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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罪的供词

2014-04-19穆玉敏

东方剑 2014年4期
关键词:军管会罗瑞卿北京市委

◆ 穆玉敏

揽罪的供词

◆ 穆玉敏

北京警察博物馆一层的公安史厅中,特为彭真设了一个专门展柜,里面陈列着他亲笔写的两份“供词”。

“供词”写于1968年7月29日。彼时,彭真遭受残酷迫害,失去党内外一切职务,并被投进秦城监狱。除了被审讯和揪斗外,彭真的狱中生活多是被迫写“供词”。 博物馆展柜里的两份“供词”是从彭真众多“供词”中挑选的。彭真长期分管新中国政法战线的工作,特别是首都北京的公安工作,是在他领导和指导下开展工作的。而北京市公安局更是在他主持下建立的。因而“文革”中他的“罪行”中,不少都与公检法司的“黑线统治”相关联。

“文革”中最先遭殃的就是彭真领导的北京市委,彭真首当其冲。他时任中央书记处书记、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北京市市长职务。

1966年三四月,彭真和他的北京市委受到毛泽东的多次严厉批评。5月,他又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受到批判,停止一切职务,并被打成“彭真、陆定一、罗瑞卿、杨尚昆反党集团”成员。

随着对彭真和北京市委的公开批判,北京市公安局也受到冲击和破坏。1966年5月12日,公安部派出了夺权工作组,夺了北京市公安局的权。6月1日,工作组把拟好的《关于整顿市公安局领导班子问题的报告》上报公安部,报告称市公安局领导班子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班子。6月5日,北京市公安局领导班子成员或被隔离审查,或被停职反省,无一幸免。

1967年1月11日,北京市公安局被军事管制后,军管会搞了《关于北京市公安局问题的汇报提纲》和《关于彻底改造旧北京市公安局的若干问题》两个材料,宣称北京市公安局是“彭真、刘仁反革命修正主义集团实行资产阶级专政的工具”,市公安局“10名正副局长、117名正副处长、分(县)局长都是特务、叛徒、三反分子,全局有1000多坏人”。军管会还编写了《关于罗瑞卿、刘仁、冯基平、邢相生等一伙反革命集团里通外国的情况报告》,说罗瑞卿以及北京市公安局领导班子“里通外国”,是“供给敌人情报的批准人”。

为了弄清罗瑞卿和北京市公安局领导班子是怎么“供给敌人情报的”,军管会不顾严重失密的后果,搞了一个大工程,组织两千多人,耗时一年多清查档案和卷宗,从中列出“出卖情报”材料8623件,“叛徒、特务、 反革命线索”153374件。并将其中“有下落”的85344件编印成122册,转发全国29个省、市、自治区进行追查。因为彼时国家安全工作尚未单独分设国家安全部厅局,而是由公安部、省地市县公安厅、处、局统管,“大工程”自毁长城的做法,使得各地公安机关苦心布置和经营的国家安全情报系统遭受重创,不少逆用特情及电台暴露,损失无可估量。

逆用特情指的是被争取过来的敌方人员为我工作。逆用电台是一种反情报战方式,指我方破获敌人电台后,保留敌方使用的番号、呼号、人员和密码,继续与敌方保持联系,以获取敌方情报,并用我方编造的假情报迷惑敌方。

就是在这个“大工程”实施过程中,彭真挺身而出,把“资敌通敌”的大罪揽到自己身上,明确说明自己才是真正的“供给敌人情报的批准人”。他在狱中连续写下六份“供词”,声明北京市公安局的情报工作“我都应负责”。“供词”中提到的焦志达、单不移的逆用特情身份当时已被军管会所掌握,为了阻止军管会继续扩大隐蔽战线的损失和扩大迫害的范围,彭真说,是我让北京市公安局“放手搞”情报工作的,并且让北京市公安局“选派逆用特情去参加敌人的某种会议”,以获取情报的。试图保护以冯基平为首的北京市公安局领导一班人,为曾担任过北京市公安局长的罗瑞卿分担“罪责”。他反复说明冯基平和罗瑞卿的工作都是向他汇报过的,他要负主要责任。

