访谈了一圈,结论是它们同样面临着巨大的转型压力,但是却没有产生类似“互联网焦虑”这样的新名词,普遍而言也没有这样的情绪。原因一是由于产业结构和技术环境的原因,它们在适应互联网、应用互联网方面起步更早、过程更久,对这种压力形成了渐进式的适应和消化;另一个是这些国家的优秀公司都是在完全竞争市场中成长起来的,将市场的新一轮变化视为一次重大的产业革命机会,从历史的经验来看,每当此时,具体的公司兴亡都乃常事,他们没有成王败寇的文化。
但是,它们的中国朋友就不一样了,二三十年的市场史涌现出无数创业神话,但绝对还不足以让人们坦然接受消亡。一类企业长期在全球最低端的制造业、服务业发展,还没来得及走上产业自身升级的道路,互联网的冲击就在极短时间内扑面而来,形成强刺激源;另一类企业当年在地产业、能源业、金融业等依赖“关系红利”的领域暴富,缺乏直接应对用户的能力,而互联网在透明度、市场化、消费民主等领域的威力,像一束照亮灰色地带的强光源,致使它们瞬间失明。
病因二:被掩饰的领导力焦虑。今天公开大谈特谈互联网焦虑的病友们,他们所创立的企业大部分都已经超过10年甚至20年历史,即便没有互联网这头怪物,这些企业在基础管理、日常运营、技术进步和客户服务方面难道就达到了市场的需求或者国际一流的水准么?遗憾地说还没有。大部分企业甚至没有达到“笃尽本分”的水平。但是,以往这些差距不太可能像今天这样被透明公开地呈现出来,被点评、被比较,以至于被抛弃。
而当把话题引向互联网焦虑症,创始人们就成功地转移了焦点,问题从自身不足好似变成了环境问题、趋势问题,就像已经在传统领域无可作为了一样!事实是,随着长期以来企业组织的老化,领导者自身也难以动摇大公司内的官僚机器,但是他们非常清楚企业急需进行真正的变革,如果以“互联网战略”为由,使他们更容易斩断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更直接地推动组织变革和责权利的再次分配。这是一种中国特色的变革之道,回避系统本身的缺陷,绕过无法破解的现实问题,营造出一种“增量”的预期,用增量来冲击存量。
病因三:反转的规则焦虑。大量的传统产业大佬眼睁睁看着小米、乐视、特斯拉一遍遍偷袭珍珠港而无计可施,并不是因为他们太迟钝或者太傲慢,而是当游戏规则瞬间反转,沉重的肉身使得他们很难同步。当一方是烧着从A到Z的风险投资来颠覆一个市场的基本规则,另一方攥着20年苦心经营积累的资金试图抵挡应对,结局已经是注定的。 这时候企业可能特别需要一种退出画面看画的能力:假如重来一遍,我会怎么玩儿?但问题是,这个“假如”是不成立的。
还有一点不得不提到的是转移中的话语权焦虑。这一轮互联网焦虑症的爆发,除了以上真实原因之外,还不得不提到某种心因性的环境因素:话语权的转移。互联网业者天然掌握更直接的传播资源,大量传媒人出身的自媒体起哄架秧子,使得传统业者的“声量”短时间内就被新兴力量所压制。因此,互联网焦虑症这个本来是大佬之间互相撒娇的“富贵病”在某种程度上也被急于逆袭的新兴业者所放大了。
综上所述,互联网焦虑症只是个环境与内因互相作用的表面现象,说到底,是这个商业世界病人太多而正常人太少。到底什么是正常呢?答案其实很简单——持正见,有常识并能反观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