当然,在那种情况下,彭真的担当似没起到他希望的作用。罗瑞卿的“罪责”没能因为他的分担而被减轻,他刻意保护的北京市公安局领导班子也“全军覆没”。北京市公安局局长冯基平的境遇甚至比彭真还要悲惨。

彭真被关押在秦城监狱时,并不知道他竭力想保护的罗瑞卿和冯基平都被关押在秦城监狱。而秦城监狱正是他们三个人于1956年主修的。“文革”结束后,三人见面后谈及此事不禁感慨这个历史玩笑的沉重,自己批建的监狱自己先坐。

彭真的这一壮举直至1979年彭真复出才被人们知晓。彭真受冲击最早,被解放最晚,前后整十三年。他在秦城监狱备受折磨后,1975年5月又被弄去陕西商县反省。虽然脱离了铁窗,但人身自由仍受限制。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结束后,他才获准回到北京。1979年1月27日,人们在首都党政军民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春节联欢晚会上见到了他。2月17日 中共中央发出《关于为彭真同志平反的通知》,宣布“文化大革命”中“强加给彭真同志的种种罪名和一切诬蔑不实之词,均应予以推倒”。他的六份“供词”才被冯基平看到。

冯基平捧着“供词”感动得热泪长流。冯基平与彭真在战争年代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建设时期又属同一个系统。冯基平常年在彭真领导下工作,彭真任北京市委第一书记时,冯基平是北京市委书记处书记、北京市公安局局长。1962年6月彭真被选为北京市市长,冯基平则当选副市长,两人是同心同德的上下级和老战友。

过去同心同德,“文革”中荣辱与共,两人被指是“同一条黑线”。冯基平在秦城监狱被关押长达九年,其中有四年时间竟然都是斜背铐度过的,因为他拒不认罪。

斜背铐的控制方式很残酷,把人的一只手臂从肩膀上背过去,另一只手臂背后背过去,在后背处把两手铐到一起,被人形象地比喻为“苏秦背剑铐”,是专门给态度强硬的犯人使用的,极易拉伤肌肉和导致骨折。斜背铐的人直不起腰,抬不起头,痛苦至极。整整四年的斜背铐摧残,给冯基平留下了累累伤痕,腰弯背弓,身体变了形,两腕留下永久的铐痕,让本来就患有心脏病和肠胃病的他愈加严重。但他的意志却未曾垮。专案组在向康生的报告中说:“在关押的犯人中,最数冯基平嚣张”,是“死硬的反革命”,应“判无期徒刑”!

1975年底,冯基平在秦城监狱满九年,可以说他把“文革”牢底坐穿了,与他同批的人犯中,只剩下他一个了。他被专案组从监狱直接押送到火车站,要把他送去陕西。冯基平说,我的问题没弄清,我不去!康生等对冯基平又恨又怕,留在北京不放心。于是他们说冯基平有精神病,把他押解到医院的神经科“住院”。

彭真后来得知了冯基平的情况后,赞扬说:“老冯是条硬汉子!”而手捧彭真“供词”的冯基平却说,彭真同志才是真正的硬汉子啊!

冯基平重新回到北京主持政法工作后不久,就被查出患了直肠癌。手术后,他抱病又去了秦城监狱。他要在那里预审把他关押在那里的人。他受命任参加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预审工作的领导人。他每天都工作到深夜。超负荷劳作,使他的伤口感染渗血,被强行送进医院。他躺在病床上还在研究预审方案。

当两案的侦查预审工作终于结束时,冯基平的生命之火也即将亮到最后。他的病情恶化,最终不治,于1983年9月29日辞世,终年72岁。

在痛心之余,彭真亲自为《京都公安局长冯基平传》题写了书名。

发稿编辑/姬鸿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